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道訓找到山匪大寨時,發現鳥發山的山匪頭子已經被人殺了。那山匪頭子死得極慘,頭被人割了下來,掛在了旗桿上,眼珠被鳥啄著吃了,眉毛下只剩下了兩個黑乎乎的洞。李道訓捉了幾個在山里流竄的山匪,逼問之下得知,山匪頭子被殺的那天,恰好是奉玄離開幽州的那天。 那天下山尋仇的山匪沒有回來。到了晚上,山匪們聽見老大慘叫了一聲,趕過去時,就發現老大的頭已經被掛在了旗桿頂上,頭上的雙眼拼命睜著,幾乎要突出來。有山匪說,這是二當家謝云翱看他們沒能救下自己,變成厲鬼前來索命了,山匪們見寨里沒了武功高強的二當家,大當家又慘死,一夜就散去了一半。 留在山上的山匪沒有見過室韋人,下山的山匪沒回來,崔滌知道情況后,帶人搜查了奉玄和佛子去過的荒村。崔滌出身名門,文武兼修,在國子監讀過五年書,對紙墨有一些研究。他命人拔出了破廟里的兼忘短刀,在廟里找到了一片指甲蓋大小的信紙紙屑,那紙屑細薄光潤,帶有甘松的香味,是一種被稱為“東山兔白”的紙,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 崔滌將兼忘短刀還給了奉玄,也將紙屑給了他,告訴奉玄不要因為自己能寫字就忘了很多人都不會寫字:山匪大多不識字,謝云翱是個武人,識字也不多,只能寫幾個狗爬似的爛字。被抓的室韋人交代,確實是他們撕去了刀上插著的信:他們看那把刀是一把好刀,就扯下了信紙想要拔刀,他們不認識漢文,只知道信上寫了四行字。崔滌說,山匪不會用東山兔白這樣名貴的紙,也不會寫很多字,所以插在短刀上的信基本不可能是下山尋仇的山匪們留下的。 被抓的室韋人說他們沒見過山匪,破廟壁畫上的血和他們無關。他們找到破廟時,破廟里并沒有人——如果有人,他們也就不會冒著風險去軍隊抓人喂養小狂尸了。他們發現廟里有一個棺材,就把小狂尸藏了進去,又看見門口似乎有一個墳包,就想著刨了墳再找一具棺材,沒想到只刨出來一具干尸。 有人殺了鳥發山山匪頭子,奉玄猜測佛子的師弟到了,人是他殺的:佛子殺人后,如果有時間,會為被殺者合上雙目,他不會讓死者死不瞑目。兼忘短刀最初在尋仇的山匪手里,后來到了破廟的柱子上,佛子的師弟大概遇到了山匪,也或許是他主動找上了山匪,所以他能拿回兼忘短刀把刀插在柱子上,插刀是想把刀還給奉玄,但是又怕被人拿走,所以下了狠力把刀深深插了進去,還留了一封信。 信上寫了什么,他沒機會知道了。 殿外的坑極有可能是佛子讓他師弟挖的,奉玄想不出來,除了佛子,誰還肯為一具枯尸收葬。至于殿中壁畫上的血,或許是尋仇的山匪的,也或許是……佛子的。 除了兼忘短刀和信紙碎屑外,崔滌在荒村里找到了兩百張被藏起來的牛皮。他和韋衡逼著被抓的室韋人說出了牛皮的用途: 幽州的尸疫大亂果然和室韋人有關。室韋余部此次作亂,籌劃已久,他們抱了玉石俱焚的決心,想要繞開盧州將尸疫傳進中原。室韋余部早在三年前就開始收集牛皮,通過正常的走商將牛皮多次帶進關內,運到了幽州。三年之中,室韋人攢下了一千多張牛皮,他們裝成販賣牛皮的關外西室韋人,將牛皮分為三份,二月初二,分成三隊去了幽州中部的三個郡,約定好在初五同時起事。 牛皮常見,卻也是珍稀之物。許朝禁止屠殺耕牛,民間不可以私自買賣牛皮,國境內的牛皮大多都被用在了軍中。因此,許朝民間用的牛皮,大多來自關外。關外的西室韋人、鐵勒人都會販賣牛皮,他們在許朝行商,入關時要交極高的牛皮稅,牛皮的售價自然也不會太低。 室韋人已經提前在幽州發生尸疫的地方捉了狂尸,他們故意將尸疫傳染給三到五歲的孩子,將孩子變成小狂尸。狂尸比人活得久,小狂尸既活得久,又便于控制,身形嬌小可以被藏進箱子里,他們就這樣帶上一只或兩只小狂尸進城。進城時,守城的將士需要估算牛皮的數量、choucha牛皮中有無夾帶,將士忙著查看牛皮,往往就不再仔細查看室韋人放衣服的木箱。 進城后,室韋人控制著小狂尸,開始在暗中傳播尸疫,同時偷竊小孩,制造新的小狂尸。他們會派人去官府報官,聲稱丟失了一百卷牛皮。一百卷牛皮價值不菲,官府受理案件后,室韋人又會要求官府暫時替自己保管剩下的牛皮——這些牛皮里已經藏進了小狂尸。 牛皮被官府收進府庫,室韋人借口放心不下,要去查看牛皮,就在查看時,他們就找出被藏在牛皮的小狂尸,傳染給官府里的人,如果身側一時抓不到其他活人,他們就將自己染上尸疫,親自變成狂尸,到處撕咬——只要藏在牛皮卷里的小狂尸有一個活著,他們就能將整個官府染上尸疫。 除了往官府里藏小狂尸,室韋人還會以感謝為名出資宴請郡守,他們也邀請首領都尉參宴,聲稱要表示自己對守門將士清點數目的感謝和自己對漢家軍人的敬意。宴會開始后,參宴的室韋人會放火,盡量帶著屋中的所有人同歸于盡,其他室韋人則會在城中大肆作亂:入夜之后,宵禁已經開始,里坊關閉大門,室韋人或者抱著小狂尸假稱孩子病重,向鄰居求救,求鄰居開門,然后向對方傳染尸疫;或者在里坊中到處放火逼人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