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一個身形魁梧的士兵問的荀靖之:“郎君要過河,去干什么?” 荀靖之渾身都濕透了,他說:“去見一個人。” “留下名字。” “我是荀靖之。” “住在哪兒?”那士兵一邊問一邊抬眼看向他,忽然說:“好熟悉的名字,你姓荀?” 另一個略瘦的士兵從他身后拍了他一下,試探著問:“高平郡王?” “嗯。”荀靖之點了一下頭。 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進他的衣服里。 略瘦的士兵叫了一聲,“呀,郡王,您這是干什么!快進來擦擦,我給您拿一把傘!” 身形魁梧的士兵將信將疑,問:“你有憑證嗎?” 荀靖之將玉佩遞給他。 那略瘦的士兵去叫人、找紙傘,想讓人送荀靖之一程。荀靖之不等他叫來人,要那身形魁梧的士兵通知守橋的士兵開航,匆匆走了。 那略瘦的士兵叫來了人,抱著紙傘,只看見荀靖之的背影,罵了一句:“好心喂了狗,”他轉頭問身形魁梧的士兵:“天都黑了,他干什么去?” 身形魁梧的士兵看著荀靖之的身影消失在雨里,說:“我哪兒知道。” 略瘦的士兵諷刺地說:“這群王爺就這樣,吃飽了凈干閑事。”他踢了一腳炭盆,說:“誰管他呢,咱們烤火。” 身形魁梧的士兵笑話他:“你不也干閑事嗎,他手里有傘,你還去給他找傘。” “傘我自己留著,不給他。看這天色,這雨得再下一陣呢。” “你上次……” 雨聲吞沒了交談聲。雨勢沒有減小,烏云幾乎壓在了整個建業城上。 荀靖之在雨里奔跑。 第132章 水月2 天人五衰 荀靖之走到佛陀里一條巷子前,看見了一個牌樓,他撐著傘,借紙傘擋住雨絲,抬起頭,看見牌樓上寫著“入菩提覺海”五個字。 長巷并不黑暗,牌樓兩邊的立地石燈籠中,香燭靜靜燃燒。在雨水中,荀靖之聞到了淺淡的檀香香氣。是了,這是佛香的味道,前面有佛寺。 裴曇說通覺寺是一座尼寺,寺前的牌樓上寫著“入菩提覺海”五個字。前面就是通覺寺。 荀靖之淋了雨,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臉上,一身衣衫也早已濕透,整個人形容狼狽。他抬頭看著“入菩提覺海”五個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他在發抖。 六如比丘尼…… 為什么他被困于一場夢魘。他的眼眶發熱,他蹙眉看著那五個字,在雨里無聲質問佛陀,為什么,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國師曾預言他和兄長二子存一,如果國師的預言無可置疑,那他無論怎么躲也躲不掉,不是嗎?如果國師的預言不準,他那修道的十三年是在做什么?他在躲避本來就不會出現的命數。既然不會出現,為什么又要躲避。 漫天神佛。 十方菩薩。 他活了二十五年,活成了一場笑話。 荀靖之撐著傘走進了巷子。通覺寺的寺門已經關上了,他敲響了寺門。 守門的女尼在門響不久后走了過來,隔著門問:“來人是誰?” 門后的女尼應當是一位老年女子,聲音微啞,她的聲音使得夜色顯得更加寂寞。 荀靖之說:“高平郡王荀靖之前來問道。” 女尼隔著門縫看向門外,看到門前只站著一個人,雖然撐著傘,渾身卻都濕透了。傘遮住了他的臉,女尼看不見他的神情,問:“外面在下雨,郡王是自己來的嗎?” “是。”荀靖之撐著傘,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女尼并不懷疑門外站著的是高平郡王,她看到了他腰間的玉佩。許朝的親王可佩玉狻猊,郡王可佩玉狴犴,四品及以上公卿侯爵可佩金魚。 高平郡王,建業人口中的入道郡王。雨絲綿綿密密,入道郡王獨自站在門外,好像一縷在雨中撐著傘的幽魂。 女尼說:“通覺寺是尼寺,郡王夜中來訪,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想拜訪六如法師。” “郡王是在路上摔倒了嗎?怎么渾身都濕了。” “沒有摔倒。我是冒雨來的,有一陣子雨下得太大了,傘擋不住。” 女尼輕嘆了一聲,抽出門閂,打開了寺門,向荀靖之低了一下頭,對他合手示意,說:“郡王既然誠心拜訪,夜里風涼,您進來吧。” 荀靖之收了傘,回禮之后說:“多謝。冒昧來訪,打擾了。” 女尼看清了荀靖之的樣貌,女尼并不在意色相,在她眼中,荀靖之有一個青年人應有的樣貌,但是他的面色很差,嘴唇也凍得毫無血色,一雙眼眸墨色沉沉,如含微苦,竟然看不出一點兒笑意——他的神情不該是他這樣的青年人有的。 女尼說:“郡王在難過嗎?” 荀靖之說:“多謝您的關心。” 女尼關上寺門,帶荀靖之向前走,對他說:“您還很年輕。” 冷雨中有微風吹過,鐘樓和鼓樓上懸掛的銅鈴發出叮叮聲響,聲音因沾染了雨水而略有沉悶。 他還很年輕,可是他覺得疲憊……荀靖之穿著濕透的衣服,渾身泛冷,他因寒冷而微微顫抖著,對女尼說:“勞煩您為我通報,我想見一見六如法師。” “好,我先帶您去休息。”天王殿等佛殿中的香燭已經熄滅,殿門已經關上了,女尼不帶荀靖之進入佛殿,帶他繞過佛殿前往走。走在路上,荀靖之隱隱聽到了比丘尼們的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