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李延齡皺眉,疼得噴出一口血來,直直跪在了地上。賀蘭奢抽手拔出了劍。賀蘭奢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李延齡沒有想到自己身后有人。 賀蘭奢說:“我進殿了,你們守住前面。” 奉玄殺死了沖來的狂尸,一把拽過換回了女裝的菩娘。佛子提劍阻擋眾人的圍攻,喝道:“尸群來了,你們再圍攻我,我們就得一起死。”火光沖天,尸群當前,士兵們望向遠處,發現尸群不斷沖了過來,心中大驚,其中幾人再顧不上李延齡的命令,齊心沖過去劈砍長廊。冷箭貼著臉飛過,不斷有狂尸掉到水里,當、當的斫木聲與尸群的“嗬嗬”聲混在一起,令人頭皮發麻。 流人士兵擋在前面,狂尸被阻擋在長廊中,層層堆疊,伸出無數雙手抓撓面前的人。一個士兵大叫一聲,被狂尸咬中了鼻子,他身邊的士兵被嚇得也立刻大叫一聲,刺了他一刀——刺中并不管用,那尸變的士兵向著身邊撲咬,菩娘撿起一把刀,一刀砍下了狂尸的頭。 長廊被砍斷,堆積的尸群被后面沖來的尸群推動,一大群狂尸被推進了水里。站在長廊邊的幾個士兵連連后退,菩娘忽然喊:“小心!” 借著遠處的火光,人們可以依稀看見身邊的人的臉。一個染疫的士兵混在流人士兵中,就站在菩娘身側,朝著身邊的人張開了嘴。佛子一劍砍下了那個士兵的頭,濺了一身的血。一眾士兵害怕異常,退到水殿之前各自分開,防備著身邊的人。 菩娘手中拿著刀,將刀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說:“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奉玄看見她肩上染了一大片血。菩娘不像士兵穿著甲衣,她可能在混亂之中被狂尸咬到了肩膀。 奉玄希望菩娘肩上的傷只是普通的刀劍傷。他緊張地看著菩娘,菩娘氣息不穩,喉中漸漸發出“嗬嗬”聲,拿刀的手也漸漸松了——不好,她確實是被狂尸咬了。奉玄看見她身后出現了一個黑影。 奉玄和佛子都在殿外。能從菩娘身后出現的,只有殿中的賀蘭奢。 手起劍落,賀蘭奢結束了菩娘的性命。 有士兵點亮了燈籠,佛子上前,去為菩娘的頭顱合上雙目。 佛子忽然愣在了原地,賀蘭奢低頭,也愣住了。 奉玄看清了菩娘臉上的神色,那不是一種痛苦的神色,或許與她死亡前一刻臉上的神色并無區別。 賀蘭奢使出了“袍休羅蘭”劍招。 岸上再次傳來聲響,韋衡旗下的雪練軍沖了過來。 崔滌帶盧州雪練軍殺進混亂的尸疫道,安全帶回了撫子內親王。奉玄只記得火,好大的火,大火燒塌了李延齡的府邸,金箔熔化流到地面上,閃著金光,珍珠和珊瑚也燒化在火里。濃煙guntang,佛子抓著奉玄向前跑,佛子的手很熱,然而與周圍熾熱的火焰比起來,他的手反而顯得很涼。火焰滔天,火里有血,到處都是紅色,熾漿火雹亂飛,人群和尸群在火光中奔跑哀嚎,如同身在嚎叫地獄。 一道高山劈開兩個世界。盧州與尸疫道中截然不同,盧州很安靜,安靜而冰冷。走下長悲山后,滿身黑灰的賀蘭奢親自安葬了為菩娘,將她葬在了長悲山下。 在菩娘的墓前,落雪之時,撫子內親王用日本國語對賀蘭奢說:“雪の中に仏の御名をとなふれば聞く人もみな罪ぞ消ぬる。”2 賀蘭奢問內親王什么意思,內親王說:“在雪中念誦佛的尊名,所有聽聞的人也會消去一切罪愆。郎君,你沒有聽完《清姬變》。如果日本國這句詩有片刻打動你,你隨我去日本國,如何?” 在雪中念誦佛的尊名,所有聽聞的人也會消去一切罪愆。 賀蘭奢說:“殿下,您說得太晚了,有一句話叫‘恩大成仇’。我念過很多次佛,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您如果拉我一把,我在謝過您之后,時間久了,只會恨您沒有拉我更多次。我是個恨多過愛的人,現在我就恨您沒有早些說要我和您一起走。” “郎君不想守信了嗎?”撫子內親王始終沒有彈過《道成寺清姬變》的尾聲,賀蘭奢沒有聽過度脫清姬的《亂》曲。 賀蘭奢說:“我本來也不守信。” 賀蘭奢恨撫子內親王沒有早些邀請他去日本國——給他一個可能,讓他去異國重新經歷自己的人生。賀蘭奢知道其實撫子內親王沒有理由幫他,可是他恨,他恨撫子內親王偏偏在他學會了袍休羅蘭劍招之后才說出這句話。 當賀蘭奢殺王菩娘時,想的不是讓對方慘死,而是本能地希望對方不痛苦。袍休羅蘭,唯見悲憐,原來這一招是要殺不想殺之人時才能用出的劍招。賀蘭奢本來以為自己學不會袍休羅蘭了,他很公允,知道要殺的人并沒有親自參與到導致他父母慘死的陰謀中,所以他會讓他們痛快的死,所以他決定學會袍休羅蘭劍招。 當他發現自己怎么也使不出這一招時,他驚異地察覺到自己并沒有異常失落。他為了復仇活著,然而他似乎放下了復仇,迷茫地看到了其他的可能。然而,命數又突然告訴他,他終將要去復仇。 盧州下雪。崔琬仁至義盡,沒有向太子參奏韋衡,只給韋德音寫了信。韋將軍回到關內,直接來了范寧郡,一句話都沒說,先給了韋衡一耳光。對盧州而言,媯州尸疫道的存在只是疥癬之病,如果盧州軍無故進入媯州,則是犯了重過——盧州軍進入尸疫道,媯州不管尸疫道的事情,韋衡以為媯州不會知道,然而一旦事情泄漏,媯州得知了消息向太子上奏,那么盧州可能就會被指控懷有侵吞媯州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