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陳念盯著他不動,江哲蹙眉:“你不是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吧。我把你送到山陰路是你死活不告訴我門牌號,你回來我就把你擱客房了所有東西可都在的。” “我的紙條呢?” “什么?” “我的紙條。” “不是,你有病吧陳念。你要那個小破紙條干什么?景榕那樣子你還看不明白,他不搞定謝蕓是不會罷手的。” “你不懂就不要妄下定論!”陳念黑著臉道。 “我是不懂。”江哲大步走到垃圾桶邊抽出一疊紙扔到陳念眼前,那些白紙散開飄落,她看到上面自己凌亂的字跡:我只把你當作meimei看待。 陳念抬眼,對上江哲微慍的面容:“怎么回事?” 江哲冷笑:“怎么回事?你耍酒瘋,非要給景榕打電話,非要喊你喜歡人家。邊哭邊喊,邊喊邊哭,眼淚和著鼻涕地往手上臉上抹。至于人家怎么回答你的,你不都寫在紙上了嗎?哦,不只在紙上。”江哲轉身走開,沒過一會兒提著一條毛毯出來,“毯子你也沒放過,差點把我沙發也廢了。說實話我不想敲暈你的,你逼我的。” 陳念低頭,盯著江哲扔到她腳邊的毛毯,七歪八扭的字,揩在上面的粉底眼影,昨夜是怎樣的失態陳念似乎慢慢回想了起來。 “你叫我放棄,說我是活該。”陳念望向江哲。 “我說的不對嗎?” “我們一起面試的那天讓你著急得想要找到的那個女孩子。你喜歡她嗎?” “你越線了。” 陳念嗤笑:“既然對你來說這條界限如此明確,就不該站在評判者的角度說出放棄和活該這兩個詞。你不過是界限之外的人,不是嗎?” “是,你愿意給自己添堵隨便,但你礙著我的眼了。” “和流氓沒辦法講道理。”陳念轉身就走,回房間拿了自己的手包和高跟鞋就往外沖。 陳念這么一股腦地沖出來就后悔了,偌大的小區,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出口。來往幾乎沒有行人,全開著私家車,看見不見出租車。好不容易看見一個行人,跑上去想問人家怎么走出去,結果人家看見她就擺著手逃也似的走了。陳念這才想起來自己哭鬧了這么一場,估計妝都糊在臉上,頭發又亂成了稻草,確實有些像精神失常。 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求救,呵,早沒電關機了。陳念嘆了口氣,果然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她光著腳丫子邁開步伐,想著總是能走出去的。 江哲看陳念跑出去心里挺淡定,她手機沒電,附近也打不到車,估計跑不遠就得軟下態度。大多數的小姑娘不都這樣?嘴上犟而已,像池安安。他本來穿好運動服就是要去跑步,于是沒過兩分鐘也跟著下樓了。 陳念此刻的模樣實在糟糕,昨天宴會上那一抹驚艷早就無隱無蹤,只剩下失心瘋,連路人都給她嚇跑了。然而她竟還是那么淡定,手里提著鞋拿著包,邊走邊認方向,完全沒一點躲避周圍人眼光的樣子。江哲在腦海里回想和她的這幾次相遇,似乎她每一次都是截然不同的造型和風格。要不是踩到狗粑粑,江哲覺得她真的有可能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地出小區然后打車回去。 踩到粑粑的瞬間,陳念在考慮該左拐還是右拐……那一腳下去,綿軟地不可置信,垂眉便是天打五雷轟的心情。時間好像瞬間定格,陳念保持著站姿一動不動。這段靜止的時間里,陳念心里有一萬條字幕飄過,但一大半是罵人話,不停重復的內容單一的罵人話。 “我現在是不是說什么你都不會生氣了。”江哲的聲音突然想起。 陳念扭頭,看見一張閃爍著圣母光輝的臉。她極度不愿,但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我踩到狗屎了,光腳。” “我知道。”江哲一手搭住她的肩,一手拖住她的腿把她抱了起來。 回到公寓,江哲把陳念放到洗手間,陳念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江哲于是抬起她一只腳,拿下蓮蓬頭一頓亂沖。沖完拿了肥皂、消毒液擺到她眼前,道:“這總會吧?”這個金主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此時無比高大,她崇敬地點了點頭。 待陳念把腳丫子洗干凈,從浴室出來,她已經沒了和江哲爭辯的底氣。 “謝謝你……” 江哲掃了一眼她的光腳丫:“你的事當我多嘴。我不會再提。” 陳念苦笑:“你其實說得挺對的。不過是我不愿承認。” 江哲拿出煙盒,問陳念,“介意嗎?” 陳念搖頭:“不過你知道抽煙和肺癌有直接聯系吧?” “……你這句比介意還狠。” “抽吧。” 江哲扔下煙盒,說:“我確實是親身經歷告訴你,早點承認早點解脫。” “你解脫了?” “解脫了。被逼無奈。” 江哲在沙發上坐下,撇了一眼不再出聲的陳念。她此刻低著腦袋,用手揉著眼睛。 “你可別再哭了。我受不了。” 陳念抬起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深情”地望向他,眼睛不停地眨。江哲身體往后靠:“你干什么!” 啪嗒啪嗒啪嗒,陳念的淚珠子和斷了線似的往下掉。江哲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趕緊抽出一坨紙巾:“這不好好說著話呢!別哭別哭。哎喲,我看不了這個看不了這個!” 陳念拍掉他往自己臉上亂糊的紙巾,道:“隱形眼鏡!” “什么?” “我昨天帶的隱形眼鏡沒脫!!” “那趕緊脫啊!” “我不會……”陳念拿手指掰開自己眼皮,露出發紅的一雙眼睛。 江哲被她這一下驚得后退一步,小腿撞到矮桌:“靠!” “我幫你撐著眼皮,你自己拿!” “我不敢……” “我也沒摘過隱形眼鏡啊!” “我試試……”兩個站在洗手間一左一右,江哲拿手指掰著陳念的眼皮,陳念對著鏡子做第一次拿隱形眼鏡的嘗試。結果兩根手指伸到離眼睛零點一厘米的時候,停了下來。她說:“下不了手。” “我直接送你去醫院。” “醫院還要排隊。你真不會拿?” “細活我做不來。眼睛這種脆弱的地方,萬一力氣用大了,分分鐘瞎掉。要么你自己拿,要么去醫院。趕緊!”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遠遠聽見一聲:“寶貝兒子,起了沒呀?” “我靠!”江哲心下不好,他怎么忘了老楊這茬兒!他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媽突然造訪,定是想來抓現行的。江哲掃了一眼旁邊活脫脫像是被蹂_躪過的女人,立馬捂住她的嘴巴。 “你千萬別吱聲,要讓我媽知道你在這兒,我們兩個都是吃不了兜著走!”說完就把她推到邊上的浴缸里,將浴簾一拉,“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千萬不要出來!” 說完江哲就沖了出去。陳念在浴缸里淚流滿面,她眼睛是真疼呀! 江哲關上浴室門,理了理衣衫迎上去:“媽,你怎么來了?” 江mama笑瞇瞇地:“小姑娘人呢?” “哪里來的小姑娘?” “臭小子,擱我這兒裝什么算?” “你說什么我真聽不懂。” 江mama白了他一眼,直往臥室沖,結果撲了個空。她當然不死心啦,老楊說了臭小子昨天帶了個小姑娘回去,人家還喝多了,怎么都是要留宿的節奏!掉轉頭,她沖向客房。 江哲趁這個空擋把陳念的手包和鞋子拿起來扔到洗手間里,再度關上門。抱臂站在洗手間門口,氣定神閑地任她跑來跑去。 江mama人自然沒找著,她三兩步走到人高馬大的兒子跟前,道:“你說!是不是你不肯對人家姑娘負責,把人家姑娘氣跑了!” “你兒子是這種人?” “那人呢?!客房明明是有人睡過!” “就我一朋友,喝多了借宿了一晚上。一大早醒了就走了唄。” “真的?”江mama斜著眼睛道。 “真的。” 江mama惋惜道:“算你厲害。那我走了。” “走好走好。”江哲跟著她一路送到門口。 眼瞅著門關上了,江哲趕緊回到洗手間。拉開簾子,見陳念一雙眼睛紅得和兔子似的,但還特高興地說:“我把隱形眼鏡拿下來啦!” 他正想敷衍一聲恭喜,身后傳來一聲更高興的:“哈!抓到你們了!” ☆、第八章 8 陳念拿掉了隱形眼鏡,世界對她來說低了好幾個分辨率。她看得出人影子,但什么鼻子什么嘴臉不湊近是完全辨認不出的了。所以當江mama邊說著“你看看,人小姑娘這副可憐巴巴地模樣!還說沒欺負人家!”邊來拉她手的時候,她也沒搞清楚情況。 “沒有沒有。”陳念擺手,“我剛才踩到狗屎,隱形眼鏡又取不下來,江總幫了我的忙。” “……”江mama聽得一愣一愣的。 江哲于是趁機把陳念從浴缸里撩了出來:“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誤會。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還是景宇的技術總監,被你這么一鬧,以后工作上還怎么往來。” 陳念在一旁拼命地點頭,但因為什么都看不清,牢牢拽著江哲的胳膊。 江mama看著陳念的手,沖江哲使了個眼色,隨即笑語盈盈地拉過陳念道:“哎,怎么說這都是緣分。你和伯母我說說,叫什么名字?” 陳念最對付不了這樣熱情的長輩,只會一五一十地答:“陳念。”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怎么認識我家小哲的呀?” “一個游戲開發項目認識的。” “父母做什么的呀?” “……教……教授” 江mama一路拉著她往客廳走,陳念又緊張又看不清路,好幾次撞到東西。江哲看不下去把她從自家老太太那兒拽過來,領著她到沙發上坐下,又給她披了件外套在身上。 轉頭他握住自家母上的兩臂,推著她往門口走:“你別和調查戶口似得行嗎?都說了我們兩個清白得很。我有對象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我覺得這個就不錯啊!父母還是教授,你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沒有煮!”江哲把她送到大門口,“回頭再聊啊!您再見!您走好!” 江哲這次確定自己是把門關好了反鎖了,這才回到客廳。 “老太太的話你別在意。她現在閑著沒事兒,就想抱孫子。看見像樣點的女的就想往家拐,病得不輕。” “我覺得挺好。”陳念手擺在膝蓋上,坐姿端正,“我挺想有個能念我的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