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不是不想說話，是真的無話可說。

    最后還是宋瑾率先開口，“程老師最近還好嗎？”

    “還不錯。”

    “醫院是不是還挺忙的？”

    “忙是忙，他也就是看著別人忙而已。”程洛寧開了個小玩笑，瞇著眼笑了笑。

    “哈哈，寧寧你很可愛嘛！”宋瑾也笑了，想來也是知道程爸爸已經做到高位，不存在忙不忙的問題了，“寧寧也在讀心理學？因為程老師嗎？”

    “……”程洛寧頓了一下，“也不全是……”

    難道要她說是因為他才讓她決定讀心理學還千方百計考了個頂尖學校的嗎！她只好含含糊糊地帶了過去，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

    “對將來有什么想法嗎？”

    程洛寧很奇怪地看了一眼宋瑾，覺得他好像是無意識地把自己擺在了他的學妹或者是學生的位置上，但是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很認真地回答了他，“想讀博，然后做心理輔導師。”

    宋瑾愣了一下。

    這個想法簡直和他自己本身的意愿不謀而合了——要知道此時心理輔導師和心理醫生都不算是大眾職業，即使他在美國和同學們還有導師一起搞了個心理工作室，也不代表他有自信能在國內做出什么成績。但是宋瑾一直相信，在心理壓力越來越大的如今，心理工作者一定馬上會被大眾所熟知，最終變成很多白領乃至領導不可或缺的幫手。所以他在講座上說的那段話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是他在剛進本科時抄在他的專業書扉頁的話，他們是即將改變世界、改變人類生活模式的一群人。

    而這個小姑娘眼中的堅定和自信，完全和曾經的他一模一樣。

    這時服務生送上了第一道菜，“麻婆豆腐！”

    宋瑾也回過神來，沖著程洛寧笑了一下，然后伸過手拿過她的餐具，為她拆開包裝紙放在她面前，再拆了自己的，“不錯，可以試試來密歇根大笑讀博，密歇根大學的臨床心理學是全世界頂尖的……來嘗嘗這個豆腐，很地道的川菜呢。”

    ☆、46|4.12|

    “來嘗嘗這個豆腐，很地道的川菜呢。”

    程洛寧依言輕輕夾了一塊放進嘴里，“啊！好燙！”她扔下筷子，很沒形象地張開嘴“哈”了幾下，等豆腐稍稍涼了一點才勉強閉上了嘴。

    宋瑾瞇眼笑了起來，“怎么樣？四川的麻婆豆腐是很燙的。”

    程洛寧慢慢地嚼了幾下，“好辣！但是好吃。”

    宋瑾很愉悅的樣子，整個人慵懶地往座位上一靠，雙手微曲輕輕地捏在一起，“好吃就多吃點，以前我在b大讀書的時候經常來這里吃，我有個室友是四川人，說這個是正宗的成都口味。”

    程洛寧沒說話，低頭又夾了一筷子豆腐，嘴角拉出了一個微笑的弧度，余光則是一直看著宋瑾扣在一起雙手。

    人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不可否認，程洛寧也一樣。早在上輩子她就注意到了，宋瑾的手又細又長又白，是一雙鋼琴家一樣漂亮的手，她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手，連顧致都遜了一節。

    而這輩子再見，這雙手在離她一臂之外的地方，兩人之間卻不再是作為醫生和有心理疾病的病人，而是作為朋友、學長與學妹的關系了。

    菜漸漸上齊，兩人之間也徹底沉默下來。

    等到兩人走出飯館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宋瑾抬頭看了看，很溫柔地開口：“我送你回去。”

    程洛寧有些驚訝，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啦……”

    “這不是個問句喲！”宋瑾瞇了瞇眼睛，看起來很狡黠的模樣，“走吧，這里走回你的寢室有一條路上的路燈是不開的。”

    程洛寧笑了笑，從善如流，“那就謝謝宋瑾哥哥啦！”面對好意，她向來能毫無壓力地表達善意與接受。

    宋瑾笑了起來，很自然地走在程洛寧的旁邊相隔著一個拳頭的位置。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這是一個最溫柔、也最能表達善意的位置。

    。

    開學沒多久四級成績就下來了，程洛寧毫無意外地高分過。

    張沫在四級出分的那個周末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寢室——整個寢室都只有她一個數學系的人，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交換生出國的時間，然后她就悄悄地、誰都沒說地走了。

    程洛寧是回到寢室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鋪和柜子才知道張沫已經走了，去追尋她夢想中的美好生活去了。

    她們整個寢室只剩下了四個人，更加寂靜而了無生機起來。

    每當別的寢室趁著周末歡歡喜喜一起出去逛街游玩的時候，便愈發顯示出這個寢室的冷淡。程洛寧對此倒沒什么感覺，更多的反而是輕松和自在，馬卉卻有些不高興，大呼這和她想象中的大學生活不一樣啊。

    程洛寧過了四級心情相當不錯，難得也搭理了一下馬卉的大呼小叫，“那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樣的啊？”

    馬卉來了勁，跑到程洛寧的桌子旁邊，靠著柜子手舞足蹈，“唔，應該是一起相約去上課、一起去吃飯、一起洗澡，晚上還可以一起去校門口吃個燒烤，冬天圍著桌子一起吃火鍋，周末么可以去看電影唱歌，然后回晚上寢室一起吐槽……”

    程洛寧笑了起來，“四級過了嗎？”

    馬卉一下子住了嘴，“你真沒勁！壓線過了！”

    “近代心理學綱要做了嗎？”

    “……”

    “不過，大二你的想法估計可以實現。”

    “為什么？”馬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不是要一起去精神病院和做臨床模擬嗎？你們沒有？”大一下兩人因為具體的專業方向不同已經有一些專業課不能一起上了，大二的話應該是只有選修課能一起上了，所以程洛寧也吃不準馬卉她們的具體情況。

    馬卉打了一下她，“跟學霸真是無法交流！”

    程洛寧笑了笑，沒說話，繼續低頭忙自己的。

    她前幾天問過專業課老師了，如果她想出國的話，可以由b大推薦大四就直接去，然后到期末再回來答辯，這樣的話能有更充裕的時間在國外進行學習。而這一前提就是，她得在三年里修完學分，做完實踐，考完雅思，然后提前一年去寫畢業論文，否則的話就會來不及。

    而她這學期已經都在挑學分高的課選了，學分高就意味著課業重，而且大部分都很枯燥。

    這對程洛寧倒不是什么問題，她每天都在希望自己的時間能夠多一點再多一點，恨不能早早地去完成她的目標與夢想。

    馬卉不知道她一下子想出國的原因，還以為是她們家對她的要求。只有程洛寧自己才清楚，她離宋瑾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想要到達那樣的高度，還是得走他走過的路才是最快的捷徑。

    宋瑾這個人，幾乎可以說是改變了她一生的人。

    她也想做一個改變很多人生命的人。

    就在這時，馬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蹦跶了過來，“程洛寧！這周末攝影社的活動你去嗎？”

    程洛寧被她晃得拿不住筆，只好抬起頭想了想她說的事情。b大的社團一直以活動多、經費足而聞名于b市高校之中，攝影社也不例外，一直會組織一些社團活動，比如出去采風什么的。她們除了開學初交過一次團費之外就再也沒有交過錢了，而這些活動卻是全免費的，不知道他們是哪里來的這么多經費。

    這次攝影社又組織了一次踏春，大概就是組織社員去爬山什么的——程洛寧想了想，b市天氣這么差，污染這么嚴重，完全不知道爬山有什么意義，于是果斷搖頭，“不去，我要去圖書館。”

    馬卉早就知道她是這個答案，直接把她的筆抽掉了，“去嘛去嘛~”

    程洛寧看著馬卉賣萌的樣子笑了笑，卻絲毫沒有動搖的神情。

    馬卉跟她相處這么久也算是搞懂她的脾氣了，絕對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和無聊的人交流就能讓她炸毛，但是馬卉確實還蠻想參加這次活動的，寒假的時候她拿壓歲錢買了一個單反，還沒有試過效果，正好可以趁這次機會去試試。

    她低著頭醞釀了一下語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程洛寧我們認識這么久，都沒有像普通的大學生那樣一起出去玩過……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卻每天陪你去圖書館……而且你來b市這么久，也沒有出去看過b市對吧？到時候你怎么跟別人說你在b市呆了四年……嗚嗚嗚……”

    程洛寧看著馬卉，沉默下來。

    倒不是她被馬卉說動了，而是她忽然發現，她原以為脾氣好善解人意的馬卉也有這個年紀小姑娘的通病，喜歡跟人相處用“等價交換”原則，這讓她覺得有些意外，也有些難過。

    程洛寧不否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安于享受自己的幸福與滿足而忽視旁人的感受，但是既然她把馬卉當成一個還算可以長期相處的好朋友，人家也提出了“等值”的要求，她自然不能拒絕。

    她不知道拒絕會不會讓她們的友情產生危機，因為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方悅不會再三要求她去做她已經拒絕過的事情，而她也不希望失去馬卉這個朋友，所以她想了想，“那好吧。”

    馬卉立馬燦爛地笑了起來，“太棒了！欸對了！我們副部長這次也去！戴琪！你還記得嗎？”

    程洛寧沒接話，摸了摸馬卉的手臂以示好意，然后繼續低頭看書。

    馬卉也沒有生氣，自己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床上了。

    她何嘗又不知道程洛寧在想什么呢，但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必然要相互付出、相互索取的不是嗎？

    這樣就夠了，她能為自己退一步也就夠了。

    馬卉的腦中忽然浮現出戴琪的臉，捂著臉害羞地笑了起來。

    踏青，真是有點期待呢。

    ☆、47|4.12|

    到了周末，b市難得地露出了太陽的真面目，空氣中奇怪的灰塵也在陽光的照射下消失無蹤——用馬卉的話來說，總體來講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程洛寧也是隨著馬卉報的攝影社，其實她對拍照的興趣并不是那么大，但是既然來了也就當是踏青鍛煉身體了。雖然程洛寧看起來非常纖瘦，但是也是那種健康的瘦而并非營養不良的體型，這也多虧了她在高中時早晚步行、暑假出去旅游爬山的經歷，為了保持這種健康的樣子不變成上輩子那樣，她確實是應該偶爾出去走走。

    看到馬卉拿了一個大包，背了好多好多東西，除了她新買的單反之外還有各種零食、飲料等等，程洛寧都忍不住笑了，“你這是要去度假啊。”

    她敢打賭，馬卉拿這么多東西肯定爬到一半就爬不動了，她和馬卉做了這一個多學期室友最是了解馬卉了，雖然看起來小小的、整天蹦蹦跳跳，其實體力相當不好，跑步也只擅長短跑，對耐力跑相當沒有辦法，b大上學期的最終3000米健康考測跑還是程洛寧帶著她跑完才勉強到良好的。

    馬卉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你什么都不拿，等下肯定會覺得后悔的！以前我們春游都是這樣的！我路上就會吃掉啦肯定不會重！”

    程洛寧看著自己手上的手機耳機還有一瓶水，彎了彎眼睛。

    兩人和社團的其他人在校門口集合。

    她們老遠就看到門口停的大巴，已經有人在陸陸續續往車上拿東西了，馬卉連忙把包往上一提，扯著程洛寧就跑，把她扯得踉踉蹌蹌的。

    等到了車上，程洛寧發現好幾張熟悉的面孔，不僅僅是戴琪。

    “誒！程洛寧！你也是這個社團的啊？”談軒看到程洛寧難得把長發高高地梳起來、步伐輕快的樣子，驚喜之情難以言表，直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程洛寧完全沒意料到會在這里看到談軒，有些驚訝，但是又立馬恢復了慣有的溫柔神色，“啊，你好。”

    談軒立馬看起來有些尷尬，訕訕地點了點頭坐了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馬卉拉著程洛寧坐到了后面。

    說真的，談軒有些失落——好歹兩人也是同一個班級的正副班長，不管怎么樣都要比普通同學熟一點吧？但是程洛寧這個人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弄成一副“我和你們都不熟別來搭我”的模樣，偏偏他還覺得這個妹子很有氣質，完全不像別的女生那樣瘋瘋癲癲又不矜持的樣子。

    談軒承認自己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女朋友么，不就應該找漂亮的、喜歡的、看不膩的么？

    但是無論他做什么、做的好還是不好、或者是在工作上配合或者不配合，都不會引起程洛寧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在她的臉上甚至看不到因為他的失誤而產生的不耐煩、厭惡，永遠都像是套了個面具一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談軒想到了那天偶然間看到程洛寧和那個密歇根大學的學長走在一起，那時她的表情，簡直像是給了他致命一擊——原來程洛寧是會好好微笑的，是能夠笑出感情來的啊，只是不會對他這樣笑而已。這樣想來簡直令人絕望。

    談軒回過頭，看了眼程洛寧的方向，此時她正在靠著玻璃一個人聽歌，完全沒有加入旁邊馬卉和其他人的聊天行列。

    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決定他是放棄還是繼續。

    攝影社包了一輛大巴，社團里要求參加的社員加上一些家屬林林總總總算坐滿了一輛車。

    他們的目的地是b市市郊的一座小山，雖然不高，勉強只能算個小土丘，但是依山傍水的風景很好，很適合踏青游玩。

    大巴開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坐在前面的戴琪和幾個副社長率先下車去拿行李。等程洛寧下了車才發現原來馬卉那個包根本不算什么，走在前面的十幾個男生每個人都背了半人多高的登山包，搞得他們像是要去登珠峰一樣。

    馬卉拿著她那個在路上已經吃掉了好多的零食包，和程洛寧兩人無視了談軒頻頻回頭的目光，安然地走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