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十分鐘前,這個孩子還黏著自己不肯撒手,他以為他見著自己肯定有說不完的話,所以打算陪著他慢慢說,可沒想到,葉禹凡喝了幾口酒后,就漸漸失去了知覺…… 要不是抱起他時,他又睜開眼睛叫了聲自己的名字,柏長青還以為葉禹凡昏過去了! 看著少年胸膛起伏,呼吸平穩,柏長青長長地嘆了口氣。 天色暗了下來,柏長青去開床頭小燈,葉禹凡卻似有知覺一般突然抓住他的手,人未睜眼,卻喃喃地說著:“不……” “我在,我不走。”柏長青一邊安慰他,一邊探身擰開了燈,又及時回過身來。他維持著這個動作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幾十分鐘,一個多小時……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葉禹凡再次囁嚅般說起了夢話。 柏長青湊近傾聽,費了些勁兒才聽明白,葉禹凡又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不知夢見了什么,眉頭緊皺,呼吸急促。 柏長青伸手去撫他眉心,卻在這時聽見葉禹凡又含糊著問:“為什么要離開我……” 夢中的人說這話大抵很是費力,還回握了一下柏長青的手,隨之眼角滑下兩行淚來。 柏長青見狀,也跟著眼眶發酸,“對不起……”他痛苦道。 “別走……”夢中的人還未得到解脫,導致昏睡的少年無意識地掙扎起來,越發清晰地叫起了柏長青的名字,“長青,長青……” “我在,小川,我在這里……”柏長青把葉禹凡的手緊緊地捂在自己的掌中,用臉頰摩挲他的指關節,好像通過這樣的方式,就能把自己的歉意傳達給對方。 他想起自己來到西里后,總是躲在遠處悄悄地看這個孩子。 那時候,他并不是那么相信芮北年的推論,盡管他是那么的希望夏驍川能夠活過來…… 他們的確很像,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僅是這一點就讓柏長青幾乎貪戀地留在了西里。 他住在距離葉禹凡很近的地方,摸清了他的作息以及課程,他經常跟在他身后,陪他走那一段去學院的路。 他也見過葉禹凡的朋友,幾個年輕人經常結伴出門,談天說笑。 他還見了林運的孩子,鴻澤,那人也出落得身長面俊,一表人才,其實如果要說相像,官鴻澤要更像他的父親,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看得出來,那孩子和他父親一樣,也很在乎有才華的人,他很在意葉禹凡。 不同于夏驍川的內向孤獨,葉禹凡經常微笑,他笑起來干凈又陽光。 一日柏長青偶然在餐館里遇到了他和他的同學,那些人沒有看見坐在角落的他。幾個人聊課上聽不懂的問題,葉禹凡為他們作解釋,條理清晰,眼中透露出一股自信。 這是夏驍川不曾有的,生前的夏驍川,似乎把所有的才華都集中在了藝術創作上,柏長青知道他的深不可測,可他卻從不擅用語言表達自己的豐富。 ……是啊,人死怎么能夠復生呢? 葉禹凡和夏驍川,終究是不同的兩人罷了…… 可這樣的認知,終止在那一天……柏長青差一點被“葉禹凡”認出來! 柏長青發現,除了葉禹凡的同學,還有一個年輕人跟他的關系也很近,他經常來找葉禹凡,開車載他出去,那人看上去也是個富家子弟,眉眼間透著一股久經情場的風流韻味。有幾次葉禹凡和那人出去,回來后就有些魂不守舍,這個時候的葉禹凡,跟夏驍川真的非常像…… 柏長青剛剛認識夏驍川的時候,驍川也時常走神,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年紀輕輕,看上去卻很憂愁。直到后來兩人相愛,夏驍川把創作以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身上,才好了一些。 獨處時的葉禹凡,眉眼間有著讓柏長青緬懷的憂郁…… 那一天,他看著這樣的葉禹凡,回憶過去,葉禹凡卻突然抬頭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他來不及躲閃,與對方照了面! 好在那時官鴻澤突然出現,葉禹凡被絆住,他才有時間躲避……但他不會忘記,那一瞬間葉禹凡眼中的震驚和憂傷,就仿佛真實的夏驍川認出自己時會有的眼神! 當時,柏長青安慰自己,那只是個巧合…… 是啊,二十年了,自己老了許多,就算夏驍川復活,照芮北年的說法,他的記憶并不健全,怎能在一眼間認出自己呢? 但柏長青錯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不得不正視芮北年的推斷! 官鴻澤不知對葉禹凡說了什么,葉禹凡顯得很激動,像是喪失理智一般,突然叫起了“長青”——是的,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就像現在,葉禹凡受著夢境的折磨,無意識地叫著“長青”,懇求自己不要離開他,那樣自然的哀切,怎么可能出自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少年之口? 唯一的解釋,就如芮北年所說的——夏驍川復活了。 “小川……”柏長青握著葉禹凡的手,毫無形象地痛哭起來…… 對不起,我自詡理解你,可明知道你視愛重于生命,還離你而去…… 對不起,若早知你有之后的經歷,我寧愿死在你的身邊,寧愿帶你走…… 對不起,我遠遠地看了你那么久,卻沒有勇氣面對你,還一次次逃離…… …… 對不起,我曾向上帝祈禱,如果能讓我再見你一面,像是那一年在盧爾馬蘭的晚霞下,淡粉色的墻壁旁,偶然間邂逅的你,迷茫又脆弱的眼眸,如同夜空中將被晨曦帶走的星芒……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換取。 我的愛人,我親愛的藝術家。 …… 葉禹凡在柏長青的哭泣中悠悠轉醒,有一瞬的茫然:這個人是誰?但下一秒,他就認出了這個人的身份,喔,是長青啊…… 長青回來了嗎?夏驍川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高興吧…… 他想著,淡淡地笑了。 可惜眼皮越來越沉重,好像睜著是一件極其疲憊的事,他堅持了一會兒,終于挺不住,又慢慢地閉上了眼。 他并沒有沉睡,還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動,他發現眼前又亮了起來,他明明沒有睜眼…… 接著,他聽見自己問柏長青:“我怎么……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 公園里的鬧劇結束后,芮北年有點受刺激,被唐真哄著勸著回了酒店。 何月夕等人也相繼離開了,“葉禹凡被那個人帶走了,沒事么?”回去路上,幾個人擔心地討論。 郭哲愷:“那個大叔看起來并不像個壞人啊,應該沒事吧!” 柯競道:“有什么事可以打電話,不是有手機么。” 幾人雖然是好朋友,但除了何月夕和郭哲愷彼此,其余二人各有各的私生活,他們并不多干涉。 “也是。”何月夕放了點心。 走在他們后頭的官鴻澤,卻被柯競的話提醒起一件事——葉禹凡的手機還落在那家花園酒吧! 他立即返回,手機已被服務員保管起來了。服務員見了官鴻澤,忙道:“這個電話隔一會兒就震動,已經響十多次了,你看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官鴻澤道了謝,取回手機,一看屏幕,果然顯示有19通未接來電,還有6封未讀郵件。他無意觸犯葉禹凡的**,可想起服務員說的話,如果來電者真的有什么急事,他要去哪里找葉禹凡? 正猶豫著,手機又震動了!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一個字,“冰”。 官鴻澤深呼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喂?” 那頭傳來一個好聽的男中音:“你是誰?”說話者有著如野獸一般敏銳的直覺,本能地厲聲質問,“葉禹凡呢?” 官鴻澤:“我是他的朋友,葉禹凡……他現在有事。” 那個“冰”又道:“他朋友我都聽過,你是哪個?” “哦?”官鴻澤皺起眉頭,“我叫官鴻澤,你聽過沒有?” 那頭傳來一聲冷哼,惡狠狠道:“沒有,不管你是誰,快叫葉禹凡聽電話!” 官鴻澤想不到葉禹凡有這么“兇”的朋友,他不耐煩道:“我說了,葉禹凡現在不在。” “他人呢?”那頭又頓了頓,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拔高聲音問,“你是那個上輩子欺負過他的人?” 官鴻澤:“……” “靠,他的電話怎么會在你手里?老子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負他,老子……” “嘟,嘟,嘟……”電話沒電了。 官鴻澤:“……” 回到家后,官鴻澤給何月夕打了個電話,問他認不認識葉禹凡有個叫啥“冰”的朋友。 “你說的是江冰?”何月夕很快給來了答案—— 江冰,男,1982年生,中專輟學,職業自由歌手,唱歌很好聽,為人熱情、豪爽,很有人格魅力(?),曾在寧城某商業步行街的酒吧駐唱,參加寧城廣播歌手大賽獲得冠軍,在當地的少女聽眾中地享有很高的名氣…… 怎么看都像是一個街頭混混的人,竟被何月夕形容為葉禹凡“最好的朋友”? 官鴻澤有點不相信,他回到家,把葉禹凡手機里的電板取出來,用多用充電器充上電,下樓吃飯。 碰到柏沐,突然興起,問他:“小沐,你知道你有個叔叔叫柏長青嗎?” 柏沐搖搖頭:“沒聽過。” 官鴻澤:“那你有沒有聽你父母或是大哥提過你們小時候的事情,譬如在哪里出生的……” 柏沐聳聳肩:“說這些有什么意思?還不是醫院出生的。” 官鴻澤:“……” 柏沐倒了杯蜂蜜水:“怎么問我這個呢?這會兒,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關心吧。” 官鴻澤:“嗯?” 柏沐像幽靈似的飄向樓梯:“國內情況很不好,大哥說,泓韻和藝世收了很大的打擊。”他停在中間的臺階上,看向官鴻澤,道,“尤其是你家,好像,快撐不住了。” 官鴻澤:“什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難兄難弟 就短短幾天時間,事態非但沒有朝好的方向發展,還急轉直下! 合同問題還是小事,主要是“非法藝術品交易”。如同地產、股票證劵一般的稀有藝術品,都是盈利率很高的投資領域,在國人還未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頭時,泓韻卻鉆了法律的空子,暗中將藝術品投入市場進行份額化,不斷炒高作品價值。 政府相關部門應對此次事件,專門公布將起草相關法規,包括限制藝術品的非法交易、對藝術商與其相關商業行為進行管制,要求其改善藝術家與藝術公司的不平等合同等。這等于釋放了“打壓泓韻”的信號,又因輿論集體攻擊,泓韻集團不出意外地敗了官司! 與此同時,一家名為“海納藝術”的新公司崛地而起,為了吸納人才,該公司不但拋出了誘人的簽約條件,還承諾會幫所有簽約者解決其與老東家的合同紛爭。且不論紛爭是否能真的夠解決,這樣的競爭對此刻腹背受敵的泓韻幾乎是致命的! 果不其然,許多曾與泓韻集團簽約的老藝術家紛紛跳槽,而這個領域的新人也不會再面臨獨一無二的選擇。 泓韻集團幾乎在一夕之間股票大跌,旗下藝術家的作品也陷入滯銷困境,如果沒有轉機,必然面臨資金無法周轉、銀行催息起訴的情況,怎么看都會面臨破產。柏家、唐家雖然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但卻沒有泓韻集團這樣嚴重。其中唐氏因脫身最早,所受的牽連也最小。 看了網上的相關報道,官鴻澤心亂如麻,可官林運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家里的電話沒有人接聽!情急之下,他打電話給了自己曾經的老師,崇山。 在電話里一通傾訴后,他無助地問:“老師,我現在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