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州郡被重新劃分,上將軍之位空缺……朝中勢必有一場規模不小的人事調整。 崔琬打算外任,他知道一些尋常人不知道的消息:他會去新分割出的越州任職——陛下本來打算在五月公布新的州郡圖,他本來已經準備好在五月前往越州赴任了。不過現在看來,陛下有意推遲公布官員的職事的調整,或許得等到六月才會有新消息,他還得再在建業再待一段時間。 崔琬在三月末就開始交付自己在建業的職事了,到了四月,他變得很清閑。四月已是初夏,建業的四月是一個很好的月份,四月前面的三月是暮春,一個“暮”字透著幾分氣悶,而其后的五月將有梅雨,天氣不及四月晴好。 風雨將至,能清閑時,且享清閑。崔琬命家仆在玄武湖邊的淺溪上搭了木臺,請朋友和族中的姊妹兄弟在休沐日到臺上吹著風講故事聯詩,一同消夏。 木臺設在淺溪之上,四周的草木受到溪水的滋潤,綠意盎然,羅漢松茁壯茂盛,葉片碧綠如洗。為了呼應周圍的綠意,木臺上鋪了三層青色錦緞,與青綠相對,又鋪了兩條窄窄的紅線毯,蒲團放在毯子上。 崔琬坐主位,左右兩邊分別設了七個客位。靠近崔琬的左三和右三客位處擺了紗屏,紗屏不能完全隔絕其他客人看過來的目光,但是紗屏提示著眾人,要有禮數,不要亂看。 崔琬請了高平郡王,也請了第五岐。兩三位女眷坐在左邊的紗屏后,高平郡王和第五岐如果來,那就坐在右邊的紗屏后。第五岐將要封侯,要在家中沐浴七日,靜心謝恩,沒有來赴宴,高平郡王獨自來了。 崔琬沒邀請崔滌,他邀請了,崔滌也來不了——崔滌在外州任職,不在建業。日本國使者清正回了建業,也來赴宴,他和高平郡王一同坐在右邊的紗屏隔出的空間中。 第五岐托高平郡王送了崔琬一把折扇,折扇乃是漆骨扇,以黑色做扇底,扇面一面用貼金法貼出了菱形紋路,一面用灑金法灑出了星辰和月相,邊上用金粉寫了一個筆法俊美的“朧”字。 崔琬收了折扇后,清正恰好來了,崔琬向清正問好,清正說:“春すぎて,夏來にけらし……崔大人安好。”清正最后一句話說的不是日本國語,崔琬聽完笑了笑,說:“紅葉的漢文,大有進步。” 清正說話依舊帶著日本國口音,他說:“要感謝崔大人的美意,我來這里,我知道你不笑話我,所以我敢說漢文。” 崔琬請清正入座,清正看見崔琬的折扇,說:“崔大人,我認得這個扇子,這是把寶扇,上面的字是內親王殿下寫的。” “撫子內親王殿下嗎?” “啊……啊……”清正猶豫了片刻,他身側的童子小聲對他說“なでしこ”,清正這才反應過來,崔琬說的是撫子內親王,他說:“是、是。” 崔琬這時再看手里的折扇,覺得這把折扇確實比第五岐捏壞的那把更珍貴。第五岐啊——他真是不知道怎么評價第五家阿岐,冰深一丈,而他隱約識得六分。 仆人和童子在水畔汲水烹茶,崔琬覺得水上蚊蟲太多,讓烹茶的童子在水畔點了能驅蟲的香粉,香粉中有真臘沉香和檀香,輔以清涼的龍腦香,香氣隨著水流飄散在水面上,令人生出一種溪水自有神仙香氣的錯覺。 高平郡王和清正說了幾句話。他們說話時,盧仲容等收到崔琬邀請的客人一個個到了。 座中.共有十一位客人,眾人互相問禮之后,崔琬說:“我們也不算生疏,那我們開始吧,我們先作詩還是先講故事?” 崔琬的一個叫崔稚的堂弟揶揄他說:“伯玉哥什么都不讓我們吃,也不給我們喝的,這就要我們陪他玩了。” 崔琬說:“嬰羽老弟說話了,我正愁沒人說話,那就就從你開始吧。你要是只肯吃喝的時候動嘴皮子,那我還不如不請你來。你講點什么,我讓婢女給大家上些茶點。” “那我等一下唱支曲子。伯玉哥,我是能唱,可是我怕別人不像我,不肯說話。” 屏風后的一位崔家女眷說:“不如這樣,我們一人寫一條簽子,等以下抽簽子吧,抽到誰誰就講一個故事,或作首詩。” 清正聽了,立刻說:“呀呀,我不會作詩。” 崔琬對清正說:“紅葉從日本國來,為我們講講日本國的故事,這可比作詩有趣多了。”說完了讓婢女拿來筆墨,請眾人寫了字條,折起來后放到了一個盒中。 崔琬的堂弟崔稚不怕生人,面對眾人泰然自若,自己敲著幾案打著拍子唱道:“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窮。溪長石磊磊,澗闊草蒙蒙。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誰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1 崔稚長期住在南方,說話時帶著南腔,鼻音略重,他在流水聲里敲出節拍唱曲,用南腔咬字,唱得別有一番風韻。尤其是“白”字,是仄聲字,用南腔唱出來時,有如“薄”字,在句中唱出時,更顯得詩句有抑揚頓挫之美。 崔琬讓婢女端上了茶點,然后說:“拋磚引玉,我們在水上聚會,那我來講一個和魚有關的故事吧。故事說丹徒有個叫陳悝的漁民,在江邊設了魚簄捕魚,江潮回落之后,魚簄里有了東西,陳悝以為是魚,打開之后發現竟然是一個女子,容貌姣好,未穿任何衣物。魚簄里的那個女子很嬌小,只有三尺長,陳悝和她說話,她不回答,似乎不會說話。陳悝把她從魚簄里抱了出來,放到了沙泥灘上,她一動不動。江潮忽然撲過來,她不見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