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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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也讓她們認認你這睿妃娘娘,不然你進來了這么久,她們還不知道你長什么模樣。”他這話自是夸張了,沈?qū)幦フ讶A宮請安的時候,每日都能碰上一些妃嬪,更何況她每天還要與她們一同去給他請安。東聿衡的意思是沈?qū)幪^深居淺出了。 沈?qū)幑室獍櫭嫉溃骸坝惺裁春每吹模贿^是眼睛鼻子嘴。” 東聿衡忍俊不禁,說的什么話! 他正要開口,卻被沈?qū)帗屜纫徊剑跋炔惶徇@個,花府的案子是不是快結(jié)了?”前兩日他似是隱隱提了一嘴。 自己的事不上心,別人的事反倒關(guān)心。 “昨個兒慎親王才把案卷呈了上來。”東聿衡停了一停,“當初賢妃剛進宮,朕對她很是喜愛,然而花家雙姝絕色名揚天下,衛(wèi)相怕她們?nèi)雽m奪了朕的注意,因此嫁禍于花家。” 沈?qū)幗邮艿煤芷届o,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是不知花家姐妹是否能接受得了這因她們而起的罪孽。“我想看看案卷,可以么?” “胡鬧,事關(guān)朝廷大事,其中諸多牽扯,怎能讓你看了去?”東聿衡言語稍厲。 沈?qū)庎搅肃阶欤瑬|聿衡以為她不高興了,誰知她又跟沒事人一樣問道:“那你親自幫我解一解惑罷。”她仰頭直直地看著他,“我就是想問問,那件作證物的龍袍,究竟是怎么出現(xiàn)的?” 東聿衡不料她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揚起的唇角帶著贊賞之意,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是敬親王。” 當年敬親王對花將軍很是欣賞,無奈當時時局不穩(wěn),證據(jù)確鑿,敬親王也只得依公辦事,只是偷梁換柱藏了龍袍,只盼有朝一日再定黑白。如今花弄影獻出血書與兵法,花府一案再呈公堂,敬親王與皇帝密謀,不若將計就計,半真半假試探衛(wèi)相。果真衛(wèi)相將信將疑,仍是下手殺了親信段飛。此舉正好給了顧長卿可趁之機,從中破壞衛(wèi)相與閻良關(guān)系,從而一舉拿得衛(wèi)相貪贓枉法的證據(jù)。 沈?qū)幰恢卑抵嘘P(guān)注這事。直到今日才將一連串串連起來。應(yīng)是皇帝為花府平反為次,革除衛(wèi)相為首。他大張旗鼓地重審案件,寵愛花弄影,都不過只是虛虛實實的幌子,卻引來賢貴妃故意唆使康嬪害于花弄影,將一切臟水都往康家倒去。誰知就在衛(wèi)家專注此事稍稍放松的時候,哪里知道后頭早已有人盯了他們的老巢?這一招聲東擊西做得滴水不漏,怕是除了幾個親信,朝中大臣也無從得知罷。 她陷入沉思,卻沒留意東聿衡正啜著笑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多聰明的人兒,怕是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的寧兒,可真是個寶。 只是她這聰明勁兒稍稍對自己的事兒上點心,他也不必處處為她cao心。東聿衡雖這般想著,眼中卻是甘之如飴。 六公主洗三之日早晨,沈?qū)幦ソo皇后請安,皇后道:“本宮想著你昨日沒去延禧宮,怕是一會給陛下請了安便要去了,本宮也與你一同走一遭。” 沈?qū)幙聪蜃δ樢饕鞯幕屎蟆W运M宮以后,皇后對她也只當平常妃子入宮,大方得體,關(guān)懷備至,對皇帝日日宿于春禧宮也毫無微詞,反而時時提醒她仔細服侍皇帝陛下。 這是她最不擅長應(yīng)付的類型。 她電光火石間權(quán)衡利弊,得出暫時不能得罪皇后的結(jié)論,輕笑一聲,“那末妾身讓秀如把添盆之禮先拿到娘娘這兒。” 底下還站著云嬪、花婕妤、麗美人與珍美人。她們一聽,也笑著說陪同前去。 一時德妃來了,聽說了也輕柔一笑,“昨日皇兒哭鬧,妾身也不能脫身,正想著一會去哩,不想娘娘的隊伍這么熱鬧。” 在乾坤宮等皇帝下了朝請了安,東聿衡與皇后說了兩句話,得知她們一會結(jié)伴去探望莊妃一事,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垂眸的沈?qū)帲Φ溃骸澳潜闳狒[熱鬧,六公主好福氣,這么多人惦記。”隨后他又交待一句,“莊妃若是睡著,便不必叫她起身。” 皇后應(yīng)下了,又領(lǐng)著一群嬪妃宮人離開。 回了昭華宮稍作停留,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往延禧宮走去。德妃輕輕柔柔地對沈?qū)幍溃骸邦e鷍iejie,因皇兒近來夜不安生,meimei心急如焚,因此你進宮這么些時日,meimei還不曾作東請你去宮中坐上一坐。” 沈?qū)幟嫔α艘恍σ膊唤釉挕?/br> 德妃道:“jiejie定是惱我了,meimei先給你賠個不是,明兒請jiejie來我的小地兒喝杯茶可好?” “多謝德妃娘娘好意,可我近來身上疲懶,著實不想走動,待哪日我身上舒坦了,我請德妃娘娘來頑可好?” 德妃不想她竟會拒絕,一時訥訥。 皇后雖走在前頭,但也留心著身后動靜,隱隱聽得兩人對話,稍稍回頭望了一眼。 花弄影幾次想上前,卻又恐遭到沈?qū)幚溲郏q豫不決中已到了延禧宮。 莊妃果然還在內(nèi)殿睡著,六公主安置在東偏殿后頭的一間房內(nèi),皇后不讓奶娘抱出來,領(lǐng)了幾個主子到里屋的搖籃邊看望新生的嬰兒。 沈?qū)幰娔切∧樂坂洁降模睦锵駯|聿衡所說的皺巴巴?隨即她正要撇開視線,卻被別在嬰兒包裹上的一方錦帕吸引了目光,她屏著呼吸拿起來一看,說道:“這神獸繡得真好,莫非是莊妃娘娘家族氏騰?” “正是,”奶娘答道,“正是娘娘家中送來為小殿下辟邪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沈?qū)帨喩硪唤竽X空白幾秒,旋即又記起這莊妃是東聿衡表妹,也就是說,這是他外家的氏騰。 尼瑪是巧合還是天意! 皇后看她一眼,“睿妃怎地問這個?” 沈?qū)幮Φ溃骸安贿^好奇罷了。” 恰巧此時六公主嘟著嘴睜開了眼,奶娘忙道:“想是小殿下也知諸位娘娘來了,也睜眼兒迎接哩!” 眾人一陣笑,六公主卻見身邊圍著許多人,不高興地眉頭一皺,哇哇大哭起來。 “哭得真好聽。”沈?qū)幝犞@中氣十足的哭聲,勾唇說道。然而思及這是東聿衡的女兒,心情又復(fù)雜起來。又看了看她身上的錦帕,更是心亂如麻。 屋里的人都帶著怪異的眼光看向她,皇后笑道:“你這人也古怪,還喜歡聽哭聲。” “妾身也只喜歡聽小孩兒這天籟之音,若是大人哇哇大哭,妾身可敬謝不敏了。”沈?qū)幉坏貌唤忉尩馈P南胱约哼€是不要說話的好。 德妃道:“睿妃jiejie說得對,妾身也覺著這世上最美的歌兒莫過于稚兒的哭聲,只令人感嘆造物神奇,生生不息。” 麗美人道:“德妃娘娘不愧是才女,連小兒的哭聲也有諸多感嘆。” 一群人又笑鬧一回,皇后又看一眼漸漸止住哭聲的小公主,道:“好了,咱們在這兒怕是六姐兒睡不好,咱們散了罷。” 于是各宮令人將添盆之物呈了上來,莊妃奶娘領(lǐng)著眾仆代主叩謝。 沈?qū)幈鞠胫@任務(wù)算是完了,誰知一踏進內(nèi)殿夾道,就聽得殿內(nèi)一陣怒喝,“誰準她進來的,晦氣!晦氣!趕緊把她給我趕出去!” 皇后等人自然也是聽見了,皇后挑了挑眉,讓人打了簾子,率先走了進去。 “你這是怎么了,坐月子也大呼小叫,仔細往后頭疼。”她儀態(tài)萬千地走到床邊,話語里帶了一絲皇后威儀。 莊妃的寢宮處處精致奢華,彌漫著薰香與藥香的味道,滿臉怒容的莊妃戴著額飾坐在床頭,身邊是小心翼翼擔驚受怕的宮婢。她一見皇后稍斂了怒氣,道:“妾身不能迎接皇后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這會兒還講虛禮,你倒是說說,什么人值得你虛著身子還大發(fā)雷霆?”皇后秀眉微皺,顯然對她方才失儀略有不滿。 莊妃本斂了氣勢,只是掃視一眼見戴云雀金釵的陌生宮妃跟著走了進來,便知她是那寡婦,火氣騰地上來了,她一手指向沈?qū)帲鹊溃骸澳氵@喪門星!誰準你進我的延禧宮!” 沈?qū)幍捻永淞讼聛恚上氩怀鰜硎裁磿r候得罪了她。她還是頭回見到這“脾氣不佳”的莊妃。 “出去,你趕緊給我滾出去!都怪你這晦氣的賤人,我這一胎明明是皇子,偏偏你一進宮就成了女兒了!”莊妃愛恨極端,喜歡一個人可掏心掏肺,恨一個人也是一恨到底。 沈?qū)幊聊粫爬湫σ宦暎耙缰绱耍颂Т筠I請我來都不來。”說罷她向皇后告了罪,轉(zhuǎn)身便走了。 本是看好戲的閑雜人等見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了,除了花弄影皆是一愣。這脾氣也不是個八面玲瓏的,她究竟是何處得了帝王青睞? 花弄影則是滿心焦慮,這莊妃可是陛下親表妹,端敏太后兄長的女兒,向來頗得圣寵,夫人怎地與她結(jié)了梁子! 秀如與桃兒候在外頭,見自家主子出來連忙跟了上來,只是不解為何皇后還沒離開,主子卻先行離開了。秀如追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您怎地獨自一人出來了,可是身子有所不適?” 沈?qū)帗u搖頭,“沒事兒。” 她大步踏出延禧宮,看了看左右兩條長長的甬道,一時煩悶。 “娘娘,您可是要召步輿?”秀如問。 “不用,往哪邊回宮?” 秀如忙讓小太監(jiān)上前引路。 沈?qū)幋┻^月牙拱門,小道前竄出兩道身影,對著她深深一揖,后頭是個太監(jiān),前頭錦衣少年道:“明晟見過睿母妃。” 沈?qū)幫O履_步,打量眼前大抵七八歲的玉面小孩兒,猶豫問道:“你是……”他難道是二皇子? “回睿母妃,兒臣行二。”小少年溫文有禮地答道。 沈?qū)庍@才了然地點點頭,“原來是二殿下,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母妃,明晟確有一事相求。” 見他小小年紀說話卻規(guī)規(guī)矩矩一板一眼,沈?qū)幹挥X制度害人,又思及他母親如今被貶,他怕也是遭受了許多挫折,不由聲音放柔了一分,“你有什么事?” 東明晟左右看了看,猶豫一瞬。“母妃請借一步說話。” 沈?qū)幊烈髌蹋案襾砹T。” 回了春禧宮,沈?qū)幾屓藶槎首铀蜕喜椟c,東明晟斯斯文文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才站起來對坐在主位的沈?qū)幍溃骸澳稿瑑撼枷胝埬稿杖輧撼肌!?/br> “咦?” “睿母妃,如今兒臣生母被貶為選侍,不能養(yǎng)育皇子,兒臣與jiejie現(xiàn)下暫居昭華宮中,只待父皇旨意令后妃認養(yǎng)。” 皇家的子孫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I驅(qū)幇祰@一聲,“是你父皇讓你過來的么?” 東明晟猶豫地看她一眼,“父皇……暫不知此事,”他頓一頓,又加了一句,“父皇若是知道,也應(yīng)是欣喜的罷。” 沈?qū)幊聊恕>同F(xiàn)實狀況而言,這是一樁互利互惠的買賣。東明晟如今沒有衛(wèi)家支持,投靠她與背后的沈家自是好的,而她雖為妃卻沒有皇子,如果二皇子過繼到她的名下,往后被東聿衡看中立了太子,她就一世榮華富貴了。 她細細看一眼東明晟,他小小年紀竟然就有這般主張,該說聰明還是深沉,或是背后有人指點?可是不論怎樣,她卻是不能同意他的請求。“二殿下,抱歉,我雖為沈家女,卻生在民間長在民間,本就沒甚智慧,更不提教養(yǎng)皇子這等大事,你要是跟了我只會害了你。” 東明晟萬萬沒想到她會拒絕。他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竟是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最后他失望之色滿溢,深深一揖,“明晟知道了,明晟叨擾了睿母妃,還望母妃恕罪。” 沈?qū)帉π『⒆記]甚抵抗力,心中不忍,卻也只得狠下心腸點了點頭。 東明晟轉(zhuǎn)身孤伶伶地往外走,剛跨過高檻,卻又停住了,他轉(zhuǎn)身跑到沈?qū)幠_邊跪下,悲凄哽咽道:“母妃!” 沈?qū)幈揪拖矚g小孩子,見這么一個小少年淚汪汪地跪在她腳邊求請,她差點就心軟松了口。她將東明晟抱了起來摟在懷中,拿了帕子為他抹去眼淚,說道:“我著實不是好人選,唉,二殿下,你讓我好好想想。”她拍著他的背輕聲安撫。 東明晟感受著她淡淡的香氣與溫暖的體溫,眼淚在她的輕撫中更加停不下來。 夜里延禧殿正殿設(shè)宴,東聿衡讓人去叫沈?qū)帨蕚浜茫粫ソ恿怂积R過去。可太監(jiān)來回一趟,竟是說:“娘娘金體違和,說是頭痛得緊,這會兒已在床上躺下,讓奴才給陛下告病哩。” 早上見她還好端端的,怎地突然頭疼?“太醫(yī)去看過了么?” “娘娘說不必請?zhí)t(yī)。” 東聿衡劍眉微皺,正欲開口,卻聽得皇后在外求見。 孟雅經(jīng)由通報而入,對著東聿衡行了禮,見他一身常服,笑吟吟地道:“陛下可是準備移駕了?” “是了,皇后這會兒過來,是為何事?” 皇后又福了一福,“臣妾來給陛下請罪。” “何罪之有?” 皇后一聲輕嘆,“陛下也知今日臣妾與大伙兒去探望莊妃,本是莊妃睡著,臣妾得了陛下旨意也不讓奴才叫醒,與meimei們看了一會六公主就要離開,誰知莊妃醒了,還指著睿妃罵了兩句,睿妃與她起了口角之爭,幸而記得莊妃是產(chǎn)婦,也不久留,說了一句便走了。臣妾不能令后宮和睦,是臣妾之責,故來告罪。” 東聿衡最不喜后妃吵鬧,賢貴妃與莊妃不合,也是暗中較勁,在他面前也是相安無事。如今聽得二妃爭吵,頓時皺了眉頭,依他平日做法,管是誰對誰錯,一率處罰便是。可一個莊妃一個睿妃,皇帝不動腦子都知為了哪樁,自然偏向了春禧宮。 “莊妃說了什么?” “這……”皇后不想皇帝問得細致,不由尷尬一笑,“莊妃meimei睡糊涂了,胡亂說的。” “莊妃說了什么?”東聿衡再問一遍。 孟雅見狀,只得含糊地道:“說是喪門星晦氣什么的。” “朕已讓你警告后宮不得提及睿妃前塵往事,莊妃莫非沒接到你的懿旨?” “莊妃自是接到了,怕是今日她……” 皇帝打斷她,“行了,你也不必幫她說好話,她那性子朕比你更清楚,朕也是平日太縱容她,該怎么處置你看著辦,至于睿妃……后宮齟齬,一并罰罷,”他停了停,又說了一句,“輕罰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