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幫我給他帶個話，說我好了，不然他怕要焦急壞了。”

    “我曉得了。”

    素馨為沈?qū)幨趟帲ㄅ霸谂哉f道：“夫人，京兆府傳來消息，行刺你的真兇已擒拿歸案。卻是兩個不怕死的小毛賊，看你得了皇家賞賜，又知道你是異鄉(xiāng)之客，便決意潛入你的屋中盜取寶貝，誰知被你察覺，這才痛下殺手，京兆府說當(dāng)時屋里應(yīng)有他人相救，否則夫人你難逃生天。”

    小毛賊？小毛賊下刀那那干脆利落么？沈?qū)幉惶嘈牛南肱率侨苏也怀稣嫦啵室夥笱芰耸隆Ｖ徊贿^……“陛下知道這事么？”

    “自是知道，陛下親自過目審案文書，點頭結(jié)案。”

    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還是……沈?qū)幰粫r頭痛，不愿細(xì)想。

    “夫人，你可知誰人出手相救？”

    沈?qū)幈鞠雽㈨n震來了帝都的事兒告訴她，可又想起她前科累累。韓震當(dāng)時夜行衣飛身離開，定有他難言之隱，如果小花又將這事兒告訴了東聿衡……“我也不知道，屋子太黑看不見。”

    ☆、第三十六章

    東聿衡知曉沈?qū)幥逍眩稽c了點頭，夜里也沒去安陽宮，而是去了德妃處安寢。

    幾日后，沈?qū)幗K于得到太醫(yī)允可下床，花弄影便命人在宮院中架了兩張軟榻，讓沈?qū)帟駮袢展猓齽t在碧弦琴前坐定，令宮女放置香爐于側(cè)，素手輕撫琴弦。

    美人撫琴決計是一種雅致享受，沈?qū)庛逯展猓]著眼聆聽清朗音韻，郁氣消散一些。然而琴弦婉轉(zhuǎn)，又帶一絲憂愁之意。一曲終了，沈?qū)幙聪蛎加铋g染上輕愁的花弄影，輕嘆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卻是道：“你的琴彈得愈發(fā)好了。”

    “承蒙夫人夸獎。”花弄影勉強一笑。

    老嬤嬤在旁道：“娘娘，如今娘娘貴為婕妤，即便與雁夫人情同姐妹，禮卻不可廢，娘娘喚一聲‘夫人’，雁夫人怕是也擔(dān)當(dāng)不起。”

    花弄影一愣，有些尷尬，也不敢得罪這老嬤嬤，一時喏喏。

    “是了，娘娘，還是喚民婦名字好些。”沈?qū)幍故窍氲瞄_，笑著說道。

    花弄影猶豫片刻，折中喚道：“雁夫人。”這“夫人”是尊稱，雁夫人卻是御賜封號。

    “是，娘娘？”沈?qū)幤^笑了一笑。

    “雁夫人莫要打趣我了。”

    東聿衡進來看到正是這副宮庭美人樂游圖，嫣紅輕紗美人端坐撫琴，另有月白佳人閑倚軟榻，含笑聽曲。

    他視線所及并非幽琴面前典雅的絕色美人兒，卻是見那微翹的唇瓣總算帶了血色。一轉(zhuǎn)念，目光對上看見了他驚喜不已的美眸。

    “陛下！”花弄影驚喜交加，忙起身對著身著明黃暗紋盤龍常服的皇帝行禮，“賤妾給陛下請安。”

    白芷忙扶起沈?qū)幭胍姸Y，東聿衡道：“免禮，李氏有傷在身，不必行禮。”

    “謝陛下。”沈?qū)幱砂总茢v著福了一福。

    花弄影上前一步，臉上因喜悅帶了粉色，“賤妾不曾聽到叫停之聲，未曾見禮，還望陛下恕罪。”深宮中但凡皇帝出行，太監(jiān)一路叫喊，在屋內(nèi)的人要停止歡笑，不得喧鬧，過道回避，閃躲不及者要面對墻壁。

    東聿衡笑一笑，看一眼精致之極的美人婕妤，“朕嫌吵，便讓人住了口。若非如此，朕也看不到影兒這玉娥撫琴之姿。”他凝視她微微一笑。

    “陛下……”花弄影頓時酡紅了臉頰。

    沈?qū)幷驹谠帲粗粚﹁等舜蚯榱R俏，直覺自己成了電燈泡，怕是東聿衡也是因為她在這兒所以連續(xù)幾日不來安陽宮罷？雖然她不覺著這與人共侍一夫有何期待，但也是應(yīng)了那句話：

    子非魚，安之魚之樂？

    這頭東聿衡攬了花婕妤走來，直視面前由著丫鬟攙扶的沈?qū)帯Ｖ灰娝袢沾┲腊捉z綢里衣，同色云紋襦裙，外披一件月白綢緞寬袖大衫，極為素凈清冷。

    她難得穿這綾羅綢緞，打扮起來也有幾分模樣。東聿衡停在琴桌前，笑道：“坐罷，別讓朕擾了你們的雅興。”

    “陛下言重了，賤妾看今日天氣尚好，雁夫人又精神好些，便與她在外頭曬曬日光，順便彈彈琴罷了。”

    “你可是好了？”這臉上雖還是有些病懨懨的，卻也無那日慘白之色。東聿衡勾了勾唇。

    “謝陛下.體恤，民婦好……”一時不知怎么表達(dá)，只得道，“好得差不多了。”

    東聿衡笑著看向花弄影，“如此便好，也不枉花婕妤一片良苦用心。”

    這笑容帶著愉悅的俊逸，一時竟讓花弄影呆呆地移不開目光。

    太監(jiān)們移了一張軟榻面南主位，花弄影隨侍一側(cè)，沈?qū)幈毁n坐。

    東聿衡再次看向下首女子，往日并未發(fā)覺，那粉嫩紅唇唇線較淡，看來竟是極為圓潤飽滿，似是隨時誘人品嘗一般。他雖偏好櫻桃小嘴，卻也覺這樣的唇兒也未嘗不可。可惜后妃中無一人有這樣的嘴兒，一時以為憾事。

    這廣德皇帝頗具現(xiàn)代人審美，沈?qū)幾钤馊思珊薜木褪沁@嘴唇，有人說是她不用口紅都能有咬唇妝的效果，誰見了都想入非非。

    沈?qū)幪ь^見皇帝盯著她也不說話，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陛下，民婦有一事相求。”

    “何事？”皇帝端了態(tài)度。

    “民婦深感隆恩，承蒙陛下.體恤，娘娘照顧，實乃三生有幸。現(xiàn)下民婦經(jīng)由太醫(yī)妙手回春，實不敢再逗留宮中，還請陛下賜出宮令牌。”

    花弄影略略遲疑，心思不定地看向東聿衡。東聿衡卻是眉頭一皺，“你病體初愈，來回折騰最是不妥，到頭來浪費娘娘一片苦心。”

    “這……民婦命賤，深感惶恐，不知何時才能出宮？”

    “再過幾日聽太醫(yī)定論。”說罷東聿衡有些不耐，不再理會她，而是對花弄影道，“朕從未聽過影兒撫琴，今日既有興致，便為朕奏上一曲罷。”

    花弄影還在想著沈?qū)幍氖拢牷实圻@般說，立刻回過神來，“那賤妾就獻丑了。”

    沈?qū)幗杩陬^疼，意欲回殿中，東聿衡卻道：“莫非是朕打擾了你？”

    此言一出，她只得默默地端坐于榻。

    “你背傷未愈，便倚著椅背，朕赦你無罪。”方才進來之時，見她似是歪在羅漢榻邊兒上。

    “……謝陛下。”沈?qū)庍@段時日已經(jīng)明白了，皇帝這種賞賜就是一種變相的命令。她輕輕將手搭上了椅背，緩緩倚了過去。

    花弄影再次凈了手，試了弦后，優(yōu)美流暢的琴音徐徐而出，她抬起臻首，輕輕吟唱起來：

    【釵鳳云髻紅羽裳，眉語輕點，露蓮凝妝。

    憑誰說有個人人，天外行云，傾世無雙。

    無限風(fēng)流空斷腸，春.色年年，回首茫茫。

    最難忘點點相思，一笑嫣然，明月未央。】

    此為三王爺端親王所填之詞【無雙曲】。端親王東旌陽是當(dāng)今第一才子，民間傳言其文采斐然，出口成章，雪落成詩。

    嬤嬤卻在心頭暗自叫糟，娘娘怎地唱這首曲兒？莫不是在陛下面前自詡無雙佳人？

    花弄影哪里想了那么多，只是她在宮中閑來無事，新學(xué)了這曲子，便想唱給陛下聽一聽。

    沈?qū)幝牫銮橐饩d綿，心中一笑，暗忖這情弦撥得她都有些酥軟，不知皇帝陛下又當(dāng)如何？她似笑非笑地微側(cè)而睇，卻是心頭一震。

    她居然對上那黑透的眸子。

    她愣愣與他對視剎那，立刻轉(zhuǎn)回了視線。

    他在……看她？

    沈?qū)幮膩y如麻，卻立刻打掉自己冒出來的詭異念頭，心想這皇帝心思頗重，怕是也沒好好聽曲兒，只想著她被刺一案里頭有什么陰謀罷。

    琴音漸消，卻是余音繚繞，皇帝哈哈一笑，“端親王之無雙曲，被花婕妤唱得別有風(fēng)情。影兒果真多才多藝，萬福，賞花婕妤如意一對。”

    花弄影不甚嬌羞，下跪謝恩。老嬤嬤細(xì)看東聿衡臉色，見他神情無異，這才放下心來。

    這夜，東聿衡仍舊沒有去安陽宮，而是招了選秀進宮的李選侍進乾坤宮燕禧堂侍寢。李選侍雖美，卻也比不過花弄影天人之姿。皇帝卻情.欲頗盛，以指用力摩挲著李選侍的嬌唇，毫不憐惜她處.子之身，狂風(fēng)暴雨地在她身上賜了龍.精。

    隔日，安陽宮御賜早膳，沈?qū)幰餐懈５昧艘环荨Ｍ匙乐虚g的六個晶瑩圓潤的灌湯包子，她的眼神變了一變，然后恢復(fù)平靜。

    又過了些時日，沈?qū)幙上麓残凶撸ㄅ敖?jīng)由老嬤嬤提醒，陪她一同先去昭華宮謝恩。

    沈?qū)幹x了恩，而后道：“娘娘，家中為圓先夫李子祺遺愿，意欲將先夫棺木遷回中州祖墳，以求落葉歸根。民婦算算時日，如今竟已近起棺吉日，民婦不幸橫禍，耽擱許久，已是心急如焚，還請娘娘允民婦擇日返回云州。”這事兒她在受賜貞節(jié)牌坊之時就已上稟，否則那牌坊都不知運往何處。如今再提，不過是提醒罷了。

    孟雅聞言，點了點頭，照理是該讓她回去了，心中卻有絲猶豫。若是往常，這女眷之事不過算是雞毛蒜皮，她即便有品有階也不過她一句話的事兒，可這沈?qū)幨腔实塾颊羞M宮療傷的，她出宮回鄉(xiāng)自是要皇帝定奪，可又怕天家忙于國事，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后。她想了一想，還是決意這些小事不需打擾陛下，便開口道：“本宮知道了，諒你一片真心，便是出宮擇日回家罷。”

    “謝娘娘恩典。”沈?qū)幮闹袘抑木奘偹懵淞说亍?/br>
    花弄影復(fù)雜地看一眼沈?qū)帯?/br>
    ☆、第三十七章

    回到安陽宮，沈?qū)幾尠总剖帐皽?zhǔn)備出宮，花弄影心有郁結(jié)，摒退了下人，“夫人，你真要拋下我回云州去么？”

    “小花，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留在長陽了。”

    花弄影眨了眨眼，淚水立刻盈了眼眶，“jiejie走了，你也要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宮里，我著實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沈?qū)巼@一口氣，伸手抱了抱她，“別哭，小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總要一個人堅強起來。”她不也是這么一步步過來的？如今連遭人暗殺都能淡定了。

    “夫人，你就這般絕情？我為了照顧你，千方百計求了陛下準(zhǔn)你進宮，然而你病還未愈，就已經(jīng)想著棄我不顧。”

    沈?qū)幊粤艘惑@，她沒料到她拿這事兒來作人情。在她的意識里，她是不把這事兒當(dāng)人情債的，因為她自覺與花家兩姐妹已到了不需要這么見外的地步，誰知花弄影卻不是這么想的。

    可她想不透，選擇以身相許是花弄影自己的選擇，她當(dāng)初說得那般堅定，她還以為她已經(jīng)有所覺悟了，誰知到頭來還是要依賴于人。她搖了搖頭，說道：“我又不是飛天蜈蚣，哪里來那么大的本事，這事兒我真的摻合不了了。并且你放心，我看皇帝陛下也是下了決心，他定會幫你為花家平反，你就好好地做他的妃子罷了。”其實她看出來花弄影希望皇帝愛惜的心思已經(jīng)大過了為花府平反的愿望，她也不忍點破，畢竟她只是個桃李年華的女孩兒。

    “可是夫人……”花弄影沒料到這么大個人情夫人竟說不還就不還。她不是一向重情重義的么？

    沈?qū)幋蚨酥饕猓隙ɑ实垡呀?jīng)有了計劃，小花怕是他拋出的誘餌罷了。只是這是小花自己的選擇，她自己也要對未來負(fù)責(zé)任。

    “小花，你自己在宮里要小心一點，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圣上寵愛你就更要溫良恭謙，知道嗎？”沈?qū)幟嗣ㄅ懊利惖哪橗嫞员M于此。

    而后不出一個時辰，沈?qū)幊隽藢m。她讓白芷打點了送她出來的太監(jiān)，回首望著高聳的宮墻，輕輕嘆了口氣。

    李子軒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此時已然等在宮外。見她出來，忙讓新買的丫頭小蓮上前與白芷一同攙扶沈?qū)帯Ｋ?xì)細(xì)打量了她略為蒼白消瘦的臉頰，半晌才問了一句：“可是大好了？”

    “嗯！”沈?qū)幮χc點頭，“太醫(yī)著實厲害，還送了我一瓶藥膏，說是抹了連疤都沒有。”

    李子軒側(cè)眼看看她，那夜她滿身是血地暈死在床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若非韓震幫她運功逼毒，她怕是已經(jīng)……

    回到官肆，李子軒讓大夫為沈?qū)幇蚜嗣}，確定無礙后才讓小仆把大夫送了出去。而后摒退閑雜人等，與沈?qū)幍溃骸伴L陽非久留之處，你若身子受得住，咱們明日便起啟程回云州罷。”

    沈?qū)幰彩窍朐缧┳撸瑓s沒料到他這么急迫，不由問道：“怎么了？”

    李子軒皺眉壓低了聲音，“那日來殺你的，不是兩個小毛賊，而是誠親王府的人。”

    “什么！”沈?qū)幊粤艘惑@，東旌辰要殺她，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夜我在官府來人之前搜了刺客的身，發(fā)現(xiàn)他懷里有一塊令牌，我便記了紋路，打算隔日派人去找，而后我又讓街邊乞丐跟蹤衙門的人，發(fā)現(xiàn)調(diào)查此事的官家進了誠親王府，我再一對比那令牌，就得出了真相。誰知第二日衙門派人來說是兩個小毛賊干的。”李子軒心中含怒，誠親王橫行霸道，竟是無人敢管。

    沈?qū)幟碱^也皺了起來，難道是因為他知道她在云州發(fā)覺有兩個誠親王的事要殺人滅口？還是怕他的皇帝哥哥知道他私自出衙之事？難道因為這種事，她就要死么？

    看來皇帝也知道了，所以才并不細(x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