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葉禹凡說的“另外一個人”,很快就出現了。 十八年光陰荏苒,再見到官林運時,葉禹凡有一瞬怔忡,原來,人都是會老的啊…… 官林運站在病房門口,看著眼前這個聽說過許多次,確實頭一次見到的陌生少年,突然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請進。”葉禹凡望著他道。 “你好。”官林運緩緩走進來,那雙深沉又銳利的眼睛,卻一絲都沒有從葉禹凡身上離開過。 “我聽說,你是夏驍川……”他的聲線帶著明顯的顫音,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導致的,“我想我大概是瘋了,才會相信這樣的言論,但你畫了那幅長青的肖像畫,實在讓我不敢置信,我還是決定,來看一看你,s.a.fale……” 葉禹凡靜靜地看著他,官林運迎著那雙和夏驍川如出一轍的眸子,問:“你是他嗎?” 葉禹凡沉默了一瞬,竟然說:“我不是,我是葉禹凡。” 官林運的肩膀垮了下來:“……呵呵,我就知道,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 葉禹凡又道:“但是,我能經常夢到夏驍川。” 官林運再度緊張起來:“什么?” 葉禹凡:“我沒有騙你,我經常在夢里看見他,看見你們的過往……官先生,如果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告訴我,下一次我見到他,我會告訴他。” 接著,葉禹凡又說了幾件和官林運之間單獨相處時發生的時,以證實自己所言非虛,又問:“官先生,夏驍川生前的畫作,怎么會落到思非的手里?” 官林運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葉禹凡:“我記得,有一年驍川生日,你送給他一套在周虎臣專門定制的毛筆,那套筆的筆名,就叫‘海納’,后來他收思非做學生,便把那套筆又轉贈送給他,算是收徒的禮物……海納藝術背后的人,應該是思非吧?” 官林運大受震動,瞠目結舌地望著葉禹凡,最終渾身都顫抖起來,想說什么話,卻都哽咽得不成聲調…… 葉禹凡耐心地等著他調整好情緒,他說了很多,很多,還在這個過程中懺悔了自己的婚姻……他一點都不比長青差,只是,他總是比長青更晚了一步遇見自己。 ……或許,他們誰都沒有錯,錯的是時空、時代、時間。 葉禹凡安靜地聽著,在心里對夏驍川說道:驍川,你聽到了嗎,官林運愛你,他這輩子只愛過你一個人…… 直到一切都趨于平靜,葉禹凡才等來了問的問題的答案。 官林運落寞道,因為夏驍川從來都沒有接受過他,連最后幾年,夏驍川精神錯亂時對官林運的好,也是錯把他當成柏長青……所以,盡管收藏著他的畫那么久,卻始終只是用來懷念,直到陶思非逼上門來。 官林運:“我把一部分作品燒了,因為夏驍川很忌諱他的畫外傳,可是,他畫的那些長青的畫,我卻沒有處置的資格……我曾嘗試與長青說,但長青并不在意,他默認了思非的行為,甚至還說,應該有世人去看到驍川的才華……” 葉禹凡皺了皺眉頭,那段時間,剛好是長青再次離開自己。 官林運嘆了口氣,又道,“但想來,思非也跟我一樣是個可憐人罷了。” 葉禹凡:“……怎么說?” 官林運:“因為,他也愛著夏驍川。” 葉禹凡:“……” 官林運:“驍川就像是一個魔咒,他的才華讓人為之喪心病狂,他的魅力讓人甘愿粉身碎骨。” 葉禹凡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說:“我記得,他也曾畫過一幅,你的肖像畫。” 官林運愕然,但隨即又悵然若失地自嘲道:“那幅畫是他在彌留之際畫的,并未完成,也許,是他神志不清時的幻像吧。” “s.a.fale,謝謝你,雖然你不是夏驍川,但現在,我覺得輕松了許多……你很出色,也許是因為你能在夢里感受到驍川的指導,但這么說也不公平,我更愿意相信,是你自己,才華斐然……”官林運說著,站了起來,“叨擾許久,我也該走了。” 葉禹凡笑了笑:“沒有遺憾了么?” “怎么會呢……”官林運苦笑著說,“我始終想在驍川徹底真正清醒時,問一問他,有沒有那么一瞬間,對我動過心。”他轉過身去,慢慢往外面走,“但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當官林運走到病房門口時,他仿佛聽葉禹凡輕輕地叫了他一聲:“林運……” 官林運身形一頓,一手扶在門口,卻沒有回頭。 葉禹凡在心里說:是的,我不但動了心,還愛過你,可是我的愛不被驍川所允許……而今,那些感情對我來說已經恍如隔世,曾經的時光亦無法倒流…… 葉禹凡看著他,他有著和自己父親相似的身形,但不像教書人那樣因為長久伏案頸椎為駝,他的脊背很直,一直挺著,只在葉禹凡叫他的名字時,才微微有點松懈,這是他留給葉禹凡的最后一個畫面……官林運的背影。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葉禹凡的英文名 寧城的六月梅雨肆虐,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 然而,縱是這樣的天氣,也無法消磨剛剛高考完的孩子們出來尋樂的心情,他們成群結隊的相聚在寧城最新潮的聚會地點——ktv。 高考結束,意味著受苦結束,意味著人生的另一段旅途即將開始!誰也不想再去回憶如煉獄一般的高三生活! 學生們換掉了陳舊土氣的校服,三三兩兩地圍坐在包廂里,談論著時下最流行的話題,歡聲笑語,朝氣蓬勃。 “楊鍇,你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嗎?” 那邊拿著麥克風歇斯底里,這邊的對話不得不扯開嗓子大叫,楊鍇湊在同學的耳邊,大聲道:“還沒呢,運氣太差,重點掉檔了,打算補填!你呢?” “我是二本的,還沒分配呢!” 換了一首慢節奏的歌,楊鍇和同學的對話引起別人的關注,大家漸漸都湊在一起,聊起未來的大學。 不知道有誰問了一句:“你們有誰還記得……高一時咱們班退學的那個,叫葉禹凡的同學?” 楊鍇一愣,道:“記得。” “你們說的還不是那個中考全市第一考進咱們高中的葉禹凡?你們誰能說說他的事,他到底怎么了?”插話的這人原本并不是楊鍇這一班的,高二是學校分文理才被分到一起,他與葉禹凡接觸不多,但也聽到過葉禹凡生病的傳言,所以非常好奇。 “就是他,他讀了幾個月書,突然生病了,然后就退學了。” “楊鍇不是葉禹凡當時的同桌么,你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病嗎?” “……我也不知道啊。” 對葉禹凡,楊鍇一直不愿意多提。但他不說,卻有其他愿意說的,年輕人們聚在一起,最喜歡的就是聊這種八卦。 一個當年在班級里當班委的女生道:“不是一般的病,他得的是精神病!” “精神病?你沒開玩笑吧?” “騙你干嘛,他好幾次在上課時當場發病的經歷……” “oh my god,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真實的精神病……”那人看向楊鍇,問道,“他會咬人嗎?” 楊鍇黑著臉無語道:“……不會的啦。” “可惜了,如果他還在的話,高考考個狀元都有可能吧……那他現在去哪兒兒了?” “好像出國了……” “哎,能出國的都是有錢人啊!要是我的話,我覺得我就算得了絕癥,我媽都會逼著我去高考!”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突然道:“我覺得他那種人,精神出問題也是正常的。” “什么意思?他哪種人?” “我初中時跟他同校,我覺得跟他一塊學習考試,真的很受打擊的……咱們的智商和學習能力跟他完全不是在一個等級!說一個我的經歷吧,就實驗初中那會兒,當初聽說科大少年班招生,考奧數和英語,我想著去試一試,差不多有三個月每天在家做奧數題,做了十幾本奧數書,還隔天去一個名牌老師家里輔導,當時覺得沒有什么題是不會做的了。” “然后呢?葉禹凡也去了嗎?” “是啊,都沒看見他怎么學,成績還是很好,每次都考全校第一,所以也是被學校推薦去的,考場的時候他就坐在我前面……一個半小時,我看他四十多分鐘就做完交卷了。” “這么厲害?后來呢?” “呵呵,考試結束,我整個卷子一半都沒寫完,最后只考了31分。要不是現在你們問起葉禹凡,我這一輩子都不想提這事兒,太恥辱了!” “那葉禹凡考了多少?” “……滿分。” “…………” “啊!那他為什么沒去少年班?” “好像家里有什么事,英語沒去考,就算棄權了,可這事兒誰知道呢,沒準他是自己不想去什么少年班,感覺挺高冷的……總之想到他這個人,我就覺得蠻恐怖的。” 眾人一陣靜默,有人道:“不知哪兒聽來的一句話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原來是這個意思么?” “……不是的。”一旁突然響起一個溫和的女聲,她看著大家道,諾諾地說,“他不是瘋子……” 眾人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在班里幾乎不大吭聲的氣質美女李詩涵!巧的是,李詩涵在文理分班時也被分到了楊鍇他們班。 方才說道奧數競賽的男生道:“呀,李詩涵初中跟葉禹凡是一個班的吧?” 李詩涵點點頭:“葉禹凡沒有你們想象中那樣高傲,他對人很好,很有親和力,而且樂于助人……” 楊鍇道:“這點我可以證明,而且他也的確很聰明……怎么說呢,就是當初和他坐同桌,學習上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他,比問老師都見效快……想起來也挺懷念那段時間的。” 大伙兒都朝楊鍇投去了羨慕的目光,但楊鍇卻一臉遺憾:“所以他生病退學,讓人覺得很可惜。” 有人問:“你們當中誰還跟他有聯系的么?” 李詩涵遲疑了一會兒,說:“他退學后不久,我有一次在中心老街碰見過他,問他身體好了沒有,他說差不多好了,但他卻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打算回學校……” “為什么?” 李詩涵搖頭:“他當時,和一些混混們在一起,里頭好像有我以前的初中同學。” 一人驚詫道:“不是吧,輟學后混社會?反差也太大了!” 參加奧數比賽的那個男生問:“初中同學?我記得咱們初中時最出名的混混就是江冰了,當時也是個風云人物呢……誒,你們聽說沒有,他現在還成明星了!” “——啊!”一個女生忽然尖叫起來,“你說的是那個參加‘明日之星’選秀節目的江冰嗎?我的天……沒想到他是寧城人!” 學生們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什么是明日之星??”無法抵抗娛樂新聞的年輕人們很快惡補了一下這一年她們錯過的“流行”。 大伙兒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每個人臉上都綻放著興奮的光芒,當中亦有不少中學時就對江冰有所耳聞的,想到不知多少次擦家而過的混混同學現在成了萬眾矚目的男神,大伙兒都覺得不太真實,其中羨慕、嫉妒各種情緒都有。 楊鍇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李詩涵,看似也不大投入,反而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便湊過去問:“你和葉禹凡原來是初中同班同學?” “嗯……”李詩涵反應慢了半拍,“是的,怎么了?” 楊鍇斟酌了一下,問:“他初中的時候,美術成績怎么樣?” “美術?”李詩涵有點懵,實驗初中的確有教美術課,但在文化課高于一切的重點學校,美術課幾乎形同虛設,成績之類,也都不計入總分,楊鍇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 楊鍇又道:“……那他會不會畫畫?” 畫畫?李詩涵搖了搖頭,更不理解了。 楊鍇對李詩涵說:“我去年暑假的時候,見過葉禹凡一次。” 李詩涵張大了嘴巴:“啊,真的嗎?他現在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