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 正房東間里。 四少夫人喬氏聽了小丫頭的稟報,氣得直揪手帕。 站在一旁的陳mama塞了小丫頭一塊碎銀子,便把她打發走了。 “陳mama,你看我竟然嫁了這么樣一個人,不但把我熬得補湯給下人吃,大白日里就跟丫鬟們在屋里頭廝混。”喬氏尖叫道,手一揚就把手邊的茶碗揮到地上。 陳mama讓春桃過去把門關住,才扭過身來安撫喬氏。 “我的好夫人,你可千萬小聲點。這里不同我們家,可千萬別讓人聽了去,惹得少爺厭煩。” 喬氏氣紅了臉,忍不住流起淚來。 “我怎么就這么命苦,顏色不好也不是我的錯。嫌我顏色不好,當初干嘛去我家提親。進門以后,新婚之夜就跟我鬧,鬧的滿府皆知,把我的臉面硬是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沒人愿意自己夫君嫌棄自己長得不好,喬氏也一樣。可是長相本來就是天生的,哪里是能人為控制。喬氏除了氣氣自己氣氣四少爺,也沒有其他辦法。 喬氏是吏部尚書家的嫡女,從小父母寵愛,家里的下人也是捧著過的。長這么大唯一受挫的就是這門親事,嫁過來丈夫不待見,下人更是瞧不起她。 一想到成親以來過的日子,喬氏就是滿腹的心酸,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陳mama走過去,一邊給喬氏擦著眼淚,一邊安慰她。 “我的好小姐,千萬別哭,一哭眼睛又該腫了……” 陳mama是喬氏的奶媽,又是陪嫁嬤嬤,兩人的情分自是不同尋常。陳mama幾乎把喬氏當成自己的女兒來心疼,見自家小姐傷心成這樣,心里也是非常難受。別說喬氏沒法了,連她也沒法,總不能壓著少爺來小姐房里不讓他親近身邊的丫鬟們吧,更何況這事也有她們自己的不對。 提起這就說遠了。 喬氏新婚即被夫君嫌棄,四少爺連房都沒洞,直接搬去了書房。喬氏忍著氣,回門那天回家訴苦,家里人這才把其中緣由告訴她。 原來為了成這門親事,喬氏的父母在女兒畫像做了偽,其中還找了人說項,錦陽候夫人一時不查沒有提出相看,又因喬氏父母甚少帶她出門,所以外面根本沒有關于喬氏樣貌體態的流言傳出也無從考究。 其實認真來說,喬氏長得不丑,小圓臉單鳳眼,就是身材圓潤了些,然后生了個短粗脖子,顯得整個人壯實。只因阮思義自小喜愛美好事物,身邊的丫鬟個個都貌美如花,又怎堪忍受自己娶了個蠢笨如豬的正妻回來。 掀了蓋頭,阮思義就大失所望厭惡非常要轉身離開,喬氏大驚失色去拽他,兩人才鬧了起來,結果鬧了個滿府皆知。 女兒不受女婿待見,喬氏父母也很惱火,可是畢竟自家有錯在先,便勸著喬氏回去好好把女婿哄好。 男人嘛,時間長了就好了。把男人哄好,到時候懷胎生個兒子,以后的日子就好過了。男人喜歡美色,就給他納兩個顏色好的妾,反正也越不過正妻去。這京中大戶人家,哪家正妻不是如此,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日子還不是得過。 喬氏知道爹娘說的對,也是為她好。她心里也清楚既然成了親,就算被夫君厭惡她也只能認命,其間的傷心難過自是不提。 回來后,她也想小意奉承下夫君,只是礙于臉面,一直潑不下來面子。直到聽到外面有風聲說婆婆要給夫君房中添人,她才奶娘的再三勸慰下,才想著去向夫君小意示好。 示好的就是那碗補湯,誰知道她的一片癡心卻被人賞給下三濫的丫鬟。本來就覺得惱怒傷心,這又來了一出‘少爺與丫鬟在書房里頭廝混’。 喬氏坐在那里哭得傷心欲絕,陳mama怎么勸都安撫不下來,口不擇言只得罵那幾個丫鬟給小姐出氣。 “那些個不要臉的賤蹄子,這么快就坐不住了,就這么缺男人?” 聽到陳mama咒罵的話,喬氏哭得更加傷心了。 可不是嗎? 錦繡院里就夫君這么一個男人,夫君又不愿意親近她,可不是丫鬟們都前撲后涌的撲上去了嗎? 陳mama眼見自己說錯了話,又是打臉又是安撫的,好半天才把喬氏安撫的不再流淚。 喬氏坐在那里沉思好半響,才憤恨的開口:“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了!他不待見我,現在這院子里更是沒一個人把我放在眼里。” 陳mama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小姐剛嫁過來在府里沒有根基,四少爺也不愿歇在正房這里。這院子里的哪個丫鬟婆子不笑呀,小姐是不常出門不知道,陳mama卻是心里清楚的,卻又不敢當小姐面提。 “那些個小賤蹄子,居然敢大白日里和相公他在書房里廝混,典型就是沒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治治她們,她們就不知道上面還有我這個少夫人。” 陳mama眼見喬氏鐵了心要殺雞儆猴,倒也沒阻止。 能殺一儆百也好,讓那些丫頭片子們都收收自己那不安分的心,也讓她們正視正視,這錦繡院可不是沒有女主人。 “少夫人,總不能把那三個一鍋端了吧,這樣會不會鬧太大了?” 少夫人準備收拾那些sao浪蹄子,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受丫鬟婆子的氣的春桃自是樂于見到,只是她想的要比少夫人多那么一點。 “一下收拾三個太明顯了,要不要先拿個殺雞儆猴?” 小花很幸運的被人遺漏,也多虧她一直低調沒惹人眼。 喬氏想了想,“你等下去把那個碧鳶傳過來,就說我要問她話,她不是那天喝了我的那碗補湯嗎,剛好借著由頭。” 春桃領命出了門,準備瞅著少爺前腳出去,她后面就把碧鳶叫過來。 …… 四少爺前腳出了書房,后腳春桃就把碧鳶傳走了,小花心中頓感不妙。 不一會兒,碧鳶就回來了。臉上紅腫一片,即使她用帕子捂著也能看的出端倪。 一邁進屋,她就沖到桌邊爬著哭了起來。 這動靜甚大,很多丫頭們都看見了,有些臉面的丫鬟都圍了過來安慰。 翠蘭和柳葉兩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也圍了過去,滿臉焦急的問這是怎么了。至于這焦急是真焦急還是假的,小花就不知道了。 見大家都在安慰碧鳶,她也不好繼續裝木頭。也上前裝模做樣的安慰了碧鳶兩句,并殷勤的又是拿水盆又是拿帕子要給碧鳶敷臉。 碧鳶坐著那里,心里即難受又憤恨。雖然她只是一個奴婢,但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這么打過,走出去誰不給她幾分臉面。那四少夫人喬氏把她叫過去,不由分說就往她頭上按了一個欺上瞞下的罪名,讓身邊丫鬟掌她的嘴。 這哪里是掌她的嘴啊,明明就是拿她殺雞儆猴打她的臉! 碧鳶一向順風順水體面慣了,哪里能接受這個,也難怪一向要臉又端架子的她會哭得如此凄慘了。 書房這邊的動靜,引來一群院子里粗使小丫頭圍觀。借著得臉的丫鬟都在安慰碧鳶沒空管她們,都圍在門口看。 也不能怪她們如此喜歡湊熱鬧。四少爺不待見四少夫人大家都知道,四少夫人壓抑了這么久第一次這么大動干戈,她們肯定要來關注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順便斟酌一下看日后風向往哪吹。 兔死狐悲,連錦繡院里最體面的管事大丫鬟碧鳶都被少夫人打了,她們肯定會聯想到自己,畢竟有那點小心思的可不光碧鳶一個人。 碧鳶被大家安慰了會兒,才止住哭聲,讓小花替她敷臉,心里很是氣憤的把被打的原因說了出來。 小花聽完緣由,心里一驚,其他丫鬟們聽了更是覺得驚訝不已。 四少夫人因為一碗補湯,還是四少爺親手賞給碧鳶的,就把碧鳶給打了。 她到底是傻啊,還是蠢啊,這不是明晃晃打四少爺的臉嗎。 當然有些小丫頭心里清楚不是這么回事,中午那會兒書房里的那情形,可不是一個人看到了,這院子里個個眼睛都精。私底下還傳了傳,甚至還有幾個小丫頭在一起暗罵了幾句碧鳶她們不要臉。 可是這情形她們肯定是不會當人面說的,她們只管知道四少夫人就是因為一碗四少爺賞給碧鳶的補湯就把碧鳶打了就好。 不一會兒整個錦繡院里的人都知道四少夫人殺雞儆猴把碧鳶給打了,原因是因為四少爺把四少夫人親手熬得補湯賞給了碧鳶。 甚至還有一個小丫頭插嘴說那碗補湯不是四少夫人親手熬的,她只是在旁邊看了看之類的巴拉巴拉。周圍的人趕忙把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小丫頭捂住了嘴,主子們親手熬湯不都是這樣只做做樣子的嘛,要你個丫頭片子在旁邊多嘴還較起真來。 總而言之,流言在整個錦繡院里擴散開來,甚至還有好事的丫頭傳到院子外面去。 不一會兒整個錦陽候府里的下人都知道這件事了,當然也就傳到了碧鳶的娘曲mama的耳朵里。? ☆、第7章 ? 曲mama是錦陽候夫人田氏嫁過來時的陪嫁丫鬟之一。 本身出生錦陽候夫人娘家的家生子,為人又沒有其他丫鬟那么多的心眼天天琢磨怎么爬主子床,所以田氏對她很是看重。年紀差不多到的時候,就把她指給了前院里的一個管事。 當曲mama嫁給了那個管事當上管事家里的時候,田氏身邊有幾個陪嫁丫頭都爬了侯爺的床,成了通房丫頭。 那時候還有人笑話曲mama,你顏色這么好,近水樓臺為什么不為自己打算呢。 當時曲mama只是笑笑沒說話,嫁給管事以后,曲mama的差事就卸下了,回家相夫生子,三年添了兩個娃兒,一個是碧鳶哥哥,一個就是碧鳶。 出了月子被田氏叫了回來,讓她當了還在襁褓的四少爺的奶娘。 當時有很多丫鬟婆子羨慕她,說她福氣好。而那些當初笑她不爬床的人也不笑了,因為直到現在她們才知道,在娘家一向溫厚寬和的小姐,對付起自己夫君的通房手段可是不少。以前不收拾你那是因為你安分,現在你都爬我男人床了那還不是往死里整治。 曲mama給四少爺當了五年的奶娘,盡心盡力事必親恭,連田氏這個當娘的都挑不出一句毛病來。等四少爺五歲的時候,侯爺說男丁不適合讓奶娘拘著免得以后養得婦人氣,田氏就把她調回來到自己身邊當管事mama。 當曲mama成了管事mama的時候,那些當初爬床的陪嫁丫頭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很多人都認為曲mama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曲mama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 從小在小姐身邊侍候,再不懂其中的道理她直接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要小姐能穩坐這個錦陽候夫人的位置,她只要忠心耿耿以后的富貴就不會跑,當主子那就不想了,當個府里的管事mama有夫有子有女夫君還不敢納妾,也不見得比誰就活得差。 曲mama聽完小丫頭跟她匯報碧鳶被打的事后,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 她把自己手里的事情處理完,才斯斯然的來到夫人住的正院。 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頭一見是曲mama來了,連通報都沒有通報一聲就讓她進去了。 曲mama進去的時候,田氏正閉目靠在芙蓉榻上讓小丫頭給她錘腿。 田氏現年已年過四十,但是看起來卻像二十多歲的樣子。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除了給她增添一些成熟雍容的氣韻來,似乎格外的厚待她。 也的確是,命運似乎格外厚待田氏。自己出生高貴,嫁的夫家也不差,一嫁過來就是當家掌管中饋的正房夫人。婆婆為人寬厚對她管家也不指手畫腳,夫妻關系和睦,子女雙全。 唯一不美的就是男人總免不了要納幾個小回來,然后就是生出來的那些后遺物。 不過她手腕好,上孝敬婆婆,下對夫君恭順,在人前和藹,人后恩威并施。那幾個姨娘庶子啥的,也被她壓得早在府里成了小透明。現在連孫子都有了,唯一能夠讓她cao心的事兒,除了夫君在朝里的事,就是她的幼子阮思義。 曲mama進去之后也沒說話,而是‘撲通’一聲就跪在錦陽候夫人腳邊。 捶腿的小丫頭被嚇了一跳,田氏這才睜開眼睛,望向跪在地上的曲mama。 一看曲mama跪在那里趴伏著,眉頭就皺了起來,揮手讓邊上的小丫頭去扶她起來。 曲mama也不起來,就是趴伏在地上,一口一個老奴給小姐丟人了。 一聽到小姐這詞,侯夫人本來皺著的眉頭立馬松開了。 是呀,小姐,她很多年前的確是曲mama的小姐……那是曲mama還不是曲mama,叫蝶兒……轉眼間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 “好了,說說吧,到底是什么事?” 田氏也不是傻子,見曲mama鬧出這一出,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紕漏來求她原諒的。可是不管怎么樣,曲mama跟她了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憑剛才她那句小姐,她也打算饒她一回。 錦陽候夫人田氏的情緒變化都在曲mama的意料之中。 早就說了,能在這偌大的錦陽候府里完完整整呆這么多年,又有誰比誰傻呢。 田氏夠了解曲mama,曲mama何嘗不是也夠了解她家小姐呢? 曲mama跪著就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也不添油加醋,就說她女兒碧鳶因為得了少爺賞的一碗補湯就被四少夫人命人掌嘴了。 曲mama口氣中完全沒有埋怨,只是敘述事實,然后還譴責碧鳶眼皮子淺,少爺賞的她就歡天喜地的接了,因此得罪了四少夫人,挨打倒是小,就怕以后惹了四少夫人嫌棄。并求田氏把碧鳶從四少爺身邊撤走,免得傷了四少爺和四少夫人的和氣。然后還檢討自己教女無望,給夫人丟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