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韋衡在衣服里藏了什么書……他的心口處藏了一本很小的《玄門太上靈寶平安經》。 如果奉玄看見了王宏寫的信,奉玄一定要說王宏胡說八道——奉玄親眼看著韋衡燒了《平安經》,韋衡當著奉玄的面燒了那本書……就在遍照院里,韋衡燒了佛子的字條,然后燒了隱微藥師托奉玄轉交給韋衡的《平安經》。 平安經、平安經……哪里平安了?!! 隱微藥師急火攻心嘔出了一口血。 韋衡!!你有毛病嗎! 隱微藥師看不懂韋衡這個人。韋衡都想著要利用她和她師弟了,怎么還有臉把她抄的《平安經》帶在身上?韋衡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 隱微藥師打開玉匣,匣子里的骨灰用錦帛層層包著,錦帛上放了一塊自韋衡死前穿的袍子上剪下的布料、一本《平安經》、一枚韋衡的私印。 隱微藥師拿起那本她親手抄寫的《平安經》。韋衡生前一直將《平安經》帶在身上,經文的字跡微有磨損。沖雪正是從這小小一冊書上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沖雪似乎也知道了什么,發出嗚嗚地哀嚎。 隱微藥師好像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氣。她眨了一下眼,感到臉頰上滑下了兩道溫熱的水痕。 她將玉匣帶回了軍營。 韋將軍看了三張信紙和骨灰。 韋將軍和室韋人打了十幾年交道,會說室韋語,也認得室韋文字。韋衡寫下的室韋名,是“屠萬真羽”。 屠萬真羽,屠萬真的毀滅者……在死亡之前,屠萬真羽再次被自己的名字困住,他在信紙上只留下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代表了他對自己這一生的回顧、對所有人的坦誠。他叫屠萬真羽,不叫昆禾彌企衡。 他是弒父之人,以恨為食,親手報了此生第一大仇! 他本人和“衡”這個字本來毫無干系: 他不知道怎么面對為他起名為“衡”的姨母。 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叫他“心準兄”的舒娘。 人一生也無法擺脫自己的名字。 韋衡向來心思深沉,他很少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連在死這件事上,他也不肯對身邊的人坦誠,他不肯寫出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只肯留下“屠萬真羽”這個名字。 他其實也怕被人看清自己的心跡。 他活這一輩子,都不敢對隱微藥師說一句“喜歡”。他只肯當著奉玄的面燒一本假的平安經,騙奉玄死心,好像這樣,他也就能把自己騙過去了。 奉玄看見了韋衡的遺物,看見了那本《平安經》,二話沒說,轉身走出了營帳。 夜里天冷。 佛子去追奉玄,發現奉玄面色慘白。 韋衡曾對奉玄說“我喜歡你師姐”,韋衡當著奉玄的面燒了平安經——奉玄以為韋衡最初說喜歡隱微藥師,只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原來韋衡真的喜歡他的師姐。 奉玄把隱微藥師抄寫的《平安經》送給韋衡后,韋衡回了禮物。韋衡回贈給隱微藥師一支金簪,簪上刻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八個字。韋衡那個時候已經決定了要利用奉玄,他知道這是奉玄不會為他帶到的禮物。因為不會帶到,所以他肯說出心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你看那天邊出現了月亮,顏色多么皎潔,這使我想起了我心中的佳人。 舒窈糾兮。 我心中的那位佳人美如明月,不,比明月更美,她的姿態從容嫻雅,她的德行勝過皎月。 勞心悄兮。1 人無法求得天上的月亮。我看向她就像一個人看向高天孤月,我只能留下我的滿心思慕,反復體會思慕的煩憂與苦悶。 舒窈糾兮。隱微藥師叫文舒窈。 勞心悄兮。韋衡只敢思慕。 奉玄不知道怎么處置韋衡的心意,隱微藥師不知道韋衡喜歡她。這世界上可能只有奉玄知道韋衡喜歡她。 奉玄不知道怎么辦。 奉玄覺得絕望。 他被韋衡的心意壓得陷入了絕望。這是一個死人藏在最最最靠近心底處的情意。他因偶然而得知,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他該繼續為韋衡藏起,還是為韋衡說出來。可是他該怎么說,難道他要對師姐說韋衡有一根刻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簪子? 說出來有什么用呢,是讓師姐更難過,還是更恨韋衡? 韋衡曾說:“一個人可以給朋友收尸,這是朋友間的義氣,痛苦里帶著豪氣,不全是痛苦。可是一個人如果給喜歡的人收尸,那就只剩下痛苦了。”——只剩下痛苦了,他不敢讓隱微藥師只剩下痛苦。 怪不得韋衡對奉玄說他師姐去南方很好。韋衡其實不想讓隱微藥師知道自己要做不好的事了,他希望隱微藥師晚一些知道他做了不好的事,希望隱微藥師完全置身事外、不要被他牽連。 奉玄想起來韋衡過生辰那天的樣子,他看起來很高興,整個人意氣風發,可是他的心底真的高興嗎……他活這一輩子,真的有完全放下算計、只是高興的時候嗎? 韋衡——奉玄覺得可笑,他何必在意一個死人想過什么。 可是他怎么能不在意。 奉玄被韋衡這個死人氣得流淚。他說他不會再為韋衡流一次眼淚了,可是他承受不住韋衡那埋了兩百層的心思。 原來韋衡真的喜歡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