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隨后幾年,太女以寄托哀思為名出資大修北地塑像,盧州長悲山下曾經是前朝宗室避暑禮佛之地,太女要人重修長悲山下所有佛窟。太女的行動給了所有人一種錯覺:太女一直在關注盧州,尤其是盧州佛門,雖然太女從來沒有來過盧州,盧州對太女來說很特殊。 “太女有兩個兒子,當太女還在世時,您的哥哥是太孫,這意味著您的哥哥將來有很大的可能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太女必須為您和您的哥哥考慮,太女希望您能平安長大,您不能再以皇孫的身份出現……一旦您被有心人找到,您一定會被牽扯進皇位的斗爭中,被人當成刺向您哥哥的劍,那是太女最不愿意看見的局面。 “郡王,請您不要以為我在夸張,您的母親成為皇太女后,淮王有整整三個月沒有和皇太女說過一句話,當親情中摻入權力,贏的往往是權力心,權力心甚至會抹除掉親情。我不是不關心我的外甥,可是我們之間漸漸充滿了猜忌,到最后韋衡為了掌握權力,要我死。我恨他不夠心狠,他不如直接讓人殺了我,不要再留任何退路。要知道在奪權的路上,就算一絲心軟也是留不得的。 “郡王,皇太女送您離開長安,讓您不再被權力牽扯,這是一種成全。對母親而言,送孩子離開意味著‘割舍’,這‘割’字說明母親的心一定是痛的。我曾經是一個婢女,士兵來抄我主人的家,我羨慕他們手握權力,后來我成了盧州的主將,我終于手握重權,可是我動輒掣肘,我像是走在一根頭發上。‘權’的背面是‘險’……太女送您遠離權勢,不是不關心您,恰恰是因為關心您。如果有可能,我寧愿我在撿到韋衡時,他是個高興的傻子,我寧愿他是個傻子,也不愿意他當一個冒死立功的將軍。 “太女擔憂有人在找您,太女的擔憂沒有錯,果然有人懷疑您沒有死,在暗中找您。我派人在暗中保護三十位佛門童子,他們就是您的替身,不久后我發現有人在打探童子們的下落,我要人盡量殺死來打探的人,我要讓盧州看起來就是藏著秘密,這樣,那些暗中窺探的人就會被盧州迷惑住,不再去其他地方尋找您。太女每年給盧州的佛寺寫祈福信,我和太女就這樣配合著,在盧州埋下了一個幻象。后來太女去世,盧州發生了尸疫,來盧州找您的人漸漸不再來了。 “再后來,我知道那些找您的人不是不來了,而是來得更隱秘了,太女薨逝,陛下擔心太孫年少,一旦自己離世,主幼臣疑,使得國運動蕩,所以陛下廢太孫將淮王立為了太子。如果以前來盧州找您的人是想找到活著的您,用您來挑動太孫的地位,那太孫被廢、太子監國后,來盧州找您的人則是想要您死,一個曾經的太孫已經讓太子害怕,太子不希望太孫還有一個在他掌控外的弟弟。 “到思顏就是其中一個被太子派來找您的人,他是文士,常常和僧人交往,他去佛寺看起來太正常了,我根本想不到他在暗中找您。是衡兒發現了他在找您。盧州是軍州,我是盧州權力最重的人,我不介意承認這件事:如果我想,我看得見盧州十三郡郡守的大多數信件,如果衡兒有心,他也可以做到——顯然,他也這樣做了。我告訴衡兒,盧州有一個不存在的皇孫,我要衡兒留意有沒有人在找他,衡兒發現了到思顏在找皇子,但是他以前不知道到思顏要找的其實是您。 “到思顏敗也敗在他是文士上,他沒辦法親自殺您,所以當他下定決心要動手后,他向太子寫了信求助。信里出現了‘奉玄’這個名字,信落到了衡兒手里。在我離開盧州之前,衡兒就拿到了這封信,他來問我到思顏在信里寫的是不是真的,我說‘是’,我說:‘但是你要記得奉玄是你的兄弟’,我該離開盧州了,所以我要他派人暗殺到思顏。他是派人殺了到思顏,我只是沒想到,他要利用兄弟。衡兒……真可笑,他的確把您當兄弟看,沒想著要利用您的身份做些什么。當他的兄弟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當他姨母,要做好去死的準備。” 韋德音長久地看著虛空之處,除了模糊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見。風從帳外吹過,她似乎聽見齊連淮的尸體在風里晃動,她甚至有些嫉妒齊連淮,她外甥的尸體又在哪兒呢? 韋德音攥了一下拳,說:“我知道韋衡不是我外甥,可他是我jiejie養大的,我jiejie既然將他當兒子看,我就將他當我的外甥看。我只有兩個心愿:一愿盧州安好,天下太平;二愿我這外甥能活得輕松一點兒。 “皇太女希望天下太平,我想盡力幫皇太女守好這天下。原來希望就只是希望,是夢、是想,都是容易消散、并不堅牢的東西。郡王替我送過藥,您應該知道了……我壽數不長,天不假年于我,使我遺恨。這盧州,我還能守多久呢?我真的恨韋衡不夠狠心,要為我留退路,他不如直接殺了我,親自掌控這盧州。 “衡兒要殺我。我不恨他,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我希望他活得輕松一點兒,但是他總是想得多。他利用您,您不必以為他做什么都是為了利用你,他一定有真情在,否則不會殺到思顏。他這個人心冷,對自己也冷。有時候我寧愿我這外甥全是心思,沒有一點真情,可是他又有真情,讓人無法只是恨他,讓人想起他來,反而心里還要難受!” 韋德音垂眸,帶著無限疲憊很輕地嘆了一句:“看來我這一生,兩愿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