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離開公司后,賀佳言懷著滿腔怒憤在街上游蕩。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是往來匆匆的,只有她漫無目的地瞎逛,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小鳥。 接到賀佳墨來電的時候,賀佳言正坐站在超市的促銷站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推銷員展示洗衣液的去漬效果。她想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說這件事情,猶豫了三兩秒,她還是選擇接聽。 賀佳墨帶著焦慮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你在哪里?” 聽見這般親切又熟悉的聲音,賀佳言覺得喉嚨一緊,說話時連聲線都微微發(fā)抖:“我沒事呢,現(xiàn)在在超市里買東西。” 聞言,賀佳墨稍稍松了一口氣,隨后就問:“到底怎么回事?” 走到比較安靜的角落,賀佳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他。為了不讓家人擔(dān)心,她故作輕松地說:“不用上班就算了,不過,要是我沒錢花,你記得要接濟我?!?/br> 由始至終,賀佳墨都沒有問她有沒有做過這類的問題,他知道自己的meimei根本不是這種人。這次被誣陷,她肯定很難受。他正要安慰她,她卻以結(jié)賬為由掛了電話。 春季的雨總是很突然,賀佳言剛走出超市,天就下起毛毛細(xì)雨。她從包包里拿出雨傘,雨點被橫風(fēng)吹得傾斜,細(xì)細(xì)密密地打在她的衣服上。 看見灰蒙蒙的天色,賀佳言的心情又陰沉了幾分。她撐著傘站在一家餐廳的遮雨棚前避雨,突然非常非常地想見那個可以給自己力量和溫暖的男人。她摸出手機,找個他的號碼,剛撥了過去,她又迅速地切斷了,因為她記得陸捷今天要回學(xué)校授課。 恰好有出租車經(jīng)過,賀佳言下意識地?fù)P手。上車后,司機問她去哪里,她不假思索就報了學(xué)校的地址。 由于天氣不好,校道上沒有多少往來的學(xué)生。賀佳言撐著雨傘往教學(xué)樓走去,她的腳步比較匆忙,途中不小心被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放學(xué)鈴聲響起,陸捷準(zhǔn)時讓學(xué)生下課。剛走出教室,他習(xí)慣性地看看手機,剛劃開屏幕,他就看見有兩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短信。未接來電一個是來自黎紹馳的,而另一個,則是賀佳言的。接著,他把未讀短信打開。看完那短短的數(shù)十字,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給賀佳言撥電話。 電話還沒有撥通,陸捷就看到賀佳言站在走廊,目光平和地看著自己。她明明在微笑,但眼睛里卻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他朝她走過去,發(fā)現(xiàn)她身上好幾處被雨水打濕,他原本鎖起的眉頭就皺得更緊。 順著他的視線,賀佳言也低頭看了看自己,她告訴陸捷:“只是外面的衣服濕了,不冷?!?/br> 陸捷摸了摸她的手,果然是暖的。他將手機舉到她面前,聲音有點緊:“紹馳跟我說了?!?/br> 賀佳言把短信快速地閱讀完,接著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捷還是擔(dān)心她著涼,他說:“什么都別說了,先回家換衣服吧?!?/br> 回家以后,賀佳言換了一套淺灰色的家居服。走出客廳的時候,陸捷覺得她的臉色好像又差了幾分,他伸手環(huán)住她的腰,低聲說:“不高興就說出來?!?/br> 溫度隔著衣料傳來,賀佳言情不自禁地往他那端靠近。她把臉埋在他懷里,沒有出聲。 陸捷一下一下地?fù)崦念^發(fā),聲音放得更低:“在想什么? 賀佳言還是沒有出聲。 此后,陸捷就沒有再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察覺懷里的人正隱隱地顫抖,手頓了一下,繼而便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眼淚漸漸地洇濕他的襯衣,陸捷仍然動作輕緩地安撫著她,但他的眼里卻泛著寒光。 等她的情緒平復(fù)以后,陸捷斂起所有情緒,問她:“餓了沒有?我們到外面吃飯?” “我沒有胃口?!辟R佳言甕聲甕氣地說。 她一直躲在自己懷里,陸捷擔(dān)心她悶著,于是想抬起她的臉:“沒胃口也不能不吃飯?!?/br> 賀佳言不肯,她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不想吃。” 陸捷松手,他很難得地為了這種事情哄賀佳言,“不想吃飯那你想吃什么?炸雞?披薩?蛋糕?” 靜默了一會兒,賀佳言答非所問:“我想睡覺?!?/br> 陸捷失笑:“睡覺前也得吃飯。流了那么多眼淚,不用補充能量嗎?” 話音剛落,賀佳言就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就是要睡覺?!?/br> 陸捷掰開她的手指,接著把她橫抱起來。 賀佳言低呼,她反射性地抱住陸捷的脖子:“你干嘛?”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紅紅腫腫的,陸捷見著就覺得心疼。他踢開臥室的房門,然后把她放到床上:“你不是要睡覺嗎?” 將被子拉到下巴,賀佳言眼巴巴地看著他:“你要走了?” “不走?!标懡菖牧伺谋蛔勇∑鸬牡胤?,溫聲說,“我們叫外賣吧,你先睡,等外賣送到了就起床?!?/br> 這回賀佳言終于妥協(xié),陸捷原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真的睡著了。在睡夢之中,她的眉心依然沒有舒展,陸捷知道她真的很委屈,委屈得說不出話來,只懂得默默地掉眼淚。 走出臥室,陸捷輕輕地把房門帶上。正要打電話叫外賣,他想起了什么又收起手機,然后走進廚房。 以前在國內(nèi)念書的時候,舍友們經(jīng)常在宿舍里用電飯鍋熬粥,陸捷觀摩了幾次就學(xué)會了。賀佳言說沒有胃口,他干脆就煮一鍋小米粥,免得她難以下咽。復(fù)雜又繁瑣的菜式他不在行,但熬粥下面煮姜茶這種小事,肯定難不倒他的。 粥煮開以后,陸捷在冰箱里找到一塊瘦rou。他把它切成小塊,不料rou還沒有切完,門鈴就響了起來。 想起賀佳言還在睡覺,陸捷連圍裙也沒有解下來,火急火燎地走出去開門。幸好來訪者不是急躁的人,并沒有不間斷地按門鈴。 將防盜門打開,陸捷看到門外的兩人,扶在門把上的手不自覺地頓住。 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的賀元和陶安宜,在認(rèn)清楚眼前的人以后,他們臉上的表情瞬間千變?nèi)f化。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不過是半秒,陸捷就恢復(fù)如常,接著跟賀佳言的父母問好。 賀元沒什么反應(yīng),而陶安宜則輕輕地朝他點了點頭。 聽聞賀佳言工作不順,還因莫須有的罪名被停職,賀元和陶安宜都非常擔(dān)心,于是前來了解情況,有必要的話,就勸女兒回家小住。外面的世界再紛擾,家永遠(yuǎn)是她溫暖的港灣,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 賀元和陶安宜都清楚女兒的性子,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如果不是賀佳墨不小心說漏嘴,他們肯定被蒙在鼓里。上門之前,他們沒有告知賀佳言,以免她推搪。當(dāng)陸捷前來為他們開門時,他們感到意外,內(nèi)心更是千回百轉(zhuǎn)。 走到玄關(guān),賀元和陶安宜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在鞋柜上。鞋柜上沒有男式拖鞋和皮鞋,得知女兒沒有跟陸捷同居,他們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將兩老迎進屋后,陸捷告訴他們:“佳言剛睡著了。” 陶安宜嗅到淡淡的米香,她問陸捷:“你們還沒有吃飯嗎?” 陸捷說:“還沒。佳言說沒胃口,醒來再吃?!?/br> 走進廚房,他們看見砧板上放著小半塊沒有切完的瘦rou,接著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陸捷。 察覺到他們略帶探究的目光,陸捷鮮少地感到局促。從小到大,他參加過那么多的考試和比賽,從來沒有什么時刻能像現(xiàn)在這般緊張。他虛咳了聲:“你們到客廳坐一坐,等我把這個弄好再給你們沏茶?!?/br> 賀元開口強調(diào)著親疏之別:“哪有讓客人沏茶的道理?” 陶安宜看了丈夫一眼,眼里有幾分責(zé)備之意。她將賀元拉到一旁,用只能讓他聽見的音量說:“在這種時候還跟陸捷過不去,你是不是覺得女兒的心情不夠壞?” 聽了這句不太友善的話,陸捷沒有應(yīng)聲,他專心地將那塊瘦rou切成小片,隨后就準(zhǔn)備將它們倒進粥里。 見狀,陶安宜立即阻止他:“別放!” 陸捷立即頓住動作,他回頭,陶安宜已經(jīng)走到自己身邊,把裝有rou片的盤子抽走。 陶安宜把調(diào)味盒打開,然后舀了一勺生粉在rou片面上,并用筷子攪拌均勻。陸捷不解,他問:“這是?” “你直接把rou片放進粥里肯定會煮老的?!碧瞻惨私忉?,“我來教你,先用生粉抓一下,在伴點姜蒜放進油鍋里炒到幾分熟,rou片就會很鮮嫩?!?/br> 陸捷默默地記下來。 陶安宜又說:“佳言那丫頭有點挑剔,你把rou煮成那個樣子,她應(yīng)該不會吃的?!?/br> 賀元對陸捷依然存著不滿和敵意,他轉(zhuǎn)身離開廚房,不想跟陸捷留在同一空間。他進臥室看女兒,賀佳言把自己縮成一團,小半張臉都埋進被子里,仔細(xì)觀察,他能發(fā)現(xiàn)女兒有哭過的痕跡。 賀元重新走出客廳的時候,陸捷和陶安宜正坐在沙發(fā)上談話。他坐到妻子身邊,沒有用正眼瞧陸捷。 陸捷用雙手將茶杯遞給賀元,不亢不卑地說:“叔叔,喝茶?!?/br> 賀元沒打算接,但陶安宜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便不得不接過來。 陶安宜滿意地笑了,隨后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她對陸捷說:“這么說來,我家佳言肯定是被冤枉的?!?/br> 不等陸捷應(yīng)答,賀元就說:“那當(dāng)然是被冤枉的,難道我們女兒會做這種不道德的事情嗎?” “居然會有這么混賬的事情!”陶安宜嘆氣,“讓佳言把工作辭了吧,繼續(xù)做下去有什么意思?!?/br> 陸捷看得出來,他們既是擔(dān)憂又是憤怒,都為賀佳言的遭遇感到不公。他的心情也是一樣的,但他不同意陶安宜的想法,思索了片刻,他說:“這還是看佳言的意思吧,要是她不愿意,我們也不好勉強她。” 陶安宜眼角的皺紋深了幾分,她說:“要是她不愿意,你就由著她繼續(xù)留在那公司里受氣受罪?你舍得,我還不舍得呢?!?/br> 斟酌了三兩秒,陸捷才說:“我覺得,我們還是應(yīng)該尊重佳言的意愿。她畢業(yè)以后就留在耀世工作,中途也受過不少委屈,就算今天被誣陷,她也沒有提過要辭職。我想她肯定放了很多心思在這份工作里,如果您態(tài)度堅決地要求她放棄,她會放棄,但未必會甘心的。” “況且,職場上爾虞我詐的事并不罕見,佳言換了工作,也有可能碰到更卑劣的同事或上司。除非不讓她接觸這個社會,否則,這些磕碰都在所難免的?!标懡萦X得,他們最應(yīng)該做的,是讓她變得更勇敢、更堅強,而不是縱然她逃避。 這回賀元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皺著眉頭。坐在他身旁的陶安宜揉了揉額頭,聲音有些疲憊:“這丫頭真是讓人cao心。” 陸捷向他們保證:“你們放心,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陶安宜無意間瞥見掛在墻壁上的時鐘,然后對賀元說:“很晚了,我們先回去吧?!?/br> “我送你們回去?”陸捷說。 賀元率先走出公寓,走在后面的陶安宜說:“不用了,我們開車過來的。” 陸捷點頭:“路上小心。” 由始至終,陸捷也沒有在賀佳言的父母面前刻意地表現(xiàn)自己,一來他不習(xí)慣做這種事,二來他覺得這種事虛偽而不討好,因而全程只是把他們當(dāng)作自己長輩一樣敬重。送走他們后,陸捷就走到陽臺吹晚風(fēng),片刻以后,他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與此同時,正在床上的賀佳言被怪誕的夢境驚醒,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她就披著衣服到外面找陸捷。走到客廳的時候,她聽見陸捷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陽臺傳來,那聲音是她從來沒有聽見過的陰冷:“其他的暫時不管,先把人給我揪出來……” 顧著聽陸捷說話,賀佳言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地板的雜志,不小心就踢了上去。 陸捷回頭,看見賀佳言站在客廳,他跟電話那頭的人交代了一聲,隨后就切斷通話。他向賀佳言走近,問她:“你餓了吧?我煮了瘦rou粥,給你盛一碗?” “好?!辟R佳言回答。 他們圍著餐桌一起吃瘦rou粥,陸捷告訴她:“你爸媽剛才來過。” “???”賀佳言感到驚訝,“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你媽說你太累了,讓我不要叫醒你?!标懡莼卮?,“這粥也是她幫忙煮的?!?/br> 把勺子放下,賀佳言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地觀察他的表情。察覺她的注視,陸捷干脆抬頭,由著她任意打量:“你在看什么?” 賀佳言笑起來:“我看看你有沒有生氣呀,我爸媽應(yīng)該沒給你好臉色吧?” 陸捷回答:“沒有,他們對我很客氣。” “真的嗎?”賀佳言一臉懷疑。 “我騙你干什么?”陸捷反過來問她。 賀佳言重新拿起勺子,接著對陸捷說:“我爸媽只是太過緊張我了,其實他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标懡莺芮宄麄冇卸嗵蹛圪R佳言,他們就有多不滿自己。他如今能做的,只要一心一意地對待賀佳言,愛護她,珍惜她,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誠意和決心。 等賀佳言吃飽以后,陸捷問她:“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情,你有考慮過換工作嗎?” 聽見“換工作”三個字,賀佳言的表情凝重起來:“我……很矛盾。我在耀世工作了這么久,要辭職真的舍不得。不過,我對這家公司的高管挺失望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