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沈昭暗地一打突兒,心想天家破天荒地來家中,莫不是為的他這剛認回來的二meimei?只是還有十幾日meimei便將入宮,也應不會這般心急。他甩去心頭思量,回道:“自是拜過了,meimei還得了一串銀錁子,十分歡喜?!?/br> 東聿衡輕笑搖頭,“沒出息的很?!?/br> 一時侍衛奉上敬親王府珍藏佳釀,皇帝一一賞賜,沈年帶頭跪謝,一飲而盡。 美味佳肴上來,皇帝道:“既是家宴,便讓家中大小與女眷一同入席罷。難得佳節,莫讓朕阻了他們興致?!?/br> 沈昭立刻囑咐管家去請夫人小姐。 女眷們尚候在耳房,聽到傳旨一時細細地炸開了鍋。沈何氏與沈張氏速速與三個小叔子商議一番,決計領了五房正妻,兒子女兒一同入席,各房姨娘與外戚便不理會。張家二嫂子的女兒張雪菱扭麻花似的求著母親請姑母帶上她,二嫂子心有算計,也厚著臉皮求了沈張氏。 于是大夫人與二夫人走在前頭,沈寧扶著沈張氏稍錯半步。后頭便是跟著一串兒家眷。 皇帝一邊宣眾人入席,一邊問道:“可是請了戲班子?” 沈昭道:“不曾請戲班,卻是請了玉梨園的曲班。”玉梨園曲班子,歌舞都有不凡之處,很是受富貴人家歡迎。 東聿衡一聽,來了興致,道:“朕記得當初有個伶兒嗓子很好,不知現今如何?”年少時皇帝也曾與沈昭等侍讀偷溜出宮,跑去那瓦子勾欄胡混。 “陛下慧眼,如今那伶兒正是玉梨園的紅牌哩。”沈昭笑道。 沈太傅坐在下首聽著,冷不防撫著胡子說了一句,“莫非正是當年躲了老臣的課,陛下與不肖孫兒一同出宮碰上的?” 皇帝一愣,又看了看同時愣住的沈昭,哈哈大笑起來,“唉,怎地還是露了餡兒!” 沈昭也忍俊不禁。 沈太傅思及往事,仰視年輕皇帝,搖頭輕笑。 沈寧與女眷進來之時,正好聽得東聿衡開懷笑聲。未出閣的小姑娘聽得心兒怦怦跳,沈寧目不斜視,與眾人一同跪謝皇恩后,打算隨著沈夫人坐上自己的位兒。 何氏看向公公。 這既有女眷入席,便不能讓沈昭陪侍執壺,她卻是不知誰應上前為皇帝陪席了。 沈年道:“寧丫頭替哥哥隨侍陛下身側罷?!?/br> 沈寧一聽,呆了一呆還沒來得及回話,卻聽得身后一聲清脆的回答:“是!” 眾人尋聲望去,卻正是俏生生的沈靈。 沈年不料此種情況,正不知該如何圓場,卻聽得東聿衡一聲笑問:“名兒重了?” ☆、第五十四章 沈寧頗為無語,好大一張臉。 聞言,沈昭立刻道:“九meimei閨名是靈巧的靈字?!?/br> 皇帝看向那小小的人兒,微笑著點了點頭,“人如其名?!?/br> 沈靈頓時紅透了一張臉。 方玉嬌推推沈寧,沈寧不情不愿地上前,她可從來沒有伺候人的經驗。 “還請陛下恕罪,靈兒聽錯了?!鄙蜢`跪了下來,怯怯地道。 “無妨,起來罷。”東聿衡一邊擺擺手一邊看向慢吞吞挪到身邊的沈寧,有些日子不見,倒也不見長rou。 兩人自進沈府來頭回對上視線,目光交纏,各自眼中帶著深意。 “陛下?!鄙驅幐A艘桓?。 “嗯?!睎|聿衡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轉回視線看向沈靈,問道,“沈卿,這也是你的女兒?” 沈泰忙道:“回陛下,九姑娘是大哥沈悉之女,微臣還有一位未出嫁的庶女閨名為湄。” 沈湄忙屈膝行禮,“給圣上請安?!?/br> 東聿衡打量一番,點頭說道:“沈家的女兒個個貌美如花?!?/br> 沈湄與沈靈同時一喜,紅了臉頰。 誰知皇帝下一句卻是:“可許了人家?” 沈泰看一眼沈年,才回道:“不曾?!?/br> “都幾歲了?” “小女十五,九姑娘十四了。” 東聿衡一聽,便知沈家打算,他笑一笑,道:“朕前兩日才聽皇后說起朝中適婚者多,去年的狀元郎迄今獨身,朕看其相貌堂堂,雖家境清苦,也是難得的孝子,還有端親王止今惟有一位王妃一位側妃,朕不如當一回月下老人,沈卿以為如何?” 沈泰聽出皇帝意思,忙起身拱手道:“微臣謝陛下隆恩浩蕩?!?/br> 沈寧卻在心中暗罵,這哪里是來吃酒的,分明是來踢館的!獨身的狀元也就罷了,已經有一妻一妾的端親王又是怎么回事?讓人嫁過去當小啊?她瞟向果然已變了臉色的兩個小丫頭,微一蹙眉,而后咬一咬牙,說道:“圣上好興致,連媒人也與我搶著做起來?!?/br> 東聿衡不料沈寧竟會開口,帶了絲意外看向她,唇角勾笑,“哦?此話怎講?” 沈寧心想他再一兩句話,這兩小姑娘的命運就被定了,既然與他們的計劃有了差池,索性攪合了算了。于是她掃視一眼略為緊張的沈悉沈泰,道:“我本是打算為九姑娘與她的表哥保媒的?!眱扇私械糜H,卻是遠親,應該沒甚大問題,“他倆青梅竹馬,看上去就像畫兒一樣,我正尋思著怎么向大伯開這個口,陛下卻是來搶人了?!?/br> 東聿衡聽她有求于人,聲音中帶了一絲嬌軟,不由身子一酥,面上卻大笑道:“這么說來是朕的錯了,這可如何是好?” 沈寧道:“要我說便將六meimei許給狀元郎,九meimei就由著我保媒指給她的表哥罷?!?/br> 東聿衡看她一會,金口一開,“好,那便依寧兒所言!” 于是短短兩句,祖父高堂仍在的兩個姑娘家的終身大事就這么被定了下來。兩個小姑娘臉色都不太好,卻還被母親暗暗催著謝主隆恩。 插曲即過,眾人即坐,玉梨園的班子來了,東聿衡點了兩出熱鬧的曲詞,饒有興致地聽當年看中的歌伎唱和。 沈寧站在一旁俯身為皇帝倒酒,東聿衡問:“寧兒可是覺得好聽?” “嗯,好聽?!鄙驅幉焕洳粺岬氐馈?/br> “過河拆橋的東西?!甭犅犨@口氣,東聿衡不滿地捏了捏她撩著寬袖的手。 底下眾人只看見沈寧的衣袖,卻看不睛后頭有何玄機。 大庭廣眾!沈寧快速地瞪他一眼。 這反應又取悅了廣德帝,他勾了勾唇,將酒飲盡,“再倒一杯?!?/br> 沈寧不得已再次躬身,卻見這廝竟又無恥地伸出了爪子,這回居然握著她的手摩挲了一回才放。 她真想一酒壺砸他頭上,這還是一國之君呢,活生生一地痞流氓。 “怎地還沒好?是不是偷懶沒有日日抹藥?”東聿衡摸了她略顯粗糙的手指,皺眉問道。后妃之中哪里有這么一雙糙手?尤其長在沈寧身上更為礙眼。 沈寧只當鼓樂熱鬧,沒聽見他的話,直起身退至身后,目不斜視。 東聿衡氣得笑了,眾目睽睽又不好發作。 其實沈寧有些故意而為之,現下皇帝沒得到她,還不會輕易降罪,她想看一看他的底線在哪。 一曲即了,滿堂叫好,東聿衡叫了賞,細細看了那頭牌歌伎一眼,細眉櫻唇,風情萬轉,只覺頗為欣賞,也生不起帶回宮的欲望。 片刻后又是一出新曲,皇帝與沈太傅喝了幾杯,又賜了沈家眾人兩杯,每回都是大家起身跪謝,沈寧心想還不如不賜,可她哪里知道這屋子被賜酒的人心潮之澎湃。 忽地皇帝不慎將酒杯打翻,沾染了龍袍,萬福取了錦帕為他擦拭,問道:“陛下可要更衣換裳?” “滿身酒氣成何體統,去換罷?!睎|聿衡站了起來,一屋子人都跟著起身。 “不必起身,朕去去就來,大伙自樂?!彼χ鴫毫藟菏?。 沈何氏恭恭敬敬地道:“前廳寒冷,還請陛下移步二叔書房更衣?!?/br> 沈昭自知沈寧不知書房何處,忙讓身側奴婢打了燈兒引路。 進了書房,沈寧在外廳候著,東聿衡由著萬福服侍換了一身玄色行服袍出來,看一眼沈寧,連同萬福一并揮退下人。 沈寧知道皇帝怕是故意的,因此也淡定地站在一側不語。 東聿衡背著手叫她上前,沈寧挪了兩步,在他面前站定。 原以為他會拿方才的事兒開開場,不料他居然徑直喝問:“什么破爛玩意讓你哭得沒氣兒?”他年初一初二都忙得沒個閑暇,直至初三才聽人說了這回事,頓時臉色就沉了下來,直想抓她來問個究竟。她這樣的人兒,除了那回在李子祺墓前見她哭過一回,竟然發生這么多事都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想來那張書信定是李子祺所寫,一思及此他就只覺莫名的怒火在心頭燒。 沈寧聽他問話,先是一愣,而后閃過一絲決意之色,緩緩自懷中拿出荷包來。 東聿衡板著臉接過,看睛了和離書三字,竟是僵了一僵,再細細看完,抬起頭來眼中已是烏云密布。他想掐死她! 分明李家有和離之書,她竟不去要,不僅當了寡婦,還要圣旨立牌坊當那貞節寡婦!明知他因此事為難上火,她居然只字不提,怕是若沒有這神女之說讓她認了命,她是指定一輩子也不會讓人拿出來罷?那李家的病癆鬼究竟有什么好,就讓她這般死心塌地,連他這九五至尊也不放在眼里! 東聿衡一手將手中和離書狠狠抓成一團。“沈、寧!” 沈寧抬頭,直面帝王怒火。 東聿衡承認自己怒火中燒,燒得心肝脾肺都躁躁地疼,但他瞪著她居然忍住了怒意,咬牙切齒地問:“拿這個東西給朕作什么!”木以成舟,現下不管有沒有這張廢紙,她也即將是他的女人。 沈寧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不料他只是冷冷質問,心中少了一分緊繃,她看向被他揉捏的紙團,輕聲道:“這是我的誠意。” “誠意?”皇帝氣得笑了。如今才拿出來是她的誠意? “如今的我是跟李府毫無瓜葛了,”沈寧頓一頓,“跟前緣作了了斷,才能一心一意對待眼前人?!?/br> 這淡淡一句瞬間澆熄了皇帝的滔天怒火,他卻依然板著臉道:“你現下是愿意進宮了?” “事以至此,也容不得我說不了,”沈寧看著他,“雖說自愿,但迄今為止還不是心甘情愿。” 這張小嘴……撕了它……又舍不得。東聿衡瞪她。 “我既然展示了我的誠意,陛下也應有所回報來換取我的心甘情愿?!?/br>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她還敢要回報?不把她處死就是他隆恩浩蕩了!“什么回報?” “我希望陛下能答應我三件事?!?/br> “說?!?/br> “第一,希望陛下讓韓震自己決定去留軍中。”韓震的俠道是殺該殺之人,如今身陷軍營,卻有太多身不由己。他是江湖恣意的俠士,也是大花心之所念,她希望他能擺脫束縛。 “你對他似是太過關心了?!?/br>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又在哪兒差點丟了小命?”她怎地總是身陷險境? “遠的不說,就我上回中毒還是他運功幫我把毒逼出來的?!鄙驅幹滥菚r皇帝掌握了韓震動向,也不隱瞞。 “是他?”東聿衡一愣。那事兒想來有些后怕,聽到稟告時竟危險已過,當時居然并不上心,細細一想若是那夜毒發不愈,她早就香消玉隕了。 “那毒那么霸道,豈是隨便一個大夫就可治愈的?”沈寧停一停,又說道,“再別說這事兒,我心寒得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