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茶水廬主人對奉玄喊了一聲:“這就來——” 奉玄打算摘下帷帽放在桌子上,剛向著頭頂伸出手,忽然聽見茶水廬主人叫了一聲——茶水廬主人端著茶案走出茶水廬,一步沒站穩摔在了地上,茶案上的熱水壺和瓷盞被他這一摔摔得飛了出去。 電光火石間,一把通體透明的利劍出現在奉玄眼下,逼得他后退了一步,銅壺落地,熱水潑在了地上,透明的劍尖接住了飛出的瓷盞。 劍的主人將瓷盞放在了桌上。他的指尖輕輕拈過瓷盞,手指的顏色與白瓷的顏色相差無幾。 他對奉玄說:“吾友,好久不見。” 奉玄一把摘下帷帽,看著對方。伽羅香,灑金外袍,左眼下有一顆小痣。他道:“……佛子好友,” “好久不見。” 佛子將春冰劍收在身后,淺笑了一下,道:“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茶水廬主人“哎喲”叫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佛子問他:“店家沒事?” “沒事沒事。” “那杯茶水的錢就免了吧。” “一定免、一定免,嚇死我了,我真怕燙到奉玄小師傅。”茶水廬主人拿起地上的銅壺,“我請小師傅和郎君喝一壺好茶。” 奉玄說:“多謝大哥。” 佛子拴了自己的馬,和奉玄在桌前坐下。奉玄猶覺身在夢中,問佛子:“佛子友人怎么在這兒?” 佛子的回答很簡單:“等你。” 不是“找你”,而是“等你”,相逢不是偶然,而是佛子等待的結果。佛子是從駐馬鎮的方向來的,他在昨天就來到了堂庭山山下,住在了駐馬鎮,今天聽說奉玄下了山,他就牽馬離了鎮。離開駐馬鎮的大路只有寒山道這一條,他知道自己會遇見奉玄。 微風吹起一地黃葉。曾出現在同一枝頭上的葉子,即使落下,在微風里也還有遇見的可能。落葉散后還相聚,離人豈能不相見。 奉玄說:“我以為佛子友人冬天才來。既然來了,怎么不去山上坐一坐?” “我知道隱機觀九月開觀,我和我的劍一起在山下等你。”佛子說:“吾友,在駐馬鎮不摘劍到不了隱機觀。我既然帶劍,就不愿意輕易摘劍。” 佛子在隱機觀外吹笛時,將殺生、春冰二劍留在了山下。佛子的劍輕易不能離身,但是,他肯為朋友摘一次劍。 奉玄道:“好友,你的佛珠還在我這兒。” 佛子說:“我知道你會收好它。那串佛珠是家父留下的。” 家父。韋衡說第五岐殺了自己的父親。 佛子的多伽羅木佛珠被奉玄妥帖地收在一個錦囊中,奉玄拿出錦囊,道:“物歸其主。好友,此珠原物奉還。” “多謝。”佛子收了佛珠。 奉玄說:“未曾向令父令母問安,是我的疏忽。好友,不知枕流藥師是否安好,令父是否安好?” “多謝吾友牽掛,家母身體康健。家父……已不在人世。” 二人說話間,茶水廬主人端過來一壺煮好的渠江薄片。他將茶水倒在兩個白瓷盞中,水色紅潤有光。 奉玄向茶水廬主人道過謝,將一杯茶水放在佛子身前,對佛子說:“好友,你曾說你我應當比劍,不應當相殺。你我比劍,贏的人回答輸的人一件事,如何?” 隔著溫熱的水霧,佛子看向奉玄,隔了片刻,道:“可以。” 白瓷盞中的茶水被飲盡。休息過后,奉玄還是付了茶水錢,請茶水廬主人收了桌椅,他和佛子都拿起了劍,佛子將春冰劍握在了手中。 佛子的春冰劍是一把不可沾血的道劍,劍身剔透如冰、寒光四射,由一塊剔透無瑕的北海水精石雕琢打磨而成,這種透明的水精劍全天下也尋不出第二把:北海水精石堅硬無比,又有避火之效,向來難得,難得也就罷了,北海水精石又少有大石,大多不過拳頭大小——前朝靈帝在天下找了十年,也不過找出二十幾塊手掌大的水精石,嵌成了一扇圍屏——佛子的春冰劍卻是由一整塊水精石打磨雕琢而成的。 萬物生克有道。北海水精石雖然堅硬,卻不能染血,一旦染血立刻就會產生裂痕。劍道即是心道,敢用春冰劍的人,心中必須剔除殺機與雜念,不可爭勝、不可渴血,清凈澄澈,剔透如冰。 佛子與奉玄比劍,拔出春冰劍,已顯示出自己的立場:此次比劍不爭勝負,只為痛快地比試一場,在比試中領教對方的劍法與劍道。 奉玄拈了一個劍訣,將刻意劍豎在了身前。 佛子與他各種向對方行了一禮,使出了劍招。 七月不見,佛子的劍術更加精進。佛子出劍的速度比奉玄快得多——在平常練劍時,佛子閉著雙眼出劍,一劍可以揮斷十支蠟燭的火焰,將第十一支蠟燭的火苗挑在劍尖上。 堂庭山的劍術不求快只求穩,佛子先發制人,奉玄的劍雖然沒佛子快,閃身的速度卻極快,輕輕一退避開劍鋒,使出“承蜩法”向側上揮劍,佛子提劍格擋,兩劍相接,二人虎口皆是一震。佛子的劍法長于出擊,殺氣凜冽,提劍格擋后立刻轉守為攻,三撩長劍逼得奉玄步步后退。 奉玄的腿功扎實,他在堂庭山掃了多少年的地,就練了多少年扎馬步,在最后一次后退忽然時以退為進,出腿掃向佛子,佛子被迫側身,奉玄使出“斷水法”抽劍直指佛子,佛子轉身抬劍擋住奉玄的劍,兩人此時距離很近,佛子在抬劍時轉了身,幾乎背對奉玄,佛子擋住奉玄的劍后,在奉玄還沒看清他的動作時,他手中的劍柄已經向后擊到了奉玄的肩上——佛子沒有使力,他背對著奉玄使出“倒我”劍招,劍柄自奉玄肋下處向上斜挑,不肯打在奉玄肩上,只輕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