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她低沉地咳嗽了幾下,問道:“那群人的來歷真的無計可查?” 錢樺為難道:“至少現在還沒人知道……娘娘,這些人難道都與燕雙澄有關?那小丫頭看起來沒什么出奇的地方,怎么會牽出那么多厲害角色?” 潘太后冷哂一聲,屈指揉著太陽xue以緩解頭痛,慢慢地道:“如此看來,當初老身不允許她接近九哥還真是沒做錯……可惜九哥太過癡心,竟將老身視為仇敵!” 錢樺還是不解,正待詢問,潘太后卻又沉聲道:“這幾天你可曾去過白光寺?” 錢樺一怔,隨即恭順道:“幾天前帶著潘大人去過,此后為了避免引起端王的注意,奴婢一直留在宮中沒敢出去。” 潘太后細眉緊蹙,眼下的情形越發復雜,但如果那群人也都與雙澄有關,那么他們來到汴梁附近,只怕絕不是僅僅為了救走這個男子…… 一想到此,她不禁心頭一緊。 “錢樺,明日你速去白光寺一趟,將那個人轉至別處看管,不能被他們劫走。”潘太后盯著錢樺,神情肅然道。 作者有話要說:越來越復雜了…… 第68章 3.16 第六十八章此中更有癡兒女 天光才亮時分,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守城士卒依照慣例站在兩側。趕早進城的商販們牽著牛車馬車進了外城,等著出去的百姓也拖兒帶女出了城門。 一切看起來與平日并無不同。 城西三里處的白光寺周圍依然寧靜,雖還無香客到來,小沙彌們也恪守職分,早早地在庭院灑掃。汴梁城中有好幾家寺廟,達官貴人們多數去的都是城中的大相國寺以及繁臺附近的興慈寺,這白光寺并無盛名,故此也只有臨近的平民百姓才會過來上香,平日里較為冷清。 晨風拂過庭前古樹,枝頭有鳥雀輕輕啼鳴。年邁的方丈從禪房出來,見門邊有僧人侍立,便問道:“昨夜那位宋施主是否睡得安穩?” 僧人低頭合掌,“起先還像前幾日那樣時而哭泣時而亂語,后來飲下了安神的湯藥后才漸漸昏睡,慧通師弟在旁守護了一夜,此時才回去休息。” 方丈嘆了一聲,那僧人又謹慎道:“弟子看宋施主最近身子日益虛弱……等那位周大官人再來之時,師傅要不要對他說清楚?以免到時候怪罪我們照顧不力,耽擱了宋施主的病情。” 方丈無奈地搖了搖頭:“此事到時再說吧。慧元,你隨我前去正殿為施主誦經禱告,祈求地藏菩薩能解除他的病痛。”說罷,便朝著供奉地藏菩薩的正殿緩緩行去。 僧人應聲跟隨,不久之后,正殿內便響起鐘磬吟經之聲,莊嚴肅穆,直入心扉。 清晨的陽光灑滿庭院,外出踏青的百姓途經此地,聽得鐘磬吟經聲便進來禱告。素來寧靜的白光寺漸漸有了熱鬧生機,小沙彌們在正殿前引導百姓上香叩拜,而寺院最北邊的小院內,卻依然寂靜得連風吹葉動之聲都格外清晰。 最里側的廂房門窗緊閉,一名年輕僧人端著粥菜推門而入。屋中擺設簡單,一名男子躺在床上,閉著雙目,似在沉睡。在木床一側的墻上懸著一只斷翅紙鳶,因多年沒人清理,上面積滿了灰塵,隱約可看出原本是只大紅的蝴蝶,只是而今已經陳舊不堪。 僧人打量了他一下,這男子此時看上去倒很是安靜。可誰又能想到他昨夜忽然發狂,若不是被小沙彌們拉住,就要將旁邊的師兄打得頭破血流,實在令人害怕。 他放下粥菜,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喚道:“施主……施主,起來喝粥了。” 連喚幾聲,那男子還是沒有睜開雙目,呼吸亦十分緩慢。僧人正不知該不該去推醒他,卻聽門外腳步聲響起,不多時,方丈已帶著慧元師兄進了屋子。 “慧真,宋施主還未醒來?”方丈看著那床上的男子問道。 慧真行禮道:“弟子剛剛喚了他幾次,他都沒有醒轉,想來是昨夜喝的藥劑還在起效用。” 方丈走到床前坐了下來,輕輕搭住了那男子的脈搏,雙眉微微蹙起。慧元見方丈神色凝重,不由問道:“施主脈象如何?” “虛浮而短,肝肺皆病……”方丈喟然嘆息,卻覺手腕一緊,竟被那男子猛地抓住。兩名年輕僧人驚呼“小心”,方丈卻仍然安坐床前,抬手制止了他們想要上前的舉動。 躺在床上的男子慢慢睜開了雙目。 他本是面容清雅,俊眉鳳眼,可而今臉色憔悴,目光怔然,只緊緊攥著方丈的手不放,口中兀自喃喃。 方丈將手覆在他微冷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道:“施主是有什么心事郁結不散嗎?說出來或許能好過一些……” 男子吃力地發出聲音,方丈屏息聆聽,才聽出他似乎是在反復念著兩個字。 “阿蓁……” “是一個人名吧?”慧真皺眉道,“這幾年來總聽他念叨著,可問起來卻又什么都說不出……” 慧元也慨嘆,“想必是他的至親,可憐他孤身病臥在此,除了那個周大官人時來探望,竟沒有其他親友露面。” 正說話間,又有人敲了敲房門,在外道:“師傅,周大官人到了!” 方丈與兩名弟子均感意外,前幾天周大官人剛剛來過,依照以往的習慣,他本該過十幾天才會再來,可如今卻怎么又到了白光寺? 雖是如此,方丈還是讓門外的弟子去請周大官人進來。過不多時,房門輕推而開,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探身而入。此人身著一身裁剪精致的灰色綢袍,面白無須,雙眼狹長,見了方丈便作揖道:“方丈幾日不見,身體可好?” 方丈嘆道:“老衲倒還是一切如常,只不過……這位宋施主近幾天來總是不太平,昨天黃昏還發作得厲害,險些將我徒兒打傷。” 周大官人面露不安,湊上前看了看那男子,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將他帶走,不再勞煩各位。” 方丈竟是一怔,這病人已在白光寺待了那么多年,如今周大官人竟忽然說要帶他離開,實在令人意外。 猶記得十多年前的開春時節,這素來幽靜的寺中來了一名外地書生,說是進京趕考偶來此地,喜愛這古寺清幽,便與方丈閑談了起來。兩人言談甚歡,書生此后多次到訪,與方丈成為了朋友。又過了一段時間,某日傍晚,書生忽然來到寺廟,身后還跟著一乘小轎。 掀開轎簾,里面坐著的是一個面容清秀、五官端正的年輕人。廟中小沙彌上前招呼,那年輕人卻只是直愣愣地望著前方,不與任何人交談。 此時書生才說道,此人乃是自己的朋友,姓宋名云,自幼聰慧善文,豈料來京趕考卻名落孫山,遭受打擊之下變得神智不清。因書生自己也是寄居在親戚家中,無法照顧朋友,于是請求方丈能容許他在此暫時休養。 方丈憐惜這人年紀輕輕卻得了瘋病,心想著或許在廟中靜養些時日能夠使他恢復正常,便答應了下來。 此后那書生也來看望過此人幾次,可宋云的病情卻并無好轉。 他多數時間總是靜靜地坐在窗前,看上去溫文爾雅,只是望著庭中草木不說話。他的生活起居很是規律,不犯病的時候安靜而守禮,一舉一動都極有分寸,僧人們私下都覺得他應該是出身書香門第,或者可能是沒落的官宦子弟。 可是問及他的過去,他從來不會回答。倒是有一次踏青游人放的紙鳶落入院墻,小沙彌撿起后卻被他出聲喚住。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發聲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