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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好友在線閱讀 - 第98章

第98章

    第56章 塵累1

    佛子dè璦綪觀

    佛子做了一個夢,久違地夢見了母親。

    佛子記得母親說過的一些話。他對韋衡抱有防備之心,因為他總是記得母親說過,強力與權力一樣,是可以使用但是不應當過度使用的東西——如果一個人過分依賴強力,自己就會變成一把刀、一把劍,或者一把匕首。

    人之所以為人,在于人有情義,不在于人有強力。

    佛子防備韋衡,因為他不知道韋衡的身上有沒有情義。他在韋衡身上看到了利用,將人當成一把刀來用。或許韋衡沒有錯,他也很有情義,然而統領盧州需要一些別樣的手段,在這些別樣的手段中,對雙方都會有利的交易讓韋衡感到安心——稍微帶有脅迫的交易更讓他感到安心。

    韋衡不該用奉玄來挑動佛子的心。

    在夢里,佛子沒有見過韋衡,也不認識奉玄。夢之所以是夢,在于其不可把握——來無預兆,去無蹤影,佛子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夢見去嶺南時的事情。

    夢境重現了過去。十三歲時,佛子和母親一起去嶺南,騎牛渡水,一路南行。他的手上沾了血,不過那血不讓他感到恐懼。

    邕州到處都是竹子,竹身粗壯,竹葉青翠。潮濕、悶熱,水色深碧,水牛在水里走動,發出嘩嘩的聲響,四周的山小而秀美。

    雨似乎是溫熱的,落在身上,絲毫不能帶來涼意。

    稻田邊上,一位臨盆的婦人發出痛苦的喊聲,母親的額頭上帶上了一片水痕,佛子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母親說:“佛子,來幫我!”

    母親說:“不要管你父親教的男女大防,你現在要救人,救人容不得你拖延!”

    血水順著雨水在青石板上蔓延,婦人的呼痛聲讓佛子不忍心細聽。佛子握住婦人的手,一位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的手,他的手腕被對方握得生疼。他覺得疼,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手腕被握得生疼,也是為那生產的婦人感到疼。母親在生自己時,也會這么疼嗎?

    母親拿出了匕首,佛子看不清母親做了什么。

    佛子看見嬰兒滑落到了地上。

    母親割斷嬰兒的臍帶,將嬰兒交給佛子,佛子看了那嬰兒一眼,嚇得差點將它扔出去——一團青紫色的東西,皺巴巴的,頭上還帶著血跡。

    佛子的手上沾到了血,他驚恐地說:“母親……它好像,死了。”

    母親提著嬰兒的腿,倒提起嬰兒,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那嬰兒忽然哭了起來。

    母親笑著說:“傻兒子。”她將嬰兒還給了生產過的婦人。

    佛子的手上沾了血,佛子第一次覺得血也有區別。一位母親體內流出的血,不意味著死亡和不祥,而是意味著新生。

    佛子問母親:“母親要念《血盆經》嗎?《血盆經》說女子生產之時血水污穢。”

    母親說:“不念。吾子覺得自己的手臟了?”

    佛子說:“不臟。”那血既不讓他感到骯臟,也不讓他生出恐懼。

    母親照看生產過后的婦人,佛子看見婦人的面色蒼白。母親說:“吾子有時候要信自己,不要只信佛經,你不曾皈依,不必死守佛門的規矩。要我來說,寫《血盆經》的是個男子,一個沒有子嗣、佛性不夠堅決的男子。和尚們有時候錯得厲害,我厭惡他們對著女人指指點點,說‘五障女人’之類的混帳話。”

    佛子沒聽過“五障女人”,問母親什么是五障女人。

    母親說:“和尚們說,女人身有五障:不得作梵天王、帝釋、魔王、轉輪圣王和佛身。好處都要歸在男人身上。吾子,不必以為佛門事事不錯。今日,你幫婦人生子,我想你不會覺得此事不祥。你想起了血盆地獄,然而,如果能夠男人能生子,血盆地獄可能就會被和尚們寫成血盆極樂地——和尚們不生孩子,也不能生孩子,而女人能生孩子,所以和尚們就覺得女人生孩子活該要疼,血水自然污穢。男人要是能生子,那生孩子的疼就會被說成是替眾生分憂解疼的大功德。吾子,凡事在你、在心,不在經上,不在戒律上。”

    嬰兒吃不到奶水,呱呱啼哭。

    婦人的丈夫帶著村子里的接生婆趕了過來,看見地上的妻子和妻子懷里的孩子,一臉驚愕。

    母親問那男人:“你自己跑什么跑?”

    那男人一邊看孩子一邊說:“去叫人啊!”

    “留你妻子在原地?”

    “我娘也是自己生的我,那時候家里人都出去干農活了,就她在家。女人嘛。這不是就生了。”

    “因為很多女人都當了娘,所以當娘就不疼了?”

    “這不是沒事嘛。”

    “把你妻子抱回去。”

    那男人對自己妻子說:“能走嗎?”

    虛弱的婦人搖了搖頭。

    男人只抱起孩子,看了看孩子的下身,不客氣地對佛子的母親說:“我們農家的女人哪有那么嬌弱。家里的驢生了驢崽子不是立刻就能走嘛。”

    婦人很慢地整了整沾血的裙子,強撐著就要站起來。

    佛子看見母親的攥緊了拳頭。佛子想拔出身后的劍,被母親摁住了手。佛子覺得氣悶,一個男人錯過了妻子的疼痛,還要指責妻子不夠堅強,這是男人的無能。一個人不是一頭驢。母親不再開口,帶著佛子走了。

    到處都重復著同樣乏味的悶熱。稻田里的稻穗結子,低垂著頭。碧綠色的水嘩嘩流動。那條路似乎走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