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來到這里的時候，那兩個人就已經(jīng)你來我往地打起機(jī)鋒來了，林莫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還是單純想看熱鬧，就讓祝小九弄了個小型結(jié)界，他加以強(qiáng)化之后，就跟祝小九兩個人藏在里面開始了默默圍觀。

    “不是吧，難道她說的都是假的？”祝小九一臉震驚，“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她特別享受別人驚訝的表情嗎？”

    “喜歡那種東西的恐怕只有你吧。”林莫不以為然，好似全然忘記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并露餡了的）表演，只若有所思道，“不過，半真半假倒是有可能的。”

    “但是，從你的做法來看，倒不全然像是對我們那位造物之主有什么恨意的樣子。”音希聲伸手撓了撓腦袋，“恐怕，這并不是你的最終目的。”

    “如果真能讓造物者陷入沉眠，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沈樓搖搖頭，“但是人族用錯了方法，我們尋求的應(yīng)該是長久繁榮之道，而不是獨(dú)尊天下的霸道。耗盡心力對付一名不問人事的造物者，其實并非適宜的做法。”

    “師尊，我感覺你被人小看了。”祝小九趴在林莫耳朵邊上小聲說，“她的意思是不是人族之前的布置都是殺雞用牛唔——”

    林莫一邊手上用力擠壓著他的臉頰，一邊慈祥地笑道：“小九啊，為師告訴你，一名合格的圍觀黨是不用這么多話的。”

    祝小九的臉都被擠得變形了，別說開口，就連唔唔哼哼的聲音都變得十分微弱，極為符合林莫所謂“合格圍觀黨”的標(biāo)準(zhǔn)，讓他滿意地笑了起來：

    “噓，她們快要說到重點了。”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既然這樣，你為什么又要繼續(xù)計劃，將造物者引到這個世界上來呢？”

    沈樓沉默了一會兒，方勉強(qiáng)道：“這是前人計劃的慣性。我雖然是這一代的執(zhí)行者，亦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停止，只能盡力改變其原有的軌道罷了。”

    “哦。”音希聲拖著長腔望著她，“既然不想說就不要說嘛，糊弄人就沒意思了。算啦，我還是繼續(xù)說我的猜測吧。”

    “這家伙怎么不問下去啊。”林莫十分氣憤，“這么沒有求知欲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修煉到這種境界的！”

    祝小九此時已經(jīng)將自己的臉解救了出來，揉著臉還堅持反駁林莫的話：“師尊，或許人家就是因為不在無聊的地方費(fèi)心，才能專心致志修煉的呢？”

    “這是無聊的地方嗎？！”林莫怒道，“跟我有關(guān)系的，能是不重要的事情嗎？”

    祝小九瞅瞅他，沒有說話。

    “回想之前的所有表象，真相簡直讓人一籌莫展。你所做的事情枝蔓太多，再加上人族先祖無數(shù)有意無意的設(shè)計，使那個龐大的計劃有如一株參天大樹，上面有許許多多枯萎的枝條，又有不斷萌生的新芽。若想厘清，只怕走不了多遠(yuǎn)，就只能不斷陷于不知來龍去脈的迷霧之中，舉步維艱。

    “于是，我只好放棄這條路，換了另一個思路——

    “追本溯源。”

    說到這里，沈樓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擊節(jié)贊嘆：“你說得不錯！”

    這兩個人彼此心領(lǐng)神會了，可是另外兩個人卻有點坐不住了。

    “師尊，她說的是什么意思？”祝小九迷惑道，“我怎么一點都沒有聽懂。”

    “大概是說這樣那樣、這里那里的事情吧。”林莫沉吟道。

    “啊？”祝小九一怔，不禁沮喪道，“我怎么連師尊在說什么都聽不明白了……”

    林莫只好嘆了口氣，他還想說什么，但音希聲已經(jīng)開口解釋了起來——

    “任何行為都有其背后的動因，而找到這個原因，便找到了最后的目的，一切問題也便能迎刃而解。”音希聲注視著沈樓，“而你的目的，早在一開始其實就已經(jīng)很清楚了——”

    “為了人族。”

    “為了人族。”

    她兩人異口同聲道。

    “正如你方才所說，人族的長久與繁榮才是你真正的、也是唯一的目的。”音希聲緩了緩，凝聲道：“然而，排除異族，打壓神明，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對，真正的問題在人族自身。”沈樓干脆地承認(rèn)，“以現(xiàn)在的人族，就算我們消滅了神明，他們也會自己造一座新神出來的。”

    “你說的人族不包括修士。”音希聲指出了關(guān)鍵之處，“我們，包括你，已經(jīng)被你排除在人族之外了！”

    沈樓只淡淡道：“這是自然。”

    音希聲嘆了口氣。

    隱藏在一邊的祝小九睜大了眼睛。他的腦海中隱約掠過一個非常不祥的猜想，這在他心間投下了一片巨大而恐怖的陰影。

    莫非……

    “修士掠奪天地之氣以養(yǎng)自身，得道飛升前往更高層的世界。”沈樓負(fù)手看著山下的蜃氣起伏，淡薄的霧氣猶如大海的波濤，一層層泛著澎湃的迷離，“他們讓這個世界千瘡百孔的同時，也擾亂著人族的秩序。”

    “凡人能夠成為修士，但修士卻不能成為凡人。”沈樓深吸了一口氣，定定望著音希聲，“你可曾想過，這樣下去會發(fā)生什么？”

    音希聲低低道：“靈魂寥落，地府成空。”

    “不錯，人族會越來越少，終至滅絕！”沈樓一掌揮出，攪起夢海波濤洶涌，匯起如山大浪，竟向這邊直直打了過來！

    祝小九不禁一聲驚呼。蜃氣不同于水霧煙塵，看似飄渺不定，其實質(zhì)卻亦真亦幻，實體虛影隨時而變。當(dāng)年他們二人困于夢海中時，正是被夢海之波生生沖散。

    此時的蜃氣大浪，恐怕比暴風(fēng)雨中的滔天巨浪更具威力！

    祝小九哪里敢大意，慌忙嚴(yán)陣以待，他將林莫往后面推了推，緊張兮兮地凝集全身力量，織就了一個厚實的法力罩，只等大浪來襲——

    然而，山巔上的兩個人影卻紋絲不動。

    “唉，你發(fā)脾氣的方式還是沒變。”

    拋下這句話，音希聲穩(wěn)穩(wěn)地向前邁了一步，慨然獨(dú)對沈樓掀起的夢海之波！

    祝小九凝神看她如何應(yīng)對，卻見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沈樓憑一掌之力攪起了波濤萬丈，莫非，音希聲也要用一掌讓夢海重歸平靜么？

    不。緊接著，音希聲緩緩收回了四指，只豎著一根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