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沒想到一直視他為無物的女神,居然很溫柔地回復了他的話,這一認知讓他整整失眠了一整夜,個中滋味也只有當事人能明白了。 就在李俊以為他能和程洛寧慢慢地熟悉起來,然后……的時候,她卻狠狠地把他美好的幻想按在了塵埃里。 李俊想不通為什么,明明自己和她最過于熟悉,兩人同班三年,甚至還上著同一個補習班,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就和她看所有無關緊要的人一樣,雖有微笑,卻不走心。甚至,連對剛認識的顧致無緣無故的恨意,都比這微笑顯得真實的多。 李俊不能說是不失落的,他輾轉反側,都不能想明白女生的心思——是他長得不好嗎?還是他不夠優秀呢?明明已經這么努力了,卻還是不能走近她嗎? 還是說,她喜歡自己的好兄弟顧致呢? 李俊第一次在鏡子里關注自己的外貌,發現自己不論從長相、還是氣質上來講,都和顧致不相上下,甚至說,兩人頗為相近,幾乎是一個類型的。 他百思不得解,只能把滿心的失落都投在了學習上。 等時間長了,李俊發現,程洛寧對顧致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的,即使這種討厭毫無來由。 他想了想,覺得也許女神并不喜歡他們這種類型的。 李俊近二十年的人生被顛覆了——他開始注意自己的模樣,不再把自己弄得不修邊幅,頭發也慢慢地蓄了起來,即使打籃球很熱不方便,衣服也會選擇一些比較修身的款式了,而不再只是寬大的運動衫。 他不知道程洛寧喜不喜歡他這樣,但是哪怕是一點點的希望,他也愿意試著去改變。 可是不管他怎么樣改變,程洛寧仿佛都無動于衷,連目光都少有地停在他的身上。 填志愿的時候,李俊失眠了很久,終于做了決定,在提前批那一欄一筆一劃地寫下“香港大學”四個字,他知道這個提前批的專業不算好,但是他想去,他要離得遠遠的,然后涅磐重生之后再回來——他要把他在程洛寧腦中的他的印象徹底顛覆。 如果他一直在程洛寧不遠不近的地方,不說她會怎么看他,就他自己,可能都沒法好好上進、而被旁的事情迷了心思吧。 在港大的日子,李俊接觸到了很多不同的東西,雖說專業和歷史有些掛鉤,但是其中的主體更為繁復,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風水”的概念,原來和無神論并不矛盾,世人對其誤解之深簡直令人汗顏。 但是那些復雜的專業名詞,讓他背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到了高中那時候、他抬頭往前看一眼,再低下頭背幾行概念的日子。 多么青澀,卻又滿心歡喜的日子啊。 他還能回憶起大學時那幾個向他表白的女孩子,她們都是花一樣的年紀,各有各的美好,即使不夠漂亮,卻也是能讓人欣賞的性格,熱情、大膽、真誠。 這時候他總是免不了把她們和程洛寧對比一番,結果就是姑娘們才是這個時間里美好的風景,她卻冷得讓人難生好感,都不知道是怎么樣的家庭環境才能養出這種奇怪的性格。 可是程洛寧是一種毒,上了癮,明知道不應該,他卻這么多年一直甘之如飴。 李俊畢業回s市的那年聽說程洛寧早就已經去了美國密歇根大學讀博,拿著全額獎學金,做一些復雜到吐血的實驗——她永遠都是這樣,遠遠地走在所有人前面,理直氣壯地居高臨下著。 現在的李俊,明明拿著超級高的收入,卻總覺得,自己可能在她面前是抬不起頭的。 他一般不接美國佬的生意,因為覺得他們的文化不同于東方,不能理解東方迷人而又復雜的風水體系,只是一味地追求時尚罷了,這種感覺反倒是褻瀆了這個在別人眼中就好像是“神棍”一樣的職業。 但是自從他回到s市后,他就開始接美國人的生意了,偶爾也會千里迢迢跑去美國為他們看房子。 季笑晴在第n次打他電話得知他在美國的事情后,終于發了火,“李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為什么去美國?” 李俊對這個多年來的“好兄弟”一直有著好脾氣,“有個老板要買私宅,讓我去看看房子,如果有什么影響財運的……” 季笑晴對他說的話毫無興趣,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我問你為什么要去美國?”難道中國這么多富豪,就沒有錢可以賺了嗎? 李俊笑,很理所當然的樣子,“因為他們錢多啊。” “難道不是因為程洛寧在美國嗎?” 李俊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中都是冷漠和疏離,“季笑晴,我把你當好朋友,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多了。”說完,連招呼都沒打便掛了電話。 季笑晴拿著手機,冷哼了一句,終于忍無可忍地在房間里尖叫出聲。 李俊知道她說對了,所有自己才會惱羞成怒,畢竟這種無望的專情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而自己去美國,多少也是抱了能和她在某個街角偶遇的心思。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哪怕他的身份證已經成了國航的vip,他和夢中的人,卻從未相遇過。 李俊偶爾會被財源順風順水的老主顧請去喝酒,他們知道他不近女色,也不找人逗他,只是一味地點些好酒給他——這個年輕人,沉默內斂卻英俊迷人,哪怕是再高高在上的人都免不了對他有些好感。 李俊偶爾也會不知節制地喝到大醉,然后被助理送回來。 這時候季笑晴就會打開隔壁的門,倚著門框,冷笑,“怎么了,這是又失戀了嗎?李俊,你失戀的頻率可真高啊!” 這時候李俊已經醉得云里霧里聽不清話了,小助理則會無可奈何地笑笑,“笑晴姐……” 然后季笑晴就會過來幫忙開門,他們兩家做了很多年的鄰居,連兩個孩子長大了家里買的房子都是同一層的鄰居,季笑晴有李俊家的鑰匙,知道他的□□密碼,可笑的是,兩人卻只是好朋友。 小助理放下李俊就走了,他還是學生,太晚回去會影響室友,所以也不好多過逗留,“笑晴姐,李俊哥就麻煩你了。” 季笑晴想,這個麻煩,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她一邊暗暗罵著,一邊去任勞任怨地給一身酒味的男人脫鞋,可是他卻連醉了也不安分,腳蹬來蹬去不說,嘴里還會碎碎念。 季笑晴看了他兩眼,趴到他身上去聽他在說什么。 “洛寧、洛寧……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 季笑晴保持著和李俊交疊的姿勢,終于忍不住在他胸口大哭起來。 終于在李俊等無可等的時候,程洛寧從美國回來了,不僅回來了,甚至還帶了一個男朋友。 李俊看著這個被程洛寧父母成為小宋的男人,心里真是百味陳雜。 現在的自己和他是一樣的類型,是一樣的感覺,可是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么? 如果李俊這么容易放棄那就不叫李俊了,他無視這個傳說中的男朋友,毅然決然地再次追求了程洛寧。 程洛寧從美國回來后開朗了不少,整個人都比原來明媚了,講話也不再句句緊逼,不管是多么討厭的人,她也都能敷衍幾句了。 時光像是深淵,殘忍地把兩人的青春一分為二,讓李俊只可隔岸遙望,卻永遠無法跨越。 李俊在去程洛寧的心理咨詢室等她下班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男朋友”,他人很高,正彎下腰在和程洛寧講話,雖然李俊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卻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愉悅的氣氛。 程洛寧抬起頭微笑的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她從來沒有這么對他笑過,即使是笑,也是達不到眼底的面具。 李俊覺得,自己這些年活得就像個傻/逼一樣,被兄弟嘲笑守/貞,可是到頭來卻不知道為誰而守。 他沒再繼續等,轉身開車回家了。 彼時季笑晴正蹭在他家看電視,季笑晴一直不滿意自己家那個沙發,嚷嚷著要換成跟他一樣的,卻一直沒有動作,于是李俊家就成了她的看電視專用。 也許是李俊心情已經不好到讓人無法忽視,季笑晴看著綜藝節目在笑的時候還不忘問一句,“去哪里了?晚飯吃了嗎?” 李俊吶吶了兩聲,沒有回答。 季笑晴已經習慣他這副生人勿進的死樣子,也干脆不理他。 沒想到片刻后,李俊拿了杯水,坐在了她的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你?”季笑晴把電視聲音調小了,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笑晴,我問你,如果有個人,至死不渝地等了你很多年,作為一個女生,哪怕你原本不喜歡他,會不會為他感動呢?”他真的不懂,他懵懂得晚,又只喜歡過一個女生,但是這個女生太特別了,讓他完全摸不準調,不懂她為什么能十年如一日地這么絕情。 季笑晴笑了,她笑起來很漂亮,有種颯然的氣質,是很多女生不能達到的,就憑這種微笑,她從小到大男生緣一直很好。而此時她的笑卻是一片空白,像是對著陌生人一樣冷淡,充滿了敷衍、甚至絕望,“你在說程洛寧嗎?你是想說她太狠心了嗎?因為她看不到你的等待?” “……”李俊沒有說話,卻也默認了。 “李俊,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也和她一樣狠心呢!”季笑晴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們都是一樣的,眼睛長在天花板上,永遠都在追逐達不到的事情,卻從來不看看身邊。我詛咒你!詛咒你們!”說著,她穿著拖鞋“啪塔啪塔”地離開了李俊的家,狠狠地摔上了門。 李俊心想,大概是季笑晴的詛咒真的靈驗了吧,終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得到他的明月光,而只能一個人孤單地舔著傷口。 甚至在她狠心拒絕了千百次之后,他看到她結婚的請柬,還是會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想不顧一切地去把她搶過來。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事來,他只身飛到了美國,不想去面對這場婚禮。 而在異國他鄉,陪伴他的只有當年程洛寧給他的那本手抄復習資料。 李俊不知道這輩子他還能不能愛上別人,但是他卻覺得累了,真的累了。 愛這么苦,又這么難。 可是他卻這么多年都心甘情愿又不知悔改。 如果還有下輩子,他一定要早早地、第一個遇見程洛寧,任憑歲月變遷,都要陪在她身邊。再也沒有旁人能去插手他們。 可是這輩子,卻好像沒有機會了。 他守候了大半個青春的姑娘,終于成了別人的姑娘。 ☆、74| 程洛寧在國外的時候已經學了化妝,學會怎么樣穿衣服能讓自己看起來專業一點,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處。 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略施粉黛讓她的眉目看起來更為精致立體,本來就白的臉頰上淡淡地掃了一層粉紅,氣色很好的樣子,黑色的套裙襯托出她雙腿的修長,也讓她看起來有了職業ol的專業氣質。 心理醫生不同于普通的坐診醫生,沒有規定著裝,即使拿著行醫資格證、身處于體制之內,也仿佛是個不合群的叛逆學生——他們一般身著比較溫和的衣服,為了能讓患者冷靜下來。上輩子程洛寧每間見宋瑾他都是穿得白襯衫,顯得他眉目如畫,像是古時候修道的仙人,讓她即使有再多的狂躁也因為這人為美景而冷靜下來了。 而她這次選擇黑色職業裝而非溫和的衣服也是出于面試的考慮,她本來就年輕,如果還穿得淡色,說不定會給面試官不莊重、不專業的糟糕印象。 程洛寧暫時還不知道國內的心理醫生就業要求,她在大三畢業時已經拿到了心理咨詢師的上崗證書,是受到認可的,另外她也有心理醫生的上崗證,擁有行業內的處方權,但是是在美國拿的,不知道這個文憑在國內還是否有效。 為了以防萬一,她把雙證都給帶上了,簡歷也是用美國的格式準備的,外加上她這幾年發表過的論文,有一篇甚至拿過美國的心理學理論指導獎,總之也是相當的有含金量。 即使是這樣,程洛寧還是頗有些緊張地反復確認了再三,直到確定萬無一失后才拿著包和mama打了招呼出門。 她不會開車,只好在家門口打的。在這個時候她已經一派淡定了,甚至連一絲慌亂都看不出來,整個人都是光彩照人的模樣。 宋瑾的工作室里大部分都是有處方權的心理醫生,在各大甲級醫院都有掛名,但是不是坐診時間他們就會一起集聚在這個裝潢相當溫暖的兩層小洋樓里做心理咨詢師,這種私人的咨詢師收費都是天價,才是他們這群人收入的大頭,同樣的,為了能讓上流社會的人放心地來,這里對病人資料的保護都是非常嚴格的,在二樓有專門的房間放置他們的資料,并且帶了鎖只允許各自的醫生打開看。 程洛寧來的時候宋瑾正在找一個雙重人格的病人的資料,這是個紅三代,家里的富裕不可形容,等這個三代的爸爸退下來之后才舉家遷來的s市,但是也是不允許爆出任何污點的,所以他們家人發現這個三代有問題之后就秘密送來了宋瑾這里。 宋瑾對別人的個人資料沒興趣,專心翻看幾次談話的記錄,接到門衛室電話說程洛寧來了之后,他先是收了東西準備站起來下樓,但是站了一半又停下坐了回去。 “讓她把簡歷給蘇姍,然后還是老規矩來,不許放寬要求。” 程洛寧經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筆試加面試之后就得到了“回去等通知”這樣的回復,她對自己的筆試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也是密歇根常年理論成績第一名的人,但是面試的時候她倒是有點緊張,不知道發揮得怎么樣。 這種面試也不同于其他工作,而是直接模擬了一次心理輔導,程洛寧雖然沒有聲音發抖或者做錯什么,但是因為她實戰經驗并不足,而且以前的輔導大部分都是有導師在旁邊看著,即使不說話也讓人安心,現在第一次她一個人上,倒是有些可惜沒把往日在密歇根學到的水平都發揮出來了。 還沒走出多遠,手機遍“滴滴滴”地響了,程洛寧拿出來看了一眼,便笑著接了,“宋老師。” 宋瑾已經把三代個人檔案的柜子鎖好了,此時正靠著桌子看著窗外呢,“聽這語氣,是還不錯嗎?” “不知道吧。” “第一次聽小姑娘這么沒自信的語氣喏。” 程洛寧輕聲笑了,“誰說的,去密歇根面試的時候我緊張得聲音都抖了。” 宋瑾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很配合地“啊”了一聲表示驚訝,然后立馬轉移了話題,“吃飯去嗎?宋老師請你,祝你首戰告捷怎么樣?” 程洛寧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后伸手拉平了套裙上的褶皺,語氣輕松,“沒問題呀,謝謝宋老師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