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愿意，現在便可以開始，”林莫一甩拂塵，在身前十丈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以此為記，若你能在今天之內不借助外力安然到達那里，便算你試煉通過，我……”林莫考慮了一下，因為自己身上實在沒有什么好東西，就只好開下了一張空頭支票：“我便允你一件事情。”

    嗯？

    十丈實在不是多遠的距離，就是單腿蹦都能輕易到達。祝小九雖然人小腿短，但兩條小短腿擺動的頻率頗快，一路上林莫雖然刻意照顧，但他一路翻山越嶺也沒有被落下，此時看著這短短距離內平平靜靜，心里只當林莫瞧不起他。

    哼，竟然低估我，就讓你看看我的厲害！祝小九臉上一派誠懇，心中卻是頗為不屑，等我過去了，可要想個讓人為難的要求讓這個家伙出出丑才好……

    祝小九一邊考慮著，一邊依言上前，同時按照這兩天的修煉方法，沉息納氣，步伐沉穩地向前踏了一步。

    雖然風呼呼刮過，吹得祝小九身上的櫻草色新衣獵獵作響，但他小小的身影卻穩穩當當，沒有被這大風吹動分毫。

    根本一點都不難嘛！祝小九暗道，一邊小心翼翼又向前跨出一步。風力增強了些，但還在祝小九能力之內，并不十分為難。

    祝小九心中有了大概的把握，就又向前走出兩步——

    然后他就被風吹走了。

    林莫眼見著祝小九在自己面前一飄而過，立刻飛身將他接了下來，輕輕放在了地上。

    “我已說過，這里風向雜亂，一不小心就會將人卷入其中，你實在應該更加小心些的。”林莫語重心長道。

    其實，林莫早就趁著昨夜將這里附近山勢摸清，最后千挑萬選了風勢最復雜的這么一塊地方，祝小九人小身輕，被吹飛實在是再合乎情理不過了。

    林莫又取出了一條繩子，對祝小九嚴肅道：“幸好我早有準備，現在我將繩子一頭系在你腰間，另一頭系在這塊大石之上，你便不用擔心被吹飛之虞了。”

    這家伙果然早有準備！他是故意看我出丑的吧！悲憤的祝小九又按照最陰暗的想法揣度他人了。

    不過，他真的冤枉林莫了，因為這家伙原本是想自己抓著繩子，像是放風箏一樣一次次把他扯回來的，但鑒于這件事的可cao作性太低，才不得不放棄了這個非常有娛樂性的想法。

    “小九，接下來可要自己小心了。”

    “嗯，小九知道了。”

    這對心思各異的師徒相視一笑，場面一時間非常感人。

    留下祝小九繼續跟狂風搏斗，林莫坐到了另一頭繩子所在的大石頭上，又開始默默體會起體內靈氣的運行。

    這種感覺非常玄妙，既不像流淌在血管中的血液，也不像呼吸進身體內的氣體，而是一種既封閉又發散的運行方式——好像只在體內進行循環，卻又時刻都與外界進行著接觸與交流。

    林莫靜靜感受著這種奇妙的力量循環，對“修真”二字第一次有了切身的真實感。

    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體驗，林莫感覺自己身在萬物之外，但稍微一動，只覺重重束縛壓諸己身，自己又好像身處萬物之中。這一瞬間的體悟，林莫好像明白了一些玄之又玄的深奧高義，又好像只明白了一點簡明的淺顯道理。

    他不知不覺沉浸其中了。

    ……

    祝小九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繼續向前挪動著步伐。

    他現在已經走出了五步遠，卻已經被吹翻了六次，而這第六步他還是第一次挑戰。

    甫一抬腿，祝小九就感覺到一股強大力量自自己腳下吹來，不由站立不穩，差點又摔個跟頭。

    他趕忙退回一步，重新調整著體內的氣息。

    鍛體篇是以內外氣息共同打磨rou體經脈，前兩日祝小九只用內息鍛體，不斷調整體內循環。這種方法確實很見成效，如果保持這樣的狀態，便可以內心通達，圓融統一，不為外界而動。然而，現在外力相壓之下，祝小九很難保持住內部氣息的平穩，只能勉強讓其運行，卻不能再分神前進了。

    這短短幾步距離，在現在的他看來有如天塹，難于登天。

    不過，他并沒有放棄。

    不一會兒，他又摔了幾個跟頭，其中一次還差點像一開始那樣飛起來——不過好在腰間的繩子頗為堅固，他身上的衣服又能夠防御大部分外力，所以雖然狼狽，卻并沒有受什么傷。

    祝小九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臉，又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這次，他并沒有直接沖上去，而是抬頭看了林莫一眼。

    他那位美貌非凡的師尊正半閉著眼端正地坐在石頭上，就像他第一次遇見他時一樣，無論是在幽暗的密林，還是在奇崛的山巖，都是一般無二的安然沉靜。

    他雖然坐得離祝小九不遠，但臉上那種淡然的表情卻好似與他相隔了一個世界。

    我什么時候才能這樣呢？

    祝小九擦擦臉上的汗，低頭看了看臟兮兮的雙手，不禁深切地羨慕起能夠在自己刻苦努力時，舒舒服服地坐在石頭上的林莫來了。

    等我練成絕世大能，我一定要找一大群人服侍我，到哪里都能舒服地坐、不，躺著！

    祝小九在內心許下壯志豪言，又一次向著前方堅定地走去。

    ……

    不知第幾次骨碌碌滾回來后，祝小九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一時間沒有力氣爬起來了。——就在剛才，他突發奇想，趁著林莫閉眼修煉的功夫，趴在地上妄圖直接爬過去，可是沒爬幾步就差點被吹起來。接著，他又嘗試了很多不同姿勢，比如橫著滾啦，蹲著跳啦，總之，人類能夠想象出的各種古怪離奇的前進方法都被他一一嘗試了一下。

    精疲力盡的小九呆呆地看著天空，腦子里繼續思考著通過這一次試煉的辦法。

    不是動作的問題，在不同的姿勢下，體內的氣息并沒有什么差異。也不是速度的問題，就算再慢的速度還是無法抵抗狂風的力量。

    那是什么呢？祝小九有些沮喪。

    難道我真的無法通過這么短的距離嗎？那個……師尊，會覺得失望嗎？

    說實話，他還從沒有承擔過他人的期待，就算是表現出一幅不屑一顧的樣子，其實內心還是有些莫名的欣喜。

    他真的真的很想看看自己超乎尋常的優秀讓林莫大吃一驚的樣子——再怎么說，小孩子對大人的表揚總是十分渴望的。

    祝小九晃晃腦袋，靜下心思，目光無意識地追逐著飄過的白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