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軌只是個出生十幾年的新生精靈，并不知道神眷大陸已經存在多少年，但從族內的文獻中，他卻仍舊能輕易看出，天族的壽命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跌到了與矮人獸人也相差無幾的長度，雖然天族如今在整個大陸都一副鼎盛到極點的模樣，但這卻絲毫掩蓋不了天族已經日漸失去長壽種族優勢的事實。

    所以，從整個天族壽命都削減不知多少的情況中，星軌難免會想到如今的精靈族。

    生活在艾澤拉斯這片樂土的精靈，從出生起便與世無爭，從來不像其他短壽種族一樣，為衣食住行cao心，因為這些，自然有大祭祀白和位列皇階的長老們cao持，在整個精靈族的背后，更是有實力莫測的精靈王做后盾，是以精靈們一直都生活得無憂無慮，單純快樂純粹。

    但眾多精靈卻并不知曉，精靈一族的人口數量，確實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急劇降低。

    星軌曾不止一次，聽到溫斯特老師與大祭祀白憂心忡忡地討論這件事。

    翡翠是黑暗時代后出生的第一個精靈，為此，精靈一族等待了千年，精靈王甚至為此對艾澤拉斯施展了時間魔法，這才等到了生命之樹再一次孕育出新的精靈。

    翡翠從出生起，便與黑暗時代前的精靈不同，確切地說，是自翡翠往后出生的所有精靈，都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異變。

    就像溫斯特長老所說的那樣，原本在精靈族根本不存在幼生體，但在翡翠之后出生的精靈，卻再也沒有一出生便是成年身形的，新生精靈數量更是遠不比黑暗時代之前，近二十年中新生精靈數量甚至不到十個。

    即使是只跟著溫斯特老師打下手的星軌，也從這樣稀少的數量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手中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星軌微微抬頭就能看到翡翠，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遠。

    或許因為翡翠是王的學生，星軌總能從溫斯特老師口中，聽到關于翡翠的事情。

    溫斯特老師說，與他和所有精靈都不同，翡翠從出生起，就覺醒了強大的種族天賦，不但生來便能聽懂精靈語，更是精靈族記載中幾乎從來沒出現過的全系精靈。

    說幾乎，是因為沒有人知道，精靈王是否也是全系精靈。

    所以，即使后來與翡翠日漸交好，漸漸成為翡翠最親近的朋友，星軌卻還是經常會看著翡翠失神。

    翡翠一定不知道，他所擁有的美貌，比之他的老師精靈王，也是不遑多讓的。

    目光落在端坐在對面，姿態隨意卻優雅入骨的少年，星軌眼底略微閃了下。

    他至今仍記得，第一次見到翡翠時的模樣。

    星軌出生時，雖然也是幼年體，卻已經有五六歲的模樣，那時翡翠已經四歲。

    溫斯特老師因為脾性溫和，做事有條理，被大祭祀白逮到去王宮內幫忙處理政務的時間也很多，連帶著師從溫斯特長老的星軌，也在出生沒幾天起，就跟隨溫斯特老師一同，經常出入于精靈王宮。

    然后有一天，在溫斯特老師處理完族內事物，聲音柔和地教自己識字的時候，星軌忽然發覺老師的聲音停了下來。

    確切地說，是整個政務廳內的所有長老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全部從座位上起身，向著門口的方向恭敬地行禮。

    那時星軌才出生幾天，對于許多事情都沒有概念，但當他的目光隨著眾位長老，落到門口的身影上時，還不待星軌看清楚，一股源于靈魂深處的情感，卻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動了起來——那是潛藏于每個精靈靈魂深處的，幾乎等同于本能的對于精靈王的崇敬，那本能源于精靈對王的信仰，讓他們心甘情愿匍匐在王的腳下。

    當然，精靈王從來也沒讓任何精靈跪拜過他。

    但那種仿佛從心靈深處生出的孺慕和敬仰，還是讓出生不久的星軌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然后，他的耳中，就忽然聽到了一個軟軟糯糯，卻空靈異常的聲音，“白，這就是那天出生的小精靈嗎？”

    “是的，他叫星軌，現在是溫斯特長老的學生。”星軌聽到大祭祀白，帶著笑意的回答。

    大祭祀白是星軌出生這些天以來，除了溫斯特老師外，見到次數最多的精靈。他有著一頭淺金色的長發，眼眸如水，眼底的笑意也像陽光一樣暖意融融，和溫斯特老師很像，星軌很喜歡這位祭司大人。白大人也總是很照顧他，經常吩咐王宮中的侍女為星軌準備食物，每次看到星軌捧著乳香果汁小口啜飲的時候，也總是會笑著和他們提到另一個小精靈——精靈王的學生翡翠。

    然后，原本都各自埋頭處理事務的長老們，就會不約而同地停下手閑聊，三句離不開精靈王和翡翠。

    星軌在認識翡翠之后，才知道，那時長老們在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用“八卦”兩字概括。

    是以，在還沒有見到翡翠其人的時候，星軌就已經對這個讓大祭祀白和所有長老都分外關注的小精靈，生出了幾分好奇。

    直到他第一次見到翡翠。

    星軌從來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會有比他還小的精靈。

    在被那柔軟如同棉絮般的聲音喚過神來的時候，星軌的目光也終于順著精靈王繁復卻素雅的袍角，一路向上，看到了那個比他還要小上一號的小精靈。

    星軌有時候會想，翡翠一定不知道，他小時候究竟有多么可愛。

    被精靈王抱在懷里的小精靈，身上是與精靈王相同的純白繡金精靈長袍，一頭與精靈王同色的銀色長發，柔軟地系成一束，隨意搭在肩膀一側，看起來乖巧又柔順。小精靈的皮膚很白，五官卻極其精致，如果不是他臉上泛著的淡粉和那雙紅寶石一樣明亮的雙眸、粉嘟嘟的嘴唇，星軌幾乎覺得他會就此融化在精靈王的懷中，不見蹤跡。

    而那雙無比美麗的眼睛，那時正滿是好奇和興奮地落在自己身上。

    發覺到這一點，星軌心底竟莫名感到愉悅，臉上不自覺也露出個笑容回應起對方來。

    然后，他就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軟軟的聲音，帶著一絲贊嘆與笑意，“安斯老師，他笑起來好漂亮，我要和他做朋友！”

    這么一句話，就讓星軌從此以后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再也無淡去的身影。

    星軌后來總會想，如果自己長得不好看，翡翠是不是就不會和他做朋友了？畢竟即使翡翠掩藏得再好，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星軌，也還是多少察覺到了，翡翠在面對美貌之人時和面對容貌丑陋之人時那微妙的態度差異。

    第一次發覺到這點，還是在當年并不令人愉快的五族大會上。

    雖然翡翠和那些外族的接觸時間只有短短半天，星軌卻還是從中觀察到了這點。

    一時間對翡翠的這個隱藏頗深的癖好，簡直感到匪夷所思。

    精靈其實是個各方面欲望都很淡的種族，也很少有太過激烈的感情和喜惡，而在五族大會之前，因為精靈的外表個個都像造物主精雕細琢出來的精致，所以星軌對人的相貌倒是從來沒有什么喜好，五族大會上看到那些與精靈容貌迥異的外族時，星軌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反正不過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翡翠看到那些外族時，眼底的神色卻變幻莫測，雖然在人前已經漸漸能夠做到不動聲色，但或許是因為和星軌太過熟悉，在星軌面前時，翡翠還是泄露了幾絲對那些外族的感情——興奮、疑惑、探究、嫌棄……

    星軌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翡翠和其他精靈那么不同，那雙暗紅色的眼底，偶爾流露出的神色，總是讓星軌暗自揣測很久。

    但即使已經過了十幾年，星軌也還是不明白，在那雙眼底，確切地說是在翡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雖然翡翠看上去和其他精靈沒什么區別，也會跟隨老師學習，也在一天天成長，但就像擺在他們面前的這桌在精靈族絕無僅有的食物一般，星軌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發現，在翡翠身上，有太多秘密讓他無法欺騙自己的眼睛。

    溫斯特老師說，每個精靈在孕育時，所繼承的天賦都會有所不同。就像星軌自己，生來便擁有強大的cao控植物和水的木水雙系魔法天賦，讓他一眼就被溫斯特長老收為了學生。

    翡翠應該也是如此，他從出生起就有記憶，并且是全系精靈的事情，至今也偶爾會被一眾長老們津津樂道。

    精靈雖然都誕生于生命之樹，但生命之樹究竟如何孕育精靈蛋，在從無到有一直到精靈出生的時間里，精靈又是如何得到傳承這件事，連長老們和身為祭祀的白，也無法說得清。

    精靈在消逝后，靈魂會回歸生命之樹，滌盡在世間所獲得的一切，而后才會作為一個全新的生命，重新孕育出新的精靈，這個說法，直到今日，也仍舊被精靈們所肯定。

    但其實，星軌卻總是會想，會不會有精靈，還保留有新生之前的記憶。

    不然，他實在琢磨不明白，翡翠身上那仿佛與生俱來的奇思妙想，究竟來自何方。

    無論是聞所未聞的吃食、前所未見的武技還是偶爾會從翡翠口中蹦出來的陌生詞語，這一切的一切，讓從出生起就幾乎沒有出過艾澤拉斯的翡翠，看上去都顯得那么與眾不同。

    星軌知道，對于這些不同，翡翠經常會全數推給他那位令無數精靈都敬仰膜拜的精靈王老師。

    精靈對精靈王的崇拜源于本能，星軌偶爾會覺得，這種本能，有時候甚至有些盲目。

    所以，即使翡翠身上的異常那么多，在他豎起精靈王這面大旗后，一切不合理也會在其他精靈眼中變得合理起來，畢竟，在所有精靈心中，精靈王無所不能。

    翡翠很少在他面前掩飾，所以作為青梅竹馬的星軌，對于翡翠，要遠比其他精靈看得清楚得多。

    所以，星軌很清楚，無論是那些食物還是翡翠的雙劍，無論是那些被翡翠隨手拿出來的空間袋，還是這杯根本不存在艾澤拉斯氣息的水仙花蜜，都與精靈王根本沒有絲毫關系。

    這些年來，星軌是親眼看著翡翠嘗遍艾澤拉斯的所有花草，辨別可食用的植物，也親口試吃過翡翠所做出的每一種新品。

    翡翠廚房中的那些在整個艾澤拉斯都獨一份的廚具，在他出生前，更是從來沒有在這片樹海中出現過。星軌曾在與加西亞長老的閑聊中，試探過當初這些廚具的誕生過程，從加西亞長老的話中，星軌也察覺到了，翡翠在加西亞長老那做那些廚具時，根本沒有經過任何嘗試和修改，反而一氣呵成，仿佛早就用過不知多少遍一樣，一次就把一整套廚具全都做了出來。

    這讓星軌不禁越發看不懂翡翠了。

    如果，如果翡翠和他一樣，對于新生前的事情也殘留些記憶，所做的事情，也應該在精靈族找到曾經相似的痕跡才對。

    就像星軌自己，從小就總會夢到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茫茫冰原，還有布滿整個夢境的，仿佛能夠焚盡世間一切的烈火。

    夢的片段凌亂模糊，星軌近些年來，卻還是多少摸到了一絲久遠之前的蹤跡。

    但翡翠的一切，他卻尋不到絲毫曾經的痕跡。

    翡翠的那些異于尋常精靈的地方，就仿佛真的是與生俱來的一樣。

    這不禁讓星軌感到一絲強烈的不安。

    就像十年前，翡翠突然從艾澤拉斯失蹤整整一個月一樣。

    沒有人知道翡翠那時去了哪里，每次星軌問起翡翠的時候，翡翠也是一副語焉不詳，不想多說的模樣。

    星軌偶爾會生出一個讓他自己都莫名的想法。

    他抓不住翡翠。

    就如同他至今無法弄清楚，翡翠心中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這種患得患失的不安，如同艾澤拉斯的林霧一樣，每當黑暗降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從心底最深處絲絲縷縷蔓延開來，沁涼而又潛藏著令人無法釋懷的未知。直到日出到來，才會在照亮一切陰霾的陽光中淡去，卻在陽光照不到的最深處，一天比一天更加濃重起來。

    星軌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有一點他很確定，自從十年前翡翠失蹤一個月歸來開始，他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翡翠身上移開。

    他的目光，靜靜在翡翠的容顏上流連。

    無論是被晨光鍍上一層暖意的長發，還是那藏于濃密睫毛下，仿佛斂盡時間一切光芒的眼眸，無論是他眼角泄露出的淡淡笑意，抑或是他唇角時常勾起的那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如果這世間有一種魔法，能夠讓這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讓這個映于他眼底的少年，永遠出現在他能夠看得到的地方，該有多好。

    每當星軌心底生出這種讓他自己都詫異和不安的想法時，他的心臟，都會泛起一股細微而又綿密的窒悶和疼痛。

    他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但緊緊抓住面前這個精靈的想法，卻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越來越清晰。

    也越來越無法壓抑。

    第83章 十年點滴。

    吃過早飯后，斐亞然與星軌相攜來到政務廳。

    星軌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隨溫斯特長老學習處理精靈族事物，后來干脆變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所以與斐亞然的行程不同，星軌每天的第一個必修課都是來政務廳幫忙。

    雖然十年前開始，斐亞然就已經被精靈王扔到政務廳打下手，但他基本每天都是結束精靈王的課程后，才來這邊幫忙。早上過來這邊，大多是來投喂那幾位嗷嗷待哺的族內長老。

    笑瞇瞇把手里的幾個點心袋子送到各位長老的桌邊，斐亞然假裝沒看到長老們舒展柔軟了不少的眉眼，當即就要與大家告別。

    “先不用這么急著走，晚點去王也不會怪罪。”截下斐亞然欲走的腳步，溫斯特長老微笑地看著斐亞然，“外出的精靈今早剛傳來信件，我猜你應該會想馬上看到。”

    話音未落，溫斯特長老就把一個羊皮色的信封遞給了斐亞然。

    果然，一聽到溫斯特長老的話，斐亞然原本微彎的眼睛都放大了一瞬，快速從溫斯特長老手中接過信封。

    這種羊皮色的信封并非用羊皮制成，而是為了混淆視聽，所以才弄成了這種顏色，實際是由在艾澤拉斯也極為罕見的一種植物的落葉制成。

    信封的背面，是一個墨綠色的鏤空扇形火漆，正是被斐亞然賦予了一定魔力的只有精靈族“司風”部才能使用的特殊標識。

    自從十年前從精靈王那里聽說了有關天族諾拉斯的事情后，再結合天族這千年在大陸的種種動向，斐亞然十分肯定，天族之主諾拉斯，一定在計劃什么不為人知的危險事情，而從天族獵殺擁有非光明系魔力的人類，以及他們可以抹殺另外幾族，尤其是精靈族在黑暗戰爭中的作用來看，天族對其他幾族的態度，怕是早有異變，這一點，越來越受天族制擎的矮人和獸人應該是感受最直觀和明顯的，而精靈則因為避世千年，所以一開始并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雖然系統要斐亞然為人類鞠躬盡瘁，但在斐亞然心中，精靈才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根基，早在他承認自己確實對精靈族產生感情那一刻開始，盡自己所能保護精靈族這個認知，就已經存于斐亞然的心底，所以他自然不會再讓精靈盲目地自信下去。

    在跟隨白一起學習精靈族事務一年后，精靈王便逐漸開放了封閉千年的艾澤拉斯，高階以上精靈可以在申請后離開艾澤拉斯，去大陸上游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