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一切正常之極。 亦看不出在之前,兩個人的針鋒相對。 簡向深穿來的外套歸置在單獨的衣帽間,馮媽向簡向深略作說明后去取,一去一來間,意外的空給了池喬期和簡向深些許的時間。 這段稍短的時間里,簡向深只是輕輕的湊到池喬期的耳邊,似乎沒有氣息,卻幽幽的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話,“小女孩,相信我,離簡言左遠些?!?/br> 咒語般,緩慢而低沉。 這一刻,池喬期沒有挪動分毫,亦沒有言語半句,就這樣直直的看著簡向深從近到遠的臉,漸漸微笑。 她感覺的到自己向上翹起的嘴角,聽到自己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謝謝?!?/br> 池喬期話音尾剛剛散盡,馮媽已經把衣服拿來,走過來,遞到簡向深,“少爺慢走?!?/br> 簡向深接過,多余的話也沒有,認真的穿好外套,然后便踏出了主屋的門檻。 池喬期一直看著簡向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好久,被壓迫的感覺,終于漸漸的輕了些。 “向深少爺的脾氣不算太好,說的話池小姐不要往心里去。”馮媽微微笑的站在池喬期旁邊,很是關切,“他是先生的小兒子,一直都在大家的關心里長大,所以脾氣差些也是正常?!?/br> “我沒事?!背貑唐谀苊黠@的感受到馮媽的關心,不算明顯,但是很真誠,“謝謝您?!?/br> 馮媽笑著搖搖頭,算是回答池喬期明確的感謝。 片刻停頓,卻轉了話題,“自從居聞少爺去世后,先生變了很多,每次向深少爺來,也總是說不了太長時間的話,慢慢的,向深少爺也很少來了?!?/br> 池喬期不知道馮媽所要表達的意思,略略點頭,并不出言附和。 “自從小少爺回來老爺跟前,老爺的心情才算稍稍好起來?!瘪T媽的語氣有些沉緩,不經意的傷感,“也或許是因為插不進這種相依的默契,向深少爺對小少爺的態度一直不算太好?!?/br> 馮媽的話沒有說到必須,但池喬期讀的懂剩下的意思。 剛剛的那些,并不是偶然。 “小少爺很孤獨。”馮媽忽然看向池喬期,認真而專注,“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個人在路上?!?/br> 這句話說完,馮媽沒有再繼續,而是就這樣眼神復雜的看著池喬期,帶些憐愛、期盼、擔憂,或許還有什么池喬期解讀不出的別的。 那一瞬,池喬期有些不受控制的下意識,“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下一刻,馮媽洞悉一切的笑再次浮現,言語細潤到絲絲入心,“我看的出,你是最合適陪在小少爺身邊的人。” ☆、14第十三章·回憶稍起淚已泛濫 簡言左跟池喬期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微微的暗了,最后一絲光亮在視線所能抵達的地方掙扎著,把整個天空渲染成一種漸變的色彩,有些濃郁的美。 池喬期安穩的靠在車子的椅背上,看著窗外的所有,一閃而過。 這一刻的心情,她描繪不了。不是那種單一的開心或是難過,反而像是很多情緒反復摻雜揉搓發酵過后,衍生出來的很多她形容不出的。 車窗玻璃上隱約的浮現著簡言左平淡而靜寂的側臉,認真的看著前面,沒有被之前的任何一點打擾,一切都好似沒發生。 只是,握著方向盤上的手,因為施力,所以顯得骨節分明。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有些微微的顯現。 這樣鮮明的紋路,無疑,是對他此刻情緒的最好的訴說。 還是沒辦法釋然的吧,雖然裝作不在意。池喬期這樣想著,有些不忍。 家人,無論親疏,總歸是最不忍去觸碰的吧。 何況,對方還是長輩。 這樣的處境,何其的艱難。 就好像是一根勒在心口的發絲,看似微薄,但因為纏得緊,所以怎么都掙脫不了。 他也應該是這樣的感覺吧,像是被牽引著、束縛著,卻掙脫不了、擺脫不掉。 就像剛剛馮媽說的,這些年,他一直是一個人在路上。 在這樣一個大家庭里,蜷縮著,努力伸展著找尋自己的位置。 遇到堅硬的墻壁,會痛,卻堅持著找尋著墻壁的空隙,伸出自己嫩綠的枝椏。 最終,成為一股堅實的力量。 這該是多讓人心酸的一幕。 更何況,他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仿佛就是一瞬間,幾乎是無意識的,池喬期輕輕的將左手,覆在了簡言左仍搭在方向盤的右手上。 如此明顯的溫暖,從她的掌心,傳遞到他的手背。 像是真的被溫暖到。 原本的沉寂被瞬間打破,簡言左稍稍側過臉,似是疑問,“殼殼?” 池喬期的手沒有挪開,眼神溫潤的看著他,沒有任何話,卻包含著她想對他所有力所能及的寬慰。 她不會安慰人,一直都是。 那樣的呆傻,不會那些好聽的說辭,也不會那些邏輯的道理。 況且,一直都是他在溫暖她。 從來都是她滿心歡喜的享受著他的溫暖和安慰,一直不曾想到他所需要的。 她以為他一直都會很溫暖,很堅強,但她不曾考慮過,他也會有需要溫暖的時候。 就像,她曾經的渴求。 但她依舊是那樣的笨。 不知道該如何,像他曾經對她一樣,趕走她所有的難過。 或許是他會魔法吧。 她還沒有到達他那樣深的修行,所以沒有相應的法力。 所以只能笨拙的用她自己以為可以的方法。 但希望,可以安慰到他。 她果然還是猜到了。 縱然他不聲不響的想把剛剛的一切努力的從她的意識里淡化掉,但很明顯,他失敗了。 六年多的時間里,她早已養成有著她自己風格的聰慧。 縱然他幾次三番的掩飾。 其實,明顯的,今天這樣的沖突并不是第一次。他們兩個人之間,完全相悖的價值觀和管理理念,注定了一次又一次的波瀾。 他稱呼簡向深小叔叔,帶著一絲固有的尊重,但這并不代表永遠可以退讓的底線。 一切,只是時間早晚。 無論早晚,總會徹底解決。這是他一直堅信并且一直都在努力的方向。 但,他最不希望的,是她的覺察和知曉。 簡言左稍稍放緩車速,認真的把眼睛對上她的,不解釋剛剛,不闡述現在,只是一句滿含讓人安心的力量的低語,“殼殼,不要擔心我?!?/br> 這句話,他說的由衷,因為他早已習慣,類似于剛才的一幕幕。 不加掩飾的諷刺,不加遮攔的**。 權利下,永遠風起云涌的斗爭。 這是他在重回簡家前,就已經注定去面對的。 他從來都知道。 就像曾經,他說給肖隨聽的一句話,“我沒想過要逃脫,從來沒有。” 那時正值簡氏人員微調,小波瀾下的斗爭正逢頂峰,復雜而牽扯。又恰好逢上某塊與小叔叔略有重合的區域改換合作商,兩個人意見有些相左,相互秉持著自己的意見不打算松口退讓,堅持間彼此都有些惱怒不堪。 他承認那時是有些太過浮躁,所以才會在一次區域高管會面的會議中,在一片趨向明顯的討論中,克制不住的摔門而去。 外人都嗅得到深層次的原因,于是沒人敢去觸這個霉頭,只有肖隨,隨著他進到辦公室里,冷眼看著他一片抑郁的砸了整面裝飾墻之后,清冷的出聲,“這回痛快了?” 并不痛快。卻真的不想再繼續。 至今無法忘記那種輸會不甘、贏會心痛的感覺,日日反復,只覺得累到不想活著。 他并沒有說,肖隨卻比描述過還要清楚和懂得。 就像肖隨說的那樣,他們共事多年,早已熟知彼此。 他清楚的記得肖隨在這之后一句接著一句質問,一字一字,像是刻在空氣中,然后一筆一劃的融進他的身體里。 “不要裝作很悲憫,見不得親人成仇、叔侄相殘。你揪著你自己的心來問問你自己,你真的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從簡氏里剜出來,一絲牽連都不再有?” “什么叫沒牽連?沒牽連就代表著你在放棄的那一刻開始,再也動用不了簡氏遍布全世界的資源。你懂這些資源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你每說一句話,哪怕是在放屁,所有跟簡氏有牽扯的人都得乖乖的去執行!” “你不是要找池殼殼么?你不是宅心仁厚、心存不忍么?你不是再也不想跟簡氏有任何牽連么?我去求老爺子給你這個機會!我讓他把所有進行中的尋找工作全部停止,我讓他向外界宣布跟你斷絕關系然后痛痛快快的放你走!現在你就可以扒了這身衣服、砸了辦公室門上掛著的名牌去找你的池殼殼!你親自去一個人一個人的問,一件事一件事的打聽,我保你能趕得及給她親手送終!” 最后一句話之后,他跟肖隨互相攀扯著把對方彼此撂倒在地,最終揮拳相向。 那是他們認識以來,最大氣力的發泄。他的手肘撞傷了肖隨的小腹,肖隨的拳頭擂疼了他的后背,他把肖隨拖著領口一路遏到墻角,肖隨亦早已用一塊裝飾墻的玻璃碎片抵住了他的喉嚨。 像兩只要致對方于死地的獸,每一次相向都試圖把對方扳倒。 他們拼斗的那樣不遺余力,以至于之后的好多天,身上的青紫都無法消退。卻在打斗的當時,默契的彼此避開對方裸|露的地方。 最終,筋疲力盡的從地上掙扎著站起,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數秒,然后自覺的互相扯拉好對方的衣服和散亂的頭發。 直至,絲毫的破綻,都看不出。 所有的不滿宣泄完,一切,都還是要繼續。 包括,仍在繼續的會議。 或許,那時候甚至更早前,肖隨就已經真正的懂得池喬期對于他的意義,不僅僅是重要那么簡單。 所以,在臨近進會議室前,聽到他認真無比的強調說“我沒想過要逃脫,從來沒有”這句話時,肖隨才會一點點的驚訝也沒。 反而,一臉誠懇的向他點頭,“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