第12節(jié)
王婆子把老淚抹了抹,“我在這府里呆了這么多年,這府里哪些地方我不清楚啊,一般發(fā)賣人都是關(guān)在這個院子里。只可惜府里守衛(wèi)森嚴(yán),這院子外面還要通過幾道門,要不然婆婆真想偷偷放了你出來。” 小花扯扯嘴里,故作輕松道:“婆婆,你也傻了,你就算把我放出去,我也沒處容身,這世道我一個小丫頭能往哪里去過活。又沒有戶籍,身契還在人手里,被抓到逃奴下場更慘。” 王婆子喃喃自語,“是啊,唉——” 她把一個小布包順著窗子縫塞了進來,“這個你拿著,里面有些吃的還有點銀子。” 小花推拒,“婆婆你給我銀子干嘛,我不要。” 王婆子急道:“你這傻丫頭,匆匆忙忙被發(fā)賣,身上肯定沒有銀子。多少帶點,真有個什么也能有個防身的。” 小花想想也是,便接了下來,手指捏著小布包捏得緊緊的。 “婆婆,謝謝你。” “謝什么,老婆子要銀子也沒啥用,不過也不多,就當(dāng)給你防個身吧。”見氣氛凝滯,王婆子又說道:“你們被發(fā)賣到什么地方,老婆子也沒打聽出來,不過一點,夫人應(yīng)該不會把你們賣到腌臜地方去,畢竟那兩個可是被四少爺收用過的。” 這個想法和小花不謀而合,聽到這話,小花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兩人又說了幾句,王婆子才準(zhǔn)備離開。臨走時,強笑著道:“老婆子還怕你想不開,能有你剛才那股勁兒,到哪兒都能活下去。” “婆婆保重。”小花喃喃道。 “小丫頭,你也保重。” 王婆子走后,小花又窩回墻角。她看了看地上的翠蘭和柳葉,兩人都沒醒。 她打開布包,里面有兩塊碎銀角子,還有兩個餅。餅很小,只有巴掌大,估計王婆婆也是知道窗縫不大,才遞過這么小的。 憋了很久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她拿著一只餅,掰著往嘴里塞。嘴里嚼著餅,淚流滿面。 心里不停的告訴自己,沒事,不就是被發(fā)賣嗎,又不是沒被賣過。她是打不死的小野花,風(fēng)吹在哪兒就能在哪兒活。 想是這么想,眼淚還是止不住。 吃了一個餅,把另一個揣進懷里,小花看那幾塊碎銀子,想了想用那塊布包了,從衣服上扯了一條布,綁在自己大腿上。 幸好自己身上沒啥首飾,要不然還不知道往哪兒藏。 把自己收拾好,她閉上眼睛繼續(xù)睡覺,強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至于什么時候小花也不清楚,翠蘭又開始在那里拍門了。這次不是叫要見少爺,而是叫要吃東西。 可是怎么叫都沒有人來,翠蘭眼見外面的確是沒有人的樣子,而且這個地方位置偏遠(yuǎn),外面根本聽不到這里的動靜,她轉(zhuǎn)過頭來驚恐的看著兩人,“她們不會把我們餓死在這兒吧?” 柳葉沒有說話,但是呼吸粗重了起來。 小花看她那狼狽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瞅了她一眼,開口道:“那倒不會,她們會在我們餓死之前把我們賣出去的。所以,你最好省點力氣,免得等不到那個時候。” 翠蘭又想哭了,想到小花的話又趕緊止住了哭聲。 三人各自找個地方窩著,誰也不跟誰說話。柳葉和翠蘭兩人有時候會隱隱的抽噎著,小花蜷在墻角也懶得搭理她們。 屋里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期間另一塊小餅也被小花夜里偷吃掉了。 一直到第三天的時候,外面才響起人聲,此時小花三人已經(jīng)被餓得渾身虛脫精疲力盡了。 尤其是小花,本來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天就吃了兩塊很小的餅。要不是有以往挨餓的經(jīng)驗扛著,小花早就餓得扛不住了。 兩個壯實的婆子走了進來,面色嚴(yán)肅,手里端著一盤饅頭還有一壺水。 進來以后,就踢踢躺在地上的翠蘭,叫她們起來吃東西。 小花眼睛發(fā)亮,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過去。 先給自己倒了些水喝下,才去拿饅頭。 翠蘭和柳葉兩人雖然餓極,但還沒從身份上適應(yīng)過來。一個人拿了一個饅頭坐地上啃。小花看她們?nèi)绱怂刮模膊豢蜌鈴谋P子里抄了三個饅頭。懷里塞兩個,手里拿一個,也坐在地上慢慢咀嚼起來。 其中一個矮胖矮胖的婆子粗聲粗氣的說道:“都趕緊吃,吃完了好上路。” 那婆子說得嚇人,但小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說她們馬上就要被賣了。 小花也早料到如此,要不然她也不會揣倆饅頭放懷里。到了人牙子那里,那才叫有一頓沒一頓呢。 翠蘭一口氣吃了一個饅頭,感覺自己不餓了,便開始央求那婆子要見少爺。 那矮胖的婆子不屑的瞅她一眼,說道:“少爺不會見你們,你也別想了,老老實實別給我找麻煩,我就不給你苦頭吃。” 翠蘭又想哭著求,被旁邊一個高壯婆子搡了一下,立馬噤聲了。 見三人吃的差不多,兩個婆子瞅了翠蘭、柳葉一眼,手隨著眼睛就過去了,把兩人頭上插的銀簪什么的都扒拉了下來。 柳葉尖叫道:“你們干啥,這是我的東西。” 高壯的婆子呸了一口,“還你的,都被發(fā)賣了,什么都不是你的。”嘴里說著又和那矮胖婆子一起把翠蘭兩人按在地上一通扒拉,舉凡身上值點錢的都被拽了下來。 翠蘭和柳葉哪里見過這樣的仗勢,癱在地上嗚嗚哭著。 兩個婆子搜刮完翠蘭兩人,眼睛又瞅到小花身上。見這小丫頭,干干瘦瘦滿臉是灰,頭上手上都沒有首飾,小身板兒也薄得似乎藏不下什么東西,只有胸口那處鼓囊著。 小花見兩個婆子那眼神,立馬干笑著把懷里饅頭掏了出來。又佯裝委屈說道:“兩位管事mama,我剛升了大丫鬟沒幾天,以前是做粗使丫頭的。這剛過了兩天好日子,就被牽連了。”說著說著,就嗚嗚哭了起來。 這兩個婆子也是知道情況的,便沒有再說其他,把翠蘭兩人喝斥起來,讓三人跟著她們走。 一路出了這個荒涼的院子,穿了幾道門,才來到一間小房子里。 小房子里此時站了一個肥碩的老婆子,一看到兩個婆子就點頭哈腰起來,本來兇惡的面相此時滿是巴結(jié)的笑。 小花見到這很眼熟的牙婆,心里突然有一種很恍惚的感覺。 錢牙婆,居然是她。 想當(dāng)初她被賣到京城就是通過錢牙婆的手,這老婆子心狠手辣,為人蠻橫刻薄,當(dāng)然這是對她手里捏的奴隸。對著富貴人家管事們的時候,則是完全換了一張臉。 “兩位管事老jiejie來了啊,就這三個丫頭?” 矮胖的那個管事婆子說道:“錢牙婆,這三個人就交給你了。我們夫人交代,要發(fā)賣出京,賣的遠(yuǎn)遠(yuǎn)的。”想到上面的交代,她又說道:“賣給人當(dāng)奴婢就好,其他的你知道。” 錢牙婆舔著臉笑道:“那是肯定那是肯定,我辦事,府上放心。” 她做牙儈生意,可不僅僅是做買賣下人,還負(fù)責(zé)幫一些富貴人家處理一些陰私。得罪了主人的,上面會專門交代賣到下三濫的地方。還一種則是被府里少爺老爺什么的收用過的,就會顧忌一些。 有時候她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人都決定處理了,還這么多講究。賣哪兒不是賣呀,反正眼不見為凈。不過她替人辦事,為什么能和這么多富貴人家打交道,就是因為她識本分,只要是上面交代的,她都能辦好。 望著那兩個雖然狼狽但明顯就是‘好苗子’的丫鬟,錢牙婆一邊rou疼一邊惋惜的想,真是可惜了兩個好苗子。 錢牙婆和管事交涉完,就指揮著手下婆子進來拖人。 小花和錢牙婆打過交道,又聽聞管事mama說是賣給人做奴婢,便沒有掙扎跟著走了出去。 翠蘭柳葉還想掙扎,被錢牙婆手下婆子一人呼了一巴掌,人就老實了。 ☆、第17章 ? 小花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三天。 到這里她就和翠蘭柳葉分開了,被安排在這間屋子里。 屋子很大,也很簡陋,就一溜大通鋪,上面連床被子都沒有。里面密密麻麻呆了一二十來個人,有大有小,皆是十歲以上十八以下的姑娘。 這里面人大部分表情呆滯,要不然就是抱著頭哭,屋里彌漫著一股低迷到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凝滯氛圍。 小花一來到這里,就自己找了個大通鋪上靠墻的位置躺下。這種環(huán)境她不陌生,不趁早些占個地兒,到后面就要窩在地上了。 果不其然,屋里的人越擠越多,最后來的人只有窩在地上。 這間屋子平時是被鎖著的,只有錢牙婆手下人來送吃食才會打開。說是送吃食,也就一天一頓,每人一個硬面餅子。肚子還餓的話忍著,想要再吃,等明天送吃食和水的時候就有了。 屋里墻角有一只木桶,所有人方便都在那里。人擠得多,又沒有窗戶,方便也在屋里,沒兩天這間屋子就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可是即使生活環(huán)境如此艱難,也要忍著,因為你沒辦法反抗,因為你是奴隸。 長時間生活在這種密集的空間中,好多一開始進來面孔呆滯的人慢慢也崩潰了。 哭、鬧、要吃要水要出去,迎來的不過是幾個壯實婆子,逮著就是一通打。倒也不會把你打死打傷,出了問題她們也麻煩。只會用那種細(xì)長柳枝條抽你,讓你痛得直跳,卻又不會落下疤痕和暗傷。 當(dāng)然你要是不停的鬧騰,等待的就是鞭子了。那個時候可沒有人會對你憐香惜玉,又不是‘好苗子’,還指著你大賺一筆?只要臉上沒傷,錢牙婆那群人才不會管你死活。 然后所有人都不鬧了,每個人都會怕,包括小花。 她就是因為怕,所以才會一開始就不鬧騰,更何況她也不是第一次在錢牙婆手里呆著,怎么讓自己少受些罪,她很清楚。 餓了渴了忍著,幸好她藏了兩個饅頭起來,半夜里偷偷掰上一點填嘴,倒也沒有感覺到會餓的發(fā)瘋。 當(dāng)人壓抑到一定程度,又不能反抗強勢者,剩下的也就只有欺負(fù)比自己弱小的人了。有時候,人性就是扭曲的如此厲害。 屋里的大通鋪位置不多,通鋪上擠了二十來個,剩下的沒有地方了就只能在地上窩著。窩在地上的人不服氣,本來心里就窩屈,來到這里被打被磋磨還要睡地上,有些性格彪悍的就忍不住了。 “你,給我下來。”忍不住的人肯定會找弱小的軟柿子捏,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軟柿子老實被捏,那么下面這種情況就會不斷的發(fā)生。 果不其然,見第一個忍不住的人欺負(fù)弱者上了大通鋪,下面有幾個坐不住的就也紛紛效仿了。有的軟柿子老實被捏,有的則是反抗,可能因為不想受委屈,又或者本來心里就窩火,然后就對掐了起來。 女人打起架來是很丑陋的,不外乎拽頭發(fā)抓臉。臉的話都不敢動,現(xiàn)在這屋里所有人都看出錢牙婆那群人行為處事了,更何況她們也怕搔了臉被人告狀,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可能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小花一到這里就縮在了大通鋪最角落里,所以外面的一些風(fēng)波暫時還波及不到她身上。 她只是看著,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不言也不語。 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幕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隔的太久,熟悉是因她上輩子這輩子的小時候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這樣的情形。 重活回來,身處上輩子身死的錦陽候府,身邊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很多時候她都會有一種恍惚感,總覺得不踏實是在做夢,偶爾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又怕重復(fù)了上輩子的下場。 直到被發(fā)賣來到這里后,小花才有一種真實感,心里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一輩子終于脫離了上輩子的軌跡,不管如何,至少她再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被杖斃在錦陽候府里了。 不破不立,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就是眼前這種情況?那種自從上輩子被賣入侯府后就埋藏在她骨子里的被虛榮掩蓋下來的韌勁兒,不知道從何時又回到她的身上。 模糊在自己記憶里很久的一幕又一幕景象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 那是在她幾歲的時候,似乎記不清了。只記得在沒到錦陽候府的之前,換了那么多主家,總是有那么幾個人會欺負(fù)還年幼的她。大的欺負(fù)小的,硬的欺負(fù)軟的,似乎這樣那些人就能把在別人那里受的氣發(fā)泄出來—— “你還真是一朵踩不死的小花兒啊,被這么糟踐都不死……” 她為什么要死?活著是她的本能! “你為什么不哭呢?罵你都不哭,你還真是個賤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