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有幾個劍修是在筑基期之前就領悟到劍意的?大部分弟子在筑基期以前只用練習劍或木劍,像他這種自己凝出武器來的光棍做法,真是前所未見。 而且他以為筑基是大白菜么?十年筑基,在太和談不上史無前例,但放在修真界也是嚇死人的速度。當年紅湄八十年筑基,棲遲因傷過經脈,足足用了一百三十年才筑基成功,她自己則用了三十七年。 真是個……不知足的混小子。 這邊夏承玄仗著身體素質好,已恢復了大半力氣,一把抱起阮琉蘅,走出閉關室。 外面春光正好,夏涼早已等在門外,嬌嬌卻還在旁邊的桃花枝上酣睡,毛茸茸的尾巴勾著一瓣小小桃花,漾起了帶著桃花香的暖意。 ※※※※※※※※※※※※ 雖然劍修對于受傷都很淡漠,傷筋動骨更是家常便飯,每年太和都會從衍丹門購入大量傷藥分派給宗門弟子,但傷藥總是顯得供不應求。因為劍修少有人修習煉丹術,這種耗時巨大,極需要耐心的術法會占用他們大量的修煉時間,而且劍修大多很清苦,滿身傷也多是靠——硬抗。 阮琉蘅覺得自打突破元嬰中期出關,在丹平城收了夏承玄之后,身上大傷小傷不斷,饒是有師兄和南淮道友的補給,儲物袋里的傷藥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她正在收拾儲物袋,將一枚丹藥鄭重用玉匣收好后,丟掉幾十個空瓶,看著剩下不到三瓶的丹藥發愁。 果然還是硬抗最省事。 正這么想著,被璇璣花肆虐后的心臟又不小心裂開一道口子,阮琉蘅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身后玩心重的嬌嬌又突然飛撲過來跳上她的肩膀,這一壓,又是一口血。 阮琉蘅沉默了片刻,終于打開一瓶丹藥,倒進嘴里。 嬌嬌關切地看著她說道:“去找南淮神君換些丹藥嘛,帶嬌嬌一起去!” 一邊的夏承玄正大口吃著rou,聽到嬌嬌這么說,耳朵一動,蹭地起身把嬌嬌拎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咳了一下,說道:“其實丹藥嘛,也不是沒有,等我筑基了,到時候御劍下山拿了夏家秘藏,丹藥還不是管夠!” “無妨,為你筑基護法,為師還是沒問題的。”阮琉蘅擦了下嘴角的血跡,“你若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閉關。” 夏承玄與阮琉蘅不同,他一身都是皮外傷,在靈丹的作用下好得極快。他扯起眼淚汪汪抱著燉rou鼎不撒手的夏涼,丟給阮琉蘅。 “那還等什么,現在就開始吧!” 阮琉蘅抱著想逃跑的夏涼,食指指尖冒起一簇真火。夏涼是冰系靈獸,與火最是相克,立刻也不掙扎了,老老實實認命趴在她懷里。 “為師很是懷疑,你到底知道什么是筑基嗎?” “這不是修真界的最基本常識嗎?當修士吸納靈氣到一定程度,體內累積的靈氣便會發生質變,因此需要在體內打下根基,才可以繼續留下后面的法門……” “那么閉關后,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夏承玄給問得一噎,他以為筑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又自負一身超出正常修士境界的大機緣神通,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對修士來說,練氣是第一個門坎,能否引氣入體,決定你是否能走修道這條路,從這之后,第二個門坎是在金丹期晉階元嬰期,因為從金丹期起,修士便開始承擔因果孽債,滋生心魔。而筑基和金丹,在現在已是用丹藥便可以成就的修為境界,很多沖擊筑基期的修煉法門也逐漸失傳,在典籍中也不多見了。” 夏承玄說道:“我在書上曾經看過,筑基需服用筑基丹,而金丹期可以服用凝元丹。” 阮琉蘅點點頭道:“但太和劍修,還是按照最古老的方式去筑基,那便是用劍。” 夏承玄目瞪口呆。因為修為突飛猛進,他入礪劍石前在太和只待過半年時間,還未曾聽說過太和劍修是如何筑基的。 “用劍?” “布下聚靈陣,以身為劍,戰天劫。”阮琉蘅看著夏承玄的神色有些同情,“修煉其他法門的修士至少要到元嬰期才會有天劫和雷劫,但太和劍修筑基便要接受天劫淬煉,而天劫的威力則是根據修士本身的能力來定的……也就是說,你將迎來與你自身能力極限相匹配的天劫。” 夏承玄愣了好一陣,才找到自己聲音似的,語音有些帶著飄忽地問道:“筑個基……就要遭天劫?” 阮琉蘅覺得徒兒如此無知也是自己的責任,她勉力想了一下,終于想到安慰他的話,有些開心地說道:“如果你能承受得起筑基的天劫,那么晉階金丹期時,比你能力極限還多一倍的天劫,應該也能應付。要知道太和劍修,一劫一晉,修為越高便越強,就是這么練出來的。” “如果失敗呢?” 阮琉蘅正色道:“有宗門護法在,不會有性命之憂,這之后只能再試,用盡全部力量,一次次去沖,去試,直到壽限的盡頭。” 無數太和劍修,便是這樣咬著牙晉階,與天硬抗! 夏承玄一聽,心里狠性子上來—— 天劫就天劫,讓爺抗給你看! ☆、第55章 洞仙歌:為筑千年業 阮琉蘅從朱門界回到彼岸之門,不單單是為了林畫,也是因為太和弟子的晉階,無論修為境界高低,最好都在宗門內進行。泱泱太和,上有護山大陣,下有十八峰主及劍閣長老,中間還有二位不出世的大乘期老祖,別的不說,保住性命完全沒問題。 但保命并不是筑基的目的,以一己之力與天劫抗衡,在劍修一生中無數次與各種磨難戰斗中,也是最難得最寶貴的歷練,所以太和劍修才一直堅持古法筑基,絕不借助任何外力。 筑基引天劫的陣法并不復雜,各峰都有現成的筑基劍陣盤準備,阮琉蘅取出陣盤后,并沒有直接布下,而是在靈端峰桃花林之上,凌空布下一道以守護之力為主的兩儀四象陣。 四柄小劍懸空漂浮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阮琉蘅掐劍指催動法陣,四象凝成,各圣獸之法相鎮守四方,吸納靈氣。四象中間浮出一方巨大的兩儀陣圖,便是用來撐住天劫不落,以免靈端峰生靈遭殃。 兩儀四象陣成,阮琉蘅才祭出筑基劍陣盤。 所謂陣盤,以能隔絕一切法術的絕地木制成,上方刻法陣,以符箓封印,一旦揭開,將靈力輸入陣盤,便可以使用。 阮琉蘅精通陣法,這筑基劍陣盤她還曾經改良過,當年斐紅湄和芮棲遲晉階筑基期時,因為二人靈根中都有火屬性,阮琉蘅為了增加筑基難度,而在陣盤中加入了相克的水系屬性。這次取出給夏承玄使用,她又用了一刻鐘時間,將陣盤改造為與冰靈根相克的火屬性。 夏承玄在一邊看著她做這些,抹了把臉之后問道:“其他前輩教導弟子也這么下死手嗎?” 阮琉蘅很詫異地回道:“能夠改良上古流傳下來的筑基劍陣盤的太和劍修,屈指可數。其他同門想改陣盤還不可得,只有遇到悟性極高的弟子,才會來請我幫忙改良……明明是靈端峰的福利。” “你對我真是有信心啊……” “承玄,你想多了,”阮琉蘅改好陣盤,微微一笑道,“為師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哪怕九重天劫下來,我也能護住你片刻,而且太和的護山大陣也不是吃素的,你且放寬心。” 看著她如此認真的回答,夏承玄再無力繼續這個話題,又問道:“筑基不用進閉關室嗎?難道就在桃花林上面筑基?” “也可以在閉關室,但容易破壞住所。嗯……你不要這么震驚,閉關室雖然有陣法加持,但天劫有極強的破陣威力,所以不推薦在閉關室罷了。其實你不必擔心有人驚擾,在兩儀四象陣中,與閉關無異。”阮琉蘅將靈力輸入進陣盤,古樸的木盤開始旋轉,按照八卦方位發出八道劍光,她看了夏承玄一眼,“陣盤中原為普通天地真火,如果換成我修煉的紫微真火,難度加倍,但好處也會加倍,你愿意否?” “這還用問嗎?”夏承玄扭頭活動了下筋骨,“再翻一倍也使得!” 阮琉蘅不再多話,手指輕點眉心,引出一縷細微如絲的火苗,投入陣盤當中,那陣盤上的法陣亮起光芒,立刻將這絲火苗吸入,連點火星都沒剩。 “成了。” 她祭起陣盤,轟隆一聲,一座劍刃大陣落在兩儀四象陣中間,八道劍光化為丈高長劍,聳立在大陣之上,一團紫色真火從中心而起,與八方長劍相合,只見靈端峰上瞬間紅色劫云壓頂,云團之中隱隱有雷電閃過,強大的威壓沖向陣盤。 夏承玄手無寸鐵,握緊拳頭,一躍而上! 在空中之時,他張開右手,從掌心凝出冰刺,夾帶一身霜雪登上了筑基劍陣盤,腳一落地,陣盤之上,火焰暴起,足足燃起一人多高,將他的身影淹沒在其中。 阮琉蘅放出了在夏承玄儲物袋里躁動不安的夏涼,看著小狐貍眼巴巴地看著陣盤,有意安撫他地說道:“他體內雪山冰種霸道,放心吧,燒不壞他。” 夏涼一動不動,暗暗腹誹著:他的雪山冰種多強大我還不知道么,那就是本君給他的啊! ※※※※※※※※※※※※ 天地大劫,無量量劫,億萬年輪回。 金仙大劫,斬三尸劫,千萬年輪回。 古神大劫,破宿命劫,百萬年輪回。 人間大劫,浮生塵劫,十萬年輪回。 修士大劫,因果道劫,隨塵緣盡止。 劍修大劫,天命降劫,太和弟子與天證道,超出三界,壓迫五行,眾生仰止,一劫一晉,永無止境! ——古老的法咒在劍的蜂鳴中吟唱,是從亙古而來的傳承,記錄著無數先輩的夙愿,將這股念力送上蒼穹,越過護山大陣,向天道訴說出心中情懷。 劫! 劍修生來便是破劫! 夏承玄一登上陣盤便劍意破地火,掃蕩出一片荒地,但天劫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 一團怒火從天墜下,那火在空中分裂,濺射出無數火星,而火星卻不熄滅,在空中飛舞化作火鳥,伸出三尺火翼,向著筑基劍陣盤上的夏承玄俯沖而去! 陣盤內的世界與陣盤外不同,在靈端峰上的人看看來只是零碎的火星落下,而在陣盤之內的夏承玄則身處一處廣袤平原,周圍皆是劍形山峰,天上一片火紅,方圓十里都被這些火鳥覆蓋,眼看就是滅頂之災! 夏承玄手持冰刺,再不留手,將鐵馬冰河訣的第一重封印力量發揮到極限,三尺之內如同絕對劍域,凜冬冰雪,與陣盤上的烈火全然絕緣。 他看著襲來的無數火鳥,凝神揮出一道劍意。 一個足足有半個山峰大的冰雪巨人從劍意而出,它渾身白色鎧甲,皆是冰雪塑成,怒吼一聲,一腳踏在陣盤上,壓低身體暴沖而起,迎上空中的火鳥! 兩種力量相碰撞,產生巨大的靈力波紋,陣盤上的夏承玄只覺得一陣眩暈,被沖擊力幾乎壓得抬不起頭。 然而這股對沖的靈力只到陣盤的邊緣,便驟然消失,陣盤之外掠過的飛鳥都不曾驚慌,連點風都不曾吹起。 這便是兩儀四象陣的守護,阮琉蘅看到夏承玄出的第一招,終于露出滿意的神情。 她拍拍夏涼道:“這一手接的漂亮,我看他大概三天后就能出來陪你了。” 夏涼看得是心驚rou跳,他張開的嘴巴就沒合上過,此時才咽了下口水道:“太和劍修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吶!”這天劫如此兇殘,怪不得其他法門的修士都以筑基丹晉階,就太和劍修這瘋勁兒,哪里是筑基,簡直跟渡劫修士抗天劫一樣啊! 阮琉蘅笑笑,有些感慨道:“我護過數次筑基劍陣盤,承玄這一次是我見過氣勢最盛的,他能做到這個地步,日后必有大成。” 面對天災劫難,光是勇往直前還不行,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判斷,用最節省靈力的劍招去破敵方的招數。 正如夏承玄知道,火鳥陣僅僅是個開始,他的冰雪巨人與火鳥一起消散后,便感覺風的流向有些不對勁,那些蘊含靈氣的風正在四散逃逸,當他抬頭往上看的時候,天空突然落下一只巨掌,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向他砸來。 巨掌拍入地面時,發出一聲砰然巨響,手掌邊緣的塵土被吹散,平原不見一個人影。 夏涼急了,立刻叫著:“家主呢?家主呢!” 阮琉蘅不語,因為以她的目力,已經看到那巨掌落下后,將夏承玄身下硬生生壓出一個大坑,那個不屈的青年正一手與巨掌相接,咬著牙挺起了脊梁。 “丹平城跟人拼勁力,爺還從來沒敗過!”夏承玄骨子里的兇性完全被激了出來,渾身肌rou高高隆起,腳下的大地綻開一絲裂縫。 當他撐起巨掌,幾道罡風又刮了過來,在他俊朗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來不及擦去血跡,他猛地用力向上一舉,右手冰刺斬向巨掌—— 巨掌消失,夏承玄并沒有放松,他立刻在身邊凝起冰壁,下一秒,冰壁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是他四周飛旋著的一道道帶著戾氣的罡風,帶著足以絞碎巖石的風力呼嘯而來! “有這么進階的嗎!筑基期而已啊,你們這是要人命啊!”小狐貍不干了。 阮琉蘅也有些嚴肅。 “這天劫的力度確實有些過了,其他弟子晉階時的天象沒有這般兇惡,但——你可知人修的晉階?人修煉體煉心,晉階越是艱難,對心性的磨練越狠,在大道上的感悟便越多。他若能扛過此劫,前途無量。” 夏涼的耳朵耷拉下來,過了一會,看到里面的夏承玄又破了罡風,高高躍起迎上一頭小山大小的遠古兇獸,才低聲道:“太和弟子求劍道如此難,無論什么戰場都是你們打頭陣,這樣的路,竟也有人肯去走,我真的從來不曾了解過人類。” “你可是覺得這樣一類人愚蠢不可及?” 夏涼不說話。 阮琉蘅伸出右手,掐了一個繁復的法訣,再次打入兩儀四象陣以穩固陣法不被天劫摧毀。 她敏銳地發現,因為夏承玄晉階而引發的天象已經讓另外一些弟子有所頓悟,另有四座山峰也布下了筑基劍陣盤,乃至下方太和山脈中,也有抑制不住靈力的弟子在晉自己的天劫。 萬里太和,護山大陣上以靈端峰為先,逐漸亮起一處處天象。 風拂過她的秀發,阮琉蘅感應著四周微妙的靈氣變化,才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