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月澤師兄,此物我尚不知道使用法門,但既然中如元君曾說它能養神,便給綠芙用吧。” 月澤接過來,他想說謝,卻又說不出,只留下一句:“你多保重。”便轉身離去。 宏遠神君聽到這里,也將夏承玄所說與諦聽鼠匯報的內容一一對比,并無遺漏,且他判斷一個人是否說謊,自有一番獨道法門,當下也不再拘著夏承玄,說道:“相關內容本座會向劍閣匯報,此事本座已有定奪。” 他看了看夏承玄,緩緩道:“靈端峰夏承玄,雖然你并無私心,也非故意破壞秘境,但此事由你而起,失察、失責、失手,鑒于此三錯,撤去你朱雀廷掌劍一職,并罰在靈端峰禁足百年,你服從否?” “弟子夏承玄,服從。” ☆、第87章 雁南飛:怒濤遏行云 林續風拼命逃離照葵野。 當夜帝王宮殿的陣法被破,他第一件事便是掏出瞬移符捏破,下一瞬便已經在冰山外,他身上法寶并不多,只能找個角落隱藏起來,像是暗夜下的一只倉皇失措的老鼠。 他又回想起暗無天日的石窟,想起不停被灌入各種丹藥,想到自己因為這些不知功用的丹藥疼得死去活來…… 黑琉璃洞天的夜空已經出現了裂縫,遠方似乎傳來妖獸驚懼的吼叫聲,他身邊的荊棘枯萎下去,一只灰撲撲的小靈兔從他身邊竄過去,卻被他一手擒住。 林續風看著手掌中掙扎的小靈兔,只覺得自己與這種下等獸類一般無二——都不過是在人手掌中茍延殘喘,企盼一條活路的牲畜。 他有些神經質地笑起來,是啊,他們也不把他當人看,可不就是牲畜么。 一向血腥殘暴的林公子居然松了手,放了那小靈兔,看著它倉皇逃向遠方。 既然任務沒完成,回去也是個死,那還不如……逃了吧! 當秘境外六位大乘期元君一起救秘境弟子時,他也掩飾一番,趁機溜了出去,但還未等落地,便從云上祭出飛行法寶,沒命地往南方逃,只要入了海,雖然海獸兇猛,但比起那老怪物,已經算是慈悲了。 至于心頭上的印記,哈,隨便吧,能爆心而死總比重新落回他手上強! 他在南海不遠處尋到一處只有幾百畝地大小的島嶼,這島嶼隨時都有沉沒的風險,島上只有一點青苔一般的植物,剩下就是高大的黑色礁石,連海鳥都不曾在這里駐足,可林續風卻很滿意,他布下一個簡單的陣法后,便開始瘋狂修煉。 夏承玄那樣的天才不會知道他有多努力才會到如今的修為,那些會讓人畸形的丹藥,他又是怎樣苦熬之后才用放血的方法將藥引的毒素排出,如果不是他夠狠,早就如同林家其他一樣被拖去喂妖獸。 然而幾天后,他還是被發現了。 ※※※※※※※※※※※※ 月澤如同看螻蟻一般,看著躲在陣法后的林續風,他卻并沒有動手。 因為從他出太和,便有一道神識不緊不慢地跟著他。 月澤如今已是元嬰后期的修為,隱隱已快要突破巔峰,即便他發現身后人是化神期修為,也絲毫不懼。 而如今他找到了林續風,那么…… “別再鬼鬼祟祟了,出來!”月澤喝道。 后方空間開始扭曲變形,隨后出現一個黑袍修士,是修為達化神后期的清吾神君。 清吾神君對上月澤,卻沒有曾經在魏國邊界處對南淮的囂張,他甚至咧嘴笑了笑,說道:“月澤真君,本座一路與你同行,也是不得以為之,乃是因為此孽徒是從我魏國逃出的弟子,本座正是奉命捉拿他歸案。” 別看清吾神君修為比月澤高出不是一點半點,但這天下還沒幾個修士愿意跟盛怒中的太和劍修戰斗,尤其眼前的月澤身為太和峰主,且與那名震天下的紫蘅真君一樣,是以元嬰期便領悟劍域境的天才,在太和宗門本身都是排得上號的人物,清吾神君此時心中并無必勝的把握。 即便施大手段將他殺死,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不愿為了捉拿一個狗一樣的東西,甘冒受傷的風險。 寧可賠上笑臉,但愿能說動這位煞神。 月澤不語,抽出天水劍的同時,一道水浪已環繞在身周,隨后天空瞬間被強大的領域之力遮蔽,漫天的白浪水光粼粼微動。 天水覆海劍域! 若是別的地方還好,這海面上是水靈根修士的主場,更何況月澤已修出劍域,方圓百里的海域都能為之所用! 清吾神君卻根本不想跟他硬拼,被內外劍域全開的劍修纏上,即便贏了也會掉層皮! 但他也并非毫無準備,本命法寶曄天鏡祭出,天上地下頓時呈扇形排出幾枚大鏡,直接迎上月澤劍意中的滔天巨浪。 清吾神君的運氣真的很差,此時的月澤因為徒弟出事而戰意達到鼎盛,且海域還是他的最佳戰場。清吾神君被逼得不僅祭出本命法寶,而且還分出靈體“開山刃”,在他身前抵擋月澤的攻擊。 他看向面如死灰、仍在小島上的林續風,冷哼一聲,手掌一吸,便將他抓了過來,也不戀戰,施展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一路往北方便走。 然而這是月澤的劍域,他怎么會允許獵物逃走? 海面泛起山高的巨浪,一路追著清吾神君,不僅如此,天空上同時出現幾道帶著水浪的劍意向目標沖去。 茫茫然海面,無數水波化為劍意,卷著風云盤旋而起,在半空中凝成水龍,在月澤的劍訣下,分海御水,醞釀著更巨大的海嘯! 清吾神君本就白皙,此時臉孔更是白得如同一張紙。 他心一狠,將開山刃召回,于天地間立起一道銀光,那銀光再鋪展開,形成一面刃墻,硬撐著擋下月澤的全部攻擊,而后這化神修士歷經無數歲月修成的分神,在這肆虐的攻擊中,終于斷裂。 然而當刃墻被破后,月澤才發現清吾神君已經逃出了劍域之外。 他收了劍域,冷哼一聲,轉身返回太和。 不是他不想追,而是化神期的遁速神通是元嬰期如何也追不上的,更何況追到魏國,還有行夜元君鎮守,他畢竟不能因小失大。 滅了清吾神君的分神,也算給他們一個教訓! 而在半路不住以瞬移神通往魏國逃的清吾神君,一直咳個不停,他嘴邊都是血跡,那是因分神被滅受到的反噬,即便可以再修煉,也要耗時數年才能恢復如前。 為了手上這么一個丹畜,真是不值得!害得他在太和劍修手上吃了一個大虧! 他不知道師尊為什么執意要將林續風捉回,但師尊絕對不是會善心大發的人,只怕這個丹畜,回去更是要生不如死。 林續風緊緊抿著嘴,他早知道自己不會那么幸運,怎么可能逃得掉,怎么可能…… 剛才那一場戰斗,那才是修士啊!那是化神修士與太和劍修的一戰,是神仙話本都無法描述的波瀾壯闊,仿佛天下盡在掌控中。 這樣的神通,怎么可能從他們手上逃掉? 可他心思卻又立刻活絡起來,既然逃不掉,那么,他便…… 他為自己大膽的設想興奮得渾身發抖,而旁邊的清吾神君只當他是嚇得,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可林續風知道,既然行夜留他一命,他就有活路,有生機!甚至,有成為更高等修士的可能! ※※※※※※※※※※※※ 七國聯盟中,每個國家雖然行政署令都不同,但只有一點是相同的——對供奉修士的服從和迷信。 魏國的君主不是歷代最昏庸無能的,但卻是最聽話的。 他童年時經歷過慘痛的宮廷政變,母系親族全部被斬,因此他從小幾乎是被行夜一手帶大,此時跪在行夜座下,已是中年臃腫的身材竟還能縮成一團,他畏懼地對上方端坐的行夜元君道:“這次的旨意,朝中反對者大半,國家不堪戰事,襄水一帶已有叛亂發生……” “阿游,你怕了?” 主君叩首道:“有元君做主,阿游自是不怕,但是民間……” 行夜元君溫聲道:“阿游,你身后有本座在,放心,有反對者,將本座給你的仙丹,與那些人服下;有亂起者,不要用武力無鎮壓,用本座給你的靈草去收服他們,因為……那些賤民,可是本座最需要的養料啊……阿游,你明白嗎?只要本座還在,魏國就永永遠遠只屬于你一個,甚至你以后想一統七國,建立不世之功勛,也不在話下。阿游,你是一代明君,你當知道,有些時候為了最終結果,一些陣痛是難以避免的,你的氣概到哪里去了?還是那個百步可穿楊,豪情蓋世的阿游嗎?難道本座……當初選錯了人?” “元君說得是,是阿游一時糊涂了,我這就照您說的做。” 主君擦擦汗,跪伏著退出了大廳。 行夜這才道:“清吾,人帶回來了?” 清吾神君顯出了身形,緩緩行禮道:“果然不出師尊所料,太和有林家修士,就一定會用血蹤法,弟子等到月澤出山后,便跟隨他去了南海,捉到了這丹畜。” 行夜只看了一眼,陰測測道:“你倒是越發出息了,被一個只有元嬰后期的劍修打成這樣?你也配是本座的徒弟?” 清吾神君不敢多言,他知道這時候師尊在氣頭上,多說反而無益。 行夜又將目光看向林續風,他緩緩道:“說吧,夜帝王宮殿里發生了什么。” 林續風落到了這個地步,反而不怕了,不卑不亢地跪在下面,詳細地講述了夜帝王宮殿發生的一切,甚至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末了,他道:“夏承玄恨極了小人,如果小人出現,他一定還會來尋小人,屆時小人有信心發動陣法將他煉化,一定……” 話還沒說完,他的脖子仿佛被扼住了般,雙目因為窒息而逐漸變得血紅。 行夜道:“再次發動陣法?你知道那陣法要什么引子才能發動嗎?如果不是本座得了夜帝王的傳承,用了那秘境內核做印子,你以為那陣法隨隨便便就能開啟?你壞了本座的大事,這一次煉化不成,而且打草驚蛇,他不知道再過多久才能出太和,你說,你要本座怎么才能拿到雪山冰種?” 行夜又放開了他的脖子,林續風摔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可他顧不得,語速飛快地說道:“正因為煉化陣不能用,元君才更需要留小人一命!” 行夜很滿意地看著他,起身走了過來,一腳踏在他脊背上,說道:“那你可要好好說一說,說得好了,本座賜你金丹修為。” …… 螢火暗淡,魏國主君從行夜所在的景熙宮出來時,只覺得四周蕭瑟,一點生氣也無,可他仍對著在宮外等候他的寵妃們喜笑顏開,繼續做起了一統七國的美夢。 卻不知頭上那片天空,似被拉入了無盡的黑暗中,連那一點余光,也被吞噬殆盡了。 ☆、第88章 雁南飛:桃李爭雨露 撤去掌劍的責罰連帶著禁足百年,不算輕罰,但師徒二人都很滿足,但他們卻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搜腸刮肚地想怎么跟對方開口,以至于兩人一路上都有些忐忑。 阮琉蘅是在想怎么安撫夏承玄。 夏承玄則是在想怎么道歉。 回到靈端峰后,身邊有徒弟在,阮琉蘅自是不用林畫照顧,林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夏承玄,捏了捏阮琉蘅的鼻子,便飄然而去。 夏承玄把她從花葉上抱起,心里只覺得是捧了一團棉花一樣的暖玉。 阮琉蘅皺著眉頭等夏承玄將她重新抱回洞府,才開口道:“這一百年,你我當潛心修煉,為師會沖擊元嬰后期,也希望你能更上一層樓,早日金丹大成。” “我明白。”夏承玄默然,聽她中規中矩地這么說,覺得她還是嫌棄了他了。 阮琉蘅又道:“你不用擔心下山歷練會有行夜的人下手,這次月澤師兄出手,一定會給他們一個警告,你現在已在太和庇護下,他們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我不擔心。”他唯一擔心的是她的身體情況,自從他來了太和,阮琉蘅就不斷受傷,幾乎陷入一個惡戰——養傷——惡戰的怪圈循環。 阮琉蘅見他冷淡,想到可能是關了禁閉不好受,于是道:“本來以你的悟性,也不用再去朱雀廷,所以……” “我不在乎。”夏承玄不是曾經的驕狂的少年,連她都不在乎的事,又怎么可能傷得到他? 阮琉蘅徹底沒了脾氣。 “那你便去準備修煉吧。”她扭過頭,“儲物袋里還有剩下的rou,你若想吃,自己去烹。” 夏承玄一愣,沒想到她居然還惦記著他有沒有rou吃,早前在礪劍石里十年,他也靠著辟谷丹撐下來了,而且……吃rou,也不過是想與她多呆一會吧。 難道她竟然不知道? 夏承玄終于笑了笑,說道:“被你喂刁了嘴,只好盼你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