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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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來越亮。外頭陽光明媚,鳥聲啁啾。離巳時也就差一刻了,新房的那扇門還是關著,沒有半點動靜。 阿鹿一大早就穿了新衣等著見梅錦,見父親與她遲遲不出來,不知道已經跑去看了多少趟,最后急得恨不得要去拍門才好,被霞姑一把給拎走了。 李府君雖然早早就起身了,卻半點也不著急。命侍女不準去打攪,泡了一壺茶,自己到檐廊下逗著籠子里的鳥,喂喂食,慢慢地等著。 …… 李東庭起身打開房門,喚侍女進來服侍梳洗時,已過了巳時。 侍女們一直遠遠立在廊下等著,聽到男主人傳召,立刻手捧盥洗器具依次入內,面帶笑容地向男女主人問安。 李東庭收拾的比她要快。完畢了便面帶微笑地立在一旁等她。 梅錦終于穿好衣服,梳妝完畢。 早上醒的早,中間被李東庭折騰了這么長時間,這家伙應該終于滿足了,她卻餓的前胸貼后背。只是記掛著起來晚的實在有點離譜了,侍女端進來早點,也沒心思吃,胡亂咽下幾口小湯圓,便催著李東庭去李府君住的香檀院。走到門口跨出門檻時,腿腳一時酸軟不得力,腳尖竟然絆了下門檻,要不是邊上的李東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她鐵定要當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了。 “夫人小心。” 李東庭穩穩扶住她,輕聲道。低頭看她的目光帶了點促狹。 梅錦暗暗咬牙,推開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抬腳邁出了門檻。 ☆、第六十六回 李東庭和梅錦一道出現在李府君面前時,已變回了穩重模樣。帶著她并肩向李府君下跪叩頭進禮。 除了李府君,李東林、霞姑帶著阿鹿,以及另些李氏宗親里關系親近的女性長輩都已就位了。土司府的大管事張富也站在門口。 李府君笑容滿面受了禮后,梅錦又向另幾位長輩見禮。 實在是起的太晚了,她和李東庭兩人一早上關在屋里做什么,這滿屋的人大約除了阿鹿之外,誰都心知肚明。她臉皮再厚,也沒李東庭那樣淡定,起先難免有些不自然。好在從李府君開始個個笑容滿面,除了夸她,就是勉勵兩人往后夫婦同心白頭偕老的,大家都這么體諒,梅錦終于漸漸也放開了。只是阿鹿最后過來拜見她時,出了點小小的岔子。小姑娘歡歡喜喜收了梅錦準備好的禮,拉著她手道:“梅jiejie,今天起我就要改叫你母親啦!早上我五更就起來了,你那里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就是等不到你和我爹出來,霞姑還說不好吵了你們睡覺,可把我給急壞了!” 李府君和邊上的妯娌對視一眼,笑著搖頭,屋里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霞姑見梅錦臉頰微微起了紅暈,偏阿鹿還懵懵懂懂,似乎有些不解眾人為何要笑,看著還要發問,忙過來打岔道:“知道你和你母親好。如今成了一家人,往后天天見面,多的是機會讓你說個夠。你父親還要帶她去宗祠,這會兒你先別纏。” 阿鹿似懂非懂,但隱隱覺得自己大約說錯了什么,急忙閉了口。 別人那里倒沒什么,笑一下也就過了,獨李東林歪在椅子里悶笑個不停,臉扭過去兩個肩膀都要抽筋的模樣,聽到李府君在旁咳嗽,這才勉強憋住笑,從椅子里站起來,朝梅錦作揖道:“見過嫂嫂。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請嫂嫂只管教訓。” 梅錦含笑道:“二弟客氣了。往后一家人,相互照應的地方多的是。我初來乍到,若有做的不妥當的地方,也請二弟不吝指教。” 李東林忙稱不敢。李府君點頭道:“好,好,往后是一家人了,當相親和睦,共振家聲。東庭,你今日便要走,趁著還空,帶她去拜拜宗祠,拜過宗祠,錦娘便成我李家的兒媳了。” 李東庭應了,向李府君和在座長輩告辭,便領了梅錦去拜了宗祠。回來送走了尚福等昨夜留宿于土司府的客人,午后,李府君命人整治好了一桌酒席,席畢,李東庭便動身要去嘉州了。 李府君領著梅錦等人送他到了土司府大門。門外一隊隨行整裝待發,又有知道李東庭今日要走,聞訊特來相送的許多龍城民眾,自發在門外道路兩旁分列而立,氣氛凝重。 李東庭向李府君叩頭拜別道:“兒子不孝,知母親心中在為我擔憂。請母親放心,我必會保重自己早日平安歸家。錦娘剛進門,我走了后,若有什么不到之處,還望母親包涵。” 李府君將李東庭扶了起來,嘆道:“東庭,你知我盼你早日平安歸來便好。我心中雖萬分不舍,只也知道,蜀滇交界,如唇齒相依,蜀亂不平,這里也休想安生。我們李氏世代勤王,踞守云南,昆州百萬民眾更視你為仰仗。如今西南亂,你不上去平亂,誰上?你放心去吧!娘只是心疼你媳婦。剛進門,新婚第二日你就要走。我無妨,你且去與她好好道個別再走。” 李東庭再次拜謝過李府君,朝梅錦走去。 梅錦牽了阿鹿的手站在李府君身后,見他朝自己走了過來。 李東庭到了近前,摸了摸阿鹿的頭,叮囑她往后要聽話。阿鹿點頭,知道父親應是有話要與梅錦單獨說,自己乖乖松開梅錦的手,到了李府君身邊站定。 李東庭深深注視著梅錦,卻沒說話。沉默片刻后,梅錦對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不用牽掛我。我會很好的。你自己在外多加小心,記著娘、阿鹿,還有我,在家里等著你回來。” 李東庭忍住將她用力抱進懷里的沖動,拿起她一只手,用力握了握,松開,隨即轉身來到李東林和副將張誠的面前,吩咐張誠用心做好防守事宜后,對李東林道:“東林,我知道你對我不安排你隨軍平叛有些不解。我要你留下來,并非不信任你,叫你無所事事,而是要你與張副將一道為我穩固后方,安撫百姓人心,如此我才能在前方安心作戰。我不在,昆州不能有失,龍城更是我們李氏的根基所在,你肩上擔子,并不比前方隨我作戰的將士們輕上半分。懂嗎?” 李東林道:“兄長放心。起頭我是有些怨言,這會兒明白了。你不在,不止龍城的百姓而已,我也更要照顧好母親、嫂嫂,還有阿鹿。” 李東庭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扭頭最后看了一眼梅錦,轉身大步下了臺階,翻身上馬,抱拳向門外涌過來相送的民眾致謝,最后在一片“大人勝仗,早日歸來”的聲音中縱馬離去,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 成都是蜀王封地所在,蜀王起事,這里自然成為蜀王府坐鎮全局的中心。 蜀王在四川經營幾十年,利用銅礦以及鹽鐵牟利,富可敵國,手下匯聚了大批精兵強將,只是起事以來,最近風頭最勁的,卻是一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將領,名叫裴長青。 裴長青原本只是蜀王帳下的一個低級軍官,但在山南西道幾次與朝廷軍的正面交戰里,他自請為開路先鋒,每逢戰事,奮勇無人能擋。上個月的一場奪城關鍵惡戰里,蜀軍遭遇朝廷軍兩面夾擊,眼看就要落敗之時,便是他騎著快馬沖進朝廷軍陣地,紅著眼睛不要命般地一路斬殺進去,最后竟將指揮作戰的一個朝廷四品大將給砍下馬來,朝廷軍一時亂了陣腳,被蜀軍趁機發起反攻,潰不成軍,最后敗北而去。經此一役,裴長青名聲大噪。 蜀王正值用人收攏人心之際,聽說了裴長青的勇猛,親自點名接見了他,贊他英雄年少,又道英雄不問出身,當時便賞下華屋美女,破格提拔他為上都護。裴長青連升六級,正式躋身高級將領行列。不但如此,蜀王還命人將裴長青之母萬氏接到了成都,封她四品夫人誥命。如今萬氏就住入蜀王賞下的新居里,家中奴婢如云,就連蜀王府的女眷,前些天也派人送來信,要萬氏今日到王府赴宴。 梅錦在靜州自請下堂回云南之事,被萬氏視為生平恥辱。每每提及便憤然變色,逢人訴她沒良心,道自己從前待她如何如何好,她卻如何如何辜負了自己和兒子對她的一片心意。直到最近,因為裴長青突然飛黃騰達,她心情大好,這才漸漸沒再整日把她掛在嘴邊口誅筆伐了。前些天不小心染了點風寒,嚷自己頭疼睡不好覺。白仙童不敢怠慢,急忙請了成都府最好的郎中來給她看病。照郎中說法,這幾日原本應該在家好好歇著的,只是蜀王府既來了請帖,萬氏無論如何也不肯錯過,定要白仙童拿來她那套誥命衣裳換起來出門去赴宴。白仙童不過略勸兩句便照她話,自己給她拿了衣服出來,又親自給她穿衣梳頭。 按說,到如今,雖因裴長青一直沒回來,也沒給白仙童正式立個侍妾身份什么的,但她總歸是給裴家添了個孫子,家里又不缺奴仆,像服侍萬氏穿衣這種瑣事,原本完全可以不必她動手。只是萬氏根本不要別的丫頭,到了成都后,每日從早到晚,睜開眼睛穿衣喝水吃飯出行乃至晚上脫衣洗腳,事無巨細,一律指定白仙童服侍,孫子養在自己院里,請了兩個乳母照料,不準白仙童接近。白仙童每日在萬氏面前笑臉相迎,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甚至連萬氏每天的馬桶也是自己去倒,刷洗干凈了送回來,毫無怨言。這會兒叫丫頭們在邊上站著,自己給萬氏穿好衣,又拿了面鏡子來,笑道:“您看您,這么出去,精神百倍,任誰見了,也不敢不敬您一聲老夫人。” 萬氏摸了摸梳得溜光油滑的頭發,鼻孔里嗯了聲,道:“白氏,你這兩天可有趁我不在私下去看了我的孫兒?” 白仙童忙陪著笑臉道:“哪里敢呢!我出身低賤,小少爺金貴,便是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玷污了小少爺。” 萬氏點了點頭,“你有這自知之明就好。如今還讓你留在我家里,也是念著舊情。我兒長青如今得到蜀王重用,日后蜀王大事成了,封侯拜相也是順理成章。便是打不到京城,蜀王仗著這祖宗給的好山好水,自己在成都當個王也是綽綽有余。龍配龍,鳳配鳳,他自有堪配的好人家女兒等著。便是家里頭,那幾個蜀王賞賜下來的,也就只配做個侍妾。你更不要有什么肖想。” 白仙童恭恭敬敬地道:“老夫人放心。能一輩子伺候老夫人,給您倒洗腳水刷馬桶,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絕不敢妄想別的什么。” 萬氏這才滿意,想了下,和顏悅色地道:“我原先怕你目中無人了,這才叫你服侍了我今天。看你也懂事,明日起,這些事叫下人做吧。” 白仙童急忙跪在地上道:“老夫人,我做這些心甘情愿!” 萬氏擺了擺手,道:“我也不是真心要叫你做這些,不過是試探下你而已。叫你不用做,你不用做便是了。” 白仙童這才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樣,對著萬氏磕頭道謝。萬氏嗯了聲,在幾個丫頭攙扶下朝門外馬車走去。 白仙童送到了門口,眼見萬氏要出門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老夫人,我聽說了個和從前那個梅氏有關的消息,不知道該不該說?” 萬氏一聽到梅錦,又被勾出了不快,哼道:“什么事?當我不知道么,她在梅家就是盆潑出去的水,這回自己作天作地走了,娘家必定容不了她,莫不是她日子混不下去,仗著和林縣令能說上兩句話,要打我們我們在馬平的房子田地主意不成?我可去了信給我兄弟的,叫他給我好好盯著。等日后我們回去了,誰敢動一分,我也絕不依!” 白仙童搖頭道:“不是這個。我是聽說,她前兩個月又嫁人了!” 萬氏吃了一驚,回過頭,楞了一愣,冷笑道:“嫁了就嫁了。二道的破鞋,能找什么好人家?想必是混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肯要她的,怎么個歪瓜裂棗也指不定呢!” 白仙童道:“我可是聽說,她嫁的是龍城土司李東庭,還是……”她指了指京城方向,湊過去壓低聲,“還是那邊的皇太后賜的婚,喜事辦的連半個龍城都被驚動了……” 萬氏臉色登時變的難看無比,張嘴呆立了半晌,一動不動。 白仙童上前輕輕叫了聲,道:“老夫人,馬車等著您哪。遲了怕王府女眷要怪罪。” 萬氏終于回過神來,陰沉著臉嚷道:“我就說,當初她怎么那么決絕,長青都那么求她了,她還頭也不回地要一個人回云南。當時我還想不明白,今日才算是想通了!定是她早就勾引李東庭,留好后路,這才拋下我們要走的!李大人是被她被蒙騙了!更可憐我的兒,到如今還對她念念不忘,那幾個蜀王賜下的美人看都不看一眼就給送到了我這里,她竟然這么對待我裴家!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氣死我了!” 自從梅錦走后,萬氏便一心等著看她笑話,做夢都想日后自己揚眉吐氣衣錦還鄉看她窮困潦倒爬過來求自己救濟。萬萬沒想到,她非但這么快就嫁人,而且嫁的還是李東庭,于她來說,不啻是個晴空霹靂。 李東庭積威深重,萬氏從心底里敬畏,突然得知這消息后,即便人到了這里,也不敢出口侮辱,所有失望怒氣頓時都集中到了梅錦一人身上,站在那里噼噼啪啪各種污言穢語不絕于口,越罵越覺得有道理,氣急之下,心口忽然一陣絞痛,眼前一黑,身子便晃了晃。白仙童忙伸手扶住她。 萬氏緩過了一口氣,忽然指著白仙童道:“你不是會寫字嗎?趕緊的,拿紙筆幫我寫信給我兄弟,讓他去見李大人,揭了這婦人的老底,叫李大人休了她,千萬不能受她蒙蔽!” 白仙童見她嘴唇青紫,眼睛瞪得像銅鈴,急忙應聲,叫丫頭去拿筆墨,鋪開便寫了信。寫完叫一個奴仆收起來,說等下就派人送出去。又關切道:“老夫人,您要是不舒服,還是回房歇著吧。派個人去蜀王府遞個信便是。雖說這樣的機會難得,但老夫人您身體重要,我料蜀王女眷也不會責怪您托大不懂禮數的。” 萬氏頭暈腦脹,心口突突地跳,心里卻舍不得錯過這露臉機會,閉著眼睛,歇過來一口氣后,搖頭道:“不成。我兒還要多多仰仗蜀王看顧。王府女眷請我,我怎可不去?我這就走。” “那您路上小心。” 白仙童忙和婢女一道扶著萬氏上了馬車,叮囑隨從照料好老夫人,目送馬車離去后,臉上笑容登時消失了。 “白姑娘,這信要送出去嗎?”方才收了信的丫頭問道。 “怎么送?”白仙童冷冷道,“去往云南的驛路早封死了。她還當是自家后院呢!撕了扔掉便是。”說完轉身進去,徑直到了萬氏屋里。乳母見她來了,忙面帶笑容地上來見禮,將嬰兒抱給她。 萬氏如今雖然誥命加身,但一輩子節省慣了,如今對下人照舊很是吝嗇,平日舍不得多花一個錢,連每日廚房買菜都要向她報賬,一個銅板的賬目對不上也要問上半天。闔府上下表面對她恭敬,背地里無不笑話她眼孔淺薄,就只一個銅錢那么大。見白仙童出手大方,待人和氣,雖說如今連侍妾也不算,但聽她言下之意,裴都護身邊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只是老太太不喜她,這才沒有分位,被扶上去是遲早的事。萬氏不在時,個個都爭相去巴結她。 白仙童叫乳母出去,自己抱著兒子逗弄了幾下,自言自語地道:“我兒心肝,你也想娘了吧?咱們叫那個老虔婆再威風幾天。等著看吧,等她有日落到我手,為娘再給你出這一口惡氣。” ☆、第六十七回 萬氏強打精神去往蜀王府,心里如同堵了塊破布,連氣都不順了。到了王府門口,被人領進去,聽王府下人也叫自己“裴老夫人”,終于自覺十分體面,又抬頭挺胸了起來,最后被領進一間華屋,見滿屋子身穿華服通身珠光寶氣的女眷,中間坐著個四五十歲頭上戴滿珠翠的婦人,她一進去,無數只眼睛便齊刷刷向她看了過來,頓時自慚形穢起來,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聽領自己進來的說中間那個婦人便是王妃,急忙跪地納頭便拜。 王妃請人叫她入座。萬氏千恩萬謝坐了下去。 最近裴長青崛起迅速,連蜀王府的女眷也聽說了他的名字。請他母親來,不過是出于一時好奇。等親眼見到了萬氏,見她不過一鄉土老婦,唯唯諾諾,滿口奉承,便有些看不上眼,隨意問了幾句也就不大理睬。萬氏卻絲毫不覺,入宴后幾杯酒下肚,人飄飄然起來,便抓住一切機會見縫插針地不停夸耀自己兒子,丑態畢出,滿桌人到最后都不下箸了,只看她手舞足蹈不停說話,萬氏自覺一輩子都沒這么風光過,心滿意足。回來路上,思忖著且讓那個沒良心的梅氏再得意幾天,如今自家這么風光,等兒子幫蜀王打下云南,到了大事成就的那一天,莫說她嫁了個李東庭,便是嫁給天王老子,到時也不得乖乖就范聽憑自己擺布?如此想著,胸口堵著的那一口氣終于通暢,又洋洋自得了起來。到家時天已經黑透,到了自己院子,往住的屋去,剛跨上臺階,腳下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了過去,重重跌了一跤。 這一跤跌的萬氏差點背過去了氣,撲在地上頭昏眼花,半晌也出不了一聲,直到身后丫頭仆婦手忙腳亂將她扶著坐了起來,萬氏這才終于緩過來一口氣,顫抖著嗚了一聲:“我的娘,可要了我的命……”聲音含混不清。 打燈籠的丫頭慌忙提燈來照,這才看到臺階上方地上竟然橫了一根平日用來挑燈籠的竹竿。再看萬氏模樣,驚叫了起來:“老夫人,你嘴巴全是血!” 萬氏坐起來后,當時只覺嘴巴麻木,舌頭也不靈活了,被丫頭提醒,摸了一摸,看見滿手的血,門牙似乎也崩掉了半個,驚恐叫了起來。邊上仆婦慌忙要抬她起來去請郎中,亂成一團時,白仙童聞聲跑了過來,見狀驚呼,柳眉倒豎,厲聲罵值院的婆子:“誰把竹竿這么橫地上的?天都這么黑了,就打這么一盞燈照路,也不知道把走廊燈籠都亮起來嗎?家里是沒燈油了,還是你們存心要害老夫人摔跤?” 值院婆子慌忙下跪辯解道:“白姑娘,這可真真是冤枉死我們了!起先晚上天一黑,走廊燈籠都是亮起來的。后來老夫人說家里不用點那么多燈籠,點了也是白點,光費蠟,不準我們點,我們也就不亮走廊燈籠了。這竹竿是挑燈籠的,原本一直豎在門角里,也不知怎的就會倒在地上。今晚風大,許是被風給刮倒也不一定。求白姑娘明察。我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去害老夫人哪!”辯完也不敢起來,不住朝萬氏磕頭求饒。 萬氏跌倒后便頭暈腦脹,全身血似乎都往腦門沖了過去,這會兒還坐地上動彈不得,口中只哼哼個不停。 白仙童叫人把那婆子關到柴房里去,聽那婆子哭天搶地喊冤枉,冷冷道:“等裴都護回來,你記著把自己的話說給他聽,怪不怪罪,全由裴都護說了算!”說完撇下婆子走到萬氏跟前,蹲下身扶住萬氏胳膊,抽出自己一塊帕子給她擦嘴巴上的血,一邊擦,一邊帶了哭聲道:“老夫人,您這又是何苦呢,高高興興出門,我還等著您回來給我說王府見聞呢!只為心疼那么點蠟燭,這會兒卻把自己給摔成了這樣,家里又不是點不起蠟。全怪我不好,早知道您眼神不好,拼著被您罵費錢也要叫人點燈籠的,您怎么樣了,要是實在不好,我寫個信給裴都護,讓他回來看您?” 白仙童給萬氏來回擦血,動作大了些,萬氏嘴唇腫脹處反而更加疼痛,推開她手,閉著眼睛有氣沒力地呻吟道:“我……沒事……長青事多……不好叫他分心……我……起不來了……你們抬我進去……” 白仙童慌忙叫兩個健壯仆婦抬了萬氏進屋,又打發人去請跌打郎中。郎中過來,檢查發現萬氏不但摔崩了門牙,一條腿也骨折了,當下上了膏藥打了夾板。送走郎中后,當晚萬氏疼痛難忍,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夜無眠。白仙童衣不解帶地在邊上服侍。萬氏一呻吟,她便落淚自責不已,哭的兩個眼睛都腫成了桃子,說恨不得這苦楚全換自己來受才好,如此一直折騰到了天亮,萬氏嘆息道:“人心都是rou長,有比較才知道誰好誰歹。白氏,你是個好孩子,比那只白眼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別怪我不抬舉你,你要怨,也就怨自己出身忒低了點,等我兒回來,我跟他說一聲,叫他給個你侍妾名分吧,也算是成全了你對我們老裴家的這份情意。” 白仙童感動的落淚紛紛,噗通跪在床邊,緊緊抓住萬氏的手,不住磕頭,哭道:“老夫人,您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活菩薩,我下輩子再給您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您對我的恩情哪!” 萬氏被疼痛折磨了一夜,這會兒一張老臉泛著憔悴的青白色,半張臉都是腫的,見到白仙童這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心里涌出施舍后高高在上的一種滿足感,實在是太累,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白仙童一直伺候在旁,直到萬氏睡了過去,才躡手躡腳出了她屋,回到自己房里,從袖中抽出那條在辣子水里浸泡過的手帕丟了,一下撲倒在床上,命從靜州一直跟過來的丫頭阿九給自己捶背,閉著眼睛,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白夫人,”阿九私下無人時,便一直這么叫她,“老夫人那邊怎么樣了?要不要告訴裴都護一聲?” “擔心什么,老東西命硬的很,一時還死不了。她自己也不叫我說。”白仙童慢慢睜開眼睛,嘴角噙著絲微笑,“你跟了我這么久,一直都在受那老東西的氣,今日起,總算有安生日子過了。” …… 蜀王自起事至今,已有半年時間。原本在山南西道一帶占盡優勢連打勝仗,準備一鼓作氣攻下利州,再謀取梁州,繼而打通攻往京城的要道時,情勢突變。因李東庭部在劍南道發起進攻,來勢兇猛,蜀王軍隊接連失城,連重兵布守的嘉州也被攻占,蜀王不得不調遣大隊緊急去往劍南道救火,在山南西道的進軍步調便緩了下來。 月初,利州先被蜀王軍攻占,不過幾天,又被朝廷軍奪回。半個月前,經過一場攻城惡戰,利州終于再次落入蜀王之手。奪取利州后,為穩固形勢,蜀王并未下令立刻接著進攻梁州,而是命鞏固城防,原地待命。 攻城戰里,拔下頭籌立了頭功的,便是最近勢頭無二的裴長青。整休待命時,原本利州刺史的府邸便成了蜀軍將領的行營。 十一月中旬的這日,裴長青接到了來自成都的嘉獎令。 從前一手提拔了他的那個姓胡的典軍,如今已經扶搖直上,被任命為詹事,為蜀王攻城掠地出謀劃策,因為能力出眾,頗得蜀王器重。此次利州告捷,由他親自來傳嘉獎令,除了他與裴長青的私人關系外,足也可見蜀王對裴長青的器重。 這一切,本是裴長青的奮斗目標。從他那日紅著眼睛奮不顧身殺入重圍一戰揚名直到今天,他所夢想的,終于靠著自己,慢慢變的清晰了起來。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僅僅因為打傷了人便不得不蹲在破廟里過夜好躲避官府通緝的裴長青。現在輪到他可以決定許多人的命運了。前程擺在了面前,只要繼續這樣一步步走下去,最后登上人生所能企及的最高峰,也并非遙不可及。 但是,這種地位迅速提升給他帶來的興奮和刺激,并沒延續多久。上個月,從他得知李東庭娶了梅錦的消息后,他心里便一直如有蟲噬,日夜不得安生。嫉妒、憤恨、絕望、悲傷,他的心反復經受著一種復雜的連他自己也難以言明的情緒的折磨。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直放不下她。或許在他的潛意識里,他一直不愿意相信那個無論他做了什么都肯包容著他的女子會真正拋棄他。當日她自請下堂,也只是一時氣憤。等她氣消了,她還會在那里等著他。只要有一天,等他功成名就了,他再回去找她,說不定她就會原諒從前的一切,回到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