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如同鄭文一?樣?綁在腿上，防身用，不過那是只有出乎意料才能用的上，現(xiàn)如今匕首的威力恐怕不夠。

    她撿起了?一?根粗木頭，兩個女孩謹(jǐn)慎地跟在鄭文身旁，慢慢地向發(fā)出聲音的地方走過去。

    結(jié)果就看見一?頭成年野豬躺在地上，還在喘氣，不過根本爬不起來?，整個身體像是被凍僵了?一?樣?。

    第85章 山中遇野物[修]

    魯?shù)匾蚕铝私衲甓镜牡谝粓鲅鯇m中難得的安寂下來，宮殿前面的那一片湖中落了一層雪。

    齊奚帶著一行奴仆一路小跑進(jìn)了宮殿，又?趕緊把門掩上。

    他端著一個托盤，上面還有一碗湯藥。

    這些日子也許是因為到了冬日，他前些天一不小心受了寒氣，身體還未徹底恢復(fù)，依舊比一些健康的人孱弱許多，這么一病直接纏綿病榻，一病不起。

    不過齊奚進(jìn)門才發(fā)?現(xiàn)公子并未躺在床榻上，而是坐在另一側(cè)的案桌前，有一位將?士站在下方，公子奭坐在上方正在查閱一卷函書，身上披著厚實的皮裘，襯的他臉色都蒼白了許多。

    公子奭輕輕咳嗽了一下，才問?道:“還沒找到？”

    將?士跪在地上，“臣無能?。”

    齊奚端著托盤垂首站在外面，心中也很?自責(zé)。自從前段時間他帶著鄭小娘子失蹤的消息回來后，公子奭不久后就病倒了，他自責(zé)是因為他辦事不利才完成了如今這副境地，讓公子也受了風(fēng)寒，本來身體就不太好，這一病下去又?要養(yǎng)上一些時日才能?恢復(fù)過來。

    公子奭沉默許久，他站了起來，想要推開窗戶看一看窗外，齊奚卻突然走上前去，有些失禮地阻攔了他的行為，端著托盤跪在地上，“殿下，該喝藥了。”

    公子奭抬起的手停頓在半空中然后慢慢落了下來，收回袖中，轉(zhuǎn)過身看了眼齊奚，還有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藥，他神色平靜，一雙眼睛卻暗沉地厲害，藏在袖口中的手動了動，指尖蒼白凌厲。

    他突然咳嗽了起來，在周圍的寂靜中笑了一笑，有些突兀的笑容讓周圍的仆從都跪了下來，近些日子殿下性?情越發(fā)?乖張陰鷙。

    他向窗戶又?走進(jìn)了一些，在齊奚地又?一聲殿下的叫聲中，面上帶笑地推開了窗戶，身上的皮裘傷的白色絨毛被風(fēng)吹地顫動幾下，青年面上的血色幾乎完全沒有了，越發(fā)?顯得透白，像是沒有了生命一樣。

    “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jīng)下了啊。”他語氣平淡，卻像是在對著什么人說話一樣，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湖面上，落了一層雪，銀裝素裹很?是好看。

    齊奚低垂下了頭，面上是愧疚之?色，“殿下，是奴無能?，沒有把鄭小娘子她?們給帶回來。”并且在過去的過程中還被人給跟蹤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他當(dāng)?時在清晨發(fā)?現(xiàn)鄭小娘子不見后，便意識到她?們一行人在夜間逃跑了，最后還是一位兵士發(fā)?現(xiàn)床榻下方有些不太對勁，他們發(fā)?現(xiàn)了地道，不過等找到人時，只發(fā)?現(xiàn)了一地的尸體，都有些腐爛了，路上躺著一些尸體，戰(zhàn)況很?慘烈，到處都是血還有散落的兵器，還有數(shù)匹死馬，尸體除了鄭澤田幾他們，便是一些游俠兒，齊奚看了幾眼便覺得眼熟，后來想起是在一些地方見過這幾人。

    齊奚當(dāng)?時心中有不好的猜測，他檢查了一遍后沒有發(fā)?現(xiàn)鄭小娘子她?們才松了一口氣，只好留下一部分人在這里繼續(xù)找尋，他連忙帶著人回來向公子稟報，可終究是他辦事不利，讓公子失望了。

    公子奭沒說話，沉默壓制著所有人，在那位將?士面上出了汗時，他才把目光從那片落滿了雪的湖面上移開，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話，“那位宋女整日里在做些什么？還是如前段時日那般無聊，派手下的人到處亂竄？”

    齊奚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聲道，“不久前王姬進(jìn)宮了一趟，好像是找王上商討攻晉之?事。”

    公子奭輕笑一聲，接著說道，“這倒是巧了，近幾日我那幾位庶弟也很?是忙碌，見我病重，忍不住想要分擔(dān)一些。”

    他說完這句話，外面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他感覺到喉嚨一陣瘙癢，忍不住急促地咳嗽起來，面色迅速紅了起來。

    齊奚連忙站了起來，讓一旁的奴仆把門關(guān)上，“殿下，殿下。”他叫了幾聲后，見公子奭實在是咳嗽的眼中，臉色也忍不住焦急起來。

    公子奭卻是眼神狠厲地突然看向一旁的那位將?士，在急促的咳嗽中慢慢說出一句話，目光暗沉，像是散不盡黑云的陰郁天空，“殺了宋女。”

    既然太過惹人厭煩也不聽話，何必留著。

    將?士驚訝地看著公子奭一眼，卻見公子奭一雙雪狐似的眼睛睜看著他，眼中含著凌厲的殺意，讓他不由一驚連忙低頭。

    他聽見上方的人咳嗽聲漸緩，略顯平靜的音調(diào)想起，“你知?道該怎么處理?，我不希望父王懷疑到我的身上。”

    將?士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卻是隱隱不安，殿下近些天來越發(fā)?弒殺了，心情陰晴不定?，前些日子還讓齊奚清理?了不少殿中人，弄得最近人心惶惶，人人不安。

    他離開后，齊奚才服侍著公子奭把湯藥喝下，不過公子奭并未重新躺回床榻，而是披著皮裘跪坐在火盆旁處理?政務(wù)。

    雖然魯侯并不喜他，更屬意他的那位庶弟，可是他為嫡長子，為魯侯世?子，繼任下任魯侯之?位乃是定?事，他的阿父也不能?違背祖制。

    魯侯前些日子因為與?宋楚聯(lián)盟之?事，把公子喚了回來，卻是為魯宋兩國結(jié)親之?事，還因為宋魯兩國皆為屈姓，為同族姓氏不可通婚，宋國還假模假樣地讓宋姬改名宋，可天下誰人不知?宋姬為屈氏女，此不過掩人耳目罷了。

    齊奚勸說不成，只能?半跪在一旁侍候著，以免公子著涼。

    在一片寂靜后，齊奚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他抬起頭就對上公子奭深沉的目光。

    公子奭似乎有些不解，這種疑惑已經(jīng)停留在他心中很?久，他輕輕地問?了一句，“齊奚，你覺得她?為何要在夜間逃走？”

    齊奚無從回答。這個問?題在這段時日公子已經(jīng)詢問?他多次，每次他都回答了，也許鄭小娘子是因為不喜宋姬，覺得公子變心了所以不想來魯?shù)亍?/br>
    可是公子奭卻并不相信，在他心中那位宋女如同魯侯后宮的那些女子并無任何差別，都是蛇蝎之?輩，在他心中，鄭文并非會把這樣的女人放在心中的人，這是一個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和攜王結(jié)盟還能?如常笑著和他相處的女子。

    公子奭好似對這個問?題耿耿于懷，一直看著齊奚，想要他想出一個答案。

    齊奚在思考一會兒才說:“也許是鄭小娘子有其他的事？”

    公子奭聽見這句話一會兒面色卻淡了下來，他眼中的那股偏執(zhí)也消失了，輕輕地說了句是嗎。　　　　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一樣，詢問?了一句，“去衛(wèi)地的人回來了嗎？”

    齊奚搖頭，“那邊晉宋兩國還在交鋒，我們的人根本傳不回消息。”所以鄭小娘子她?們是否去了衛(wèi)地尋找鄭氏族人他們也根本不知?道。

    公子奭沉默了一會兒，才重新拿起一卷竹簡，咳嗽了一下又?看了起來，可怎么看怎么覺得整個人都淡了許多。

    鄭文這邊三?人卻是因為看到的那頭成年野豬兒興奮起來，特別是七娘子和鴝家女兒兩個小姑娘。

    “鄭小郎君，這頭野豬好像被凍得不能?走動了。”鴝家女兒手里也握著一根粗木棍子，眼睛都在發(fā)?亮。

    這可是一頭百來斤的野豬，足夠她?們一行人度過這個冬天，而且還是這么大一頭，恐怕天天吃rou都行了。

    七娘子聽到這話也猛點(diǎn)頭，“阿兄，我們把這頭野豬拖回去吧。”

    鄭文卻止住了她?們的動作，自己手持青銅劍上前，見那個野豬只倒在地上勉強(qiáng)動了幾下后就沒了力氣，只能?不停地喘氣，她?看見不遠(yuǎn)處的痕跡，這才確定?了這頭野豬應(yīng)該是下來獵食時夜里下了雪，氣溫驟降，這頭野豬一時也因此而被凍住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讓鴝家女兒回家把吳媼叫過來，要不然她?們?nèi)?個人說不定?還真拖不住這頭成年的野豬。

    在鴝家女兒走了之?后，鄭文用布條子把野豬的四肢綁了起來，然后才找了一個結(jié)實一點(diǎn)的大木棍子，橫過野豬的四肢，準(zhǔn)備等下四個人就這樣抬下去。

    吳媼很?快上了山，手里還拿著一些打野豬的工具，估計鴝家女兒說的她?不太相信，等看見地上動彈不得的野豬才笑著上前，說，“這得吃一個冬天吧。”

    鴝家女兒高興地點(diǎn)頭，“阿母，這下好了，我們冬日不缺吃的了。”

    鄭文抬頭看了眼天空說:“馬上天氣就要暗了，等下說不定?還有別的村戶上山，我們快點(diǎn)把這頭野豬抬下去再說。”

    吳媼也謹(jǐn)慎地點(diǎn)頭。村子的人平時雖友善相處，可看見這么一大頭野物，起了旁的心思也說不定?。

    不過四個人準(zhǔn)備抬得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們根本抬不起來這頭百來斤的大物，最后只能?一路給放在一個木枝做成的筏子上沿著雪地拖拽下去，等到了家門口幾個人才松了一口氣。

    幸好鴝一家住在靠近山林的位置，位于高處，出了山林口子便是家門，倒沒有被村子里的人看見。

    一行人都累出了一身汗，不過誰也不敢脫衣，在這冬天，一不小心受了涼，誰也救不了，雖然鄭文準(zhǔn)備了一些傷寒的藥，她?自己也不確定?用處大不大。

    第86章 前路仍未知

    這頭?野豬被吳媼分成了兩半，一半用來平時?吃，現(xiàn)?在天氣冷，她把這一半藏在一處雪中，一是防止被一些?動物偷吃，二是這樣也好保存。

    還有一半?yún)菋嫓?zhǔn)備蒸熟晾曬成rou干，因為是鄭文和七娘子?二人也出了力，前段時?間她還拿了一份玉器，換了一些?糧食，吳媼心中對?于?自己去趕離鄭文之事還有些?愧疚，這些?rou干她準(zhǔn)備曬干了給鄭文她們在路上用。

    先前她已經(jīng)聽鴝說過，等天氣稍微暖和一些?，那重傷的女孩兒和青年?身體大好以?后，他們這一行人就?要離開去衛(wèi)地。

    因為天氣寒冷后，鄭文和七娘子?也再沒有出去過，每日待在屋子?里，大多時?間都守在煎藥的陶罐旁，照顧爐火，幸好他們之前準(zhǔn)備了不少木柴，可以?充裕的度過這個冬天。

    可是人靜下來后就?容易多想，鄭文不由得想起了在虢城中分別的那些?少年?，還有為保護(hù)他們死去的鄭澤田幾他們，如今躺在屋中仍舊在養(yǎng)傷的阿苓和霍仲。

    所有的一切有時?候會壓的她喘不過氣，好像突然之間她就?背負(fù)了超過她生命的重量。

    有時?候鄭文也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要非得追求自己的一顆心，是否不能?放下自己毫無?價值的尊嚴(yán)，七娘子?在前些?日子?的后悔她又何嘗沒有過，不過她只要想起未來一日可能?如同鄭勷后院中的那些?妻妾，鄭文就?覺得自己還不如拼出一條生路來，至少在路邊餓死也比被男人的后院中毫無?尊嚴(yán)的為一點(diǎn)不值得的愛和利益與其他的那些?女人相殺而死來的壯烈，不負(fù)此生。

    她并非不喜公子?奭，只不過是不信任他罷了。

    不信任，于?是不會跟他走。

    她喜歡是喜歡，可喜歡也不妨礙她不信任，有時?候她的理性都會讓她自己忍不住心驚，在某些?時?刻，理智會壓住心中的感性，讓她選擇出最能?保全自己的一條路。

    可是，鄭文不由想起那日下雪天做的一個噩夢，那個噩夢真的只是單純的一個夢還是那就?是未來的預(yù)言——

    她會死在被萬人圍困的戰(zhàn)場上，死于?一只來歷不明?的箭矢之下。

    那一瞬間箭矢插入心臟帶來的驚悸讓她至今想起來還有些?膽顫，手下意識地發(fā)抖，但是鄭文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如何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而且她身邊還有一隊保護(hù)她的兵士，模糊間她似乎還聽見了阿苓的聲音，這些?場景讓她更覺得這場夢就?像是她以?前做的平常噩夢一樣。

    太過不真實。

    她還在愣神時?，七娘子?叫了一聲阿兄，把鄭文喚醒了過來，“怎么了？”

    七娘子?疑惑地看著鄭文，“阿兄，藥煎好了。”

    鄭文一看。

    果然陶罐中的湯藥都已經(jīng)沸騰了出來，頂?shù)纳w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對?上七娘子?的目光，她抿了抿嘴唇，沒有解釋。

    很快把湯藥倒進(jìn)陶碗中，她和七娘子?端著托盤回到屋子?時?，發(fā)現(xiàn)?阿苓已經(jīng)下了床，慢慢地在向外面走，剛好對?上正?開門的鄭文。

    這段時?間因為天氣太冷，鄭文顧不得男女大防，直接在屋子?里把兩張床榻拼接在一起，下面墊了很多曬干的干草，上面鋪上棉絮被褥，幾個人睡在一起，頂多在中間隔著一層?xùn)|西，勉強(qiáng)遮蔽，起初七娘子?還有些?害羞，等過了幾日也習(xí)以?為常了。

    阿苓其實手中撐著一個木棍子?，應(yīng)該是七娘子?找來地，這段時?間外面太冷，鄭文也不讓霍仲和阿苓兩個人出去，此時?他們抵抗力最是低下，吹了風(fēng)再一感冒估計在床上又要躺幾天，讓他們就?在屋子?里面活動筋骨。

    阿苓看見鄭文后原本想要叫一聲女公子?，可想起了七娘子?的話，又改口喚了郎君。

    鄭文點(diǎn)點(diǎn)頭?，讓阿苓先到榻上去。

    鄭文把湯藥遞給兩個人，讓他們飲下后，又檢查了一遍他們身上的傷口，都已經(jīng)有些?愈合了，長出可粉嫩的新rou。

    “再養(yǎng)上一段時?日，應(yīng)該就?好了差不多了。”　　　　七娘子?這才高興了許多。這樣等天氣稍微暖和一些?，他們就?能?出發(fā)去衛(wèi)地了。

    阿苓在清醒后這幾天一直有些?異樣的沉默，霍仲本來話就?不多，可在這段時?日也越發(fā)的低沉下來，幾個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還說些?什么。

    鄭澤幾人的死亡，是他們心中的傷痛，因為太過匆忙，他們的尸體都未來得及收斂，阿苓本來就?接受過田幾一段時?間的教導(dǎo)，兩人關(guān)系再好不過，有師生情?分，平日里也走的近，田幾把她當(dāng)meimei一樣看待，當(dāng)時?田幾瀕臨死亡之時?，阿苓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迅速反擊的人。

    鄭文端著陶碗走出了屋子?，看了眼天空，一望無?際，似乎比后世的更為廣闊，更加干凈，卻也更加壓抑。

    她站在院中許久，轉(zhuǎn)過身就?看見拿著一個細(xì)長竹竿子?的鴝家女兒，她一直坐在屋前的臺階上在驅(qū)趕鳥雀，屋檐下曬了不少rou干，人一走開說不定?就?有鳥或者其他的一些?耗子?跑了過來，叼走一兩塊也不稀奇。

    這段時?間，鴝家女兒和他們一起上山下山，還有一起拖過野豬的情?誼在，幾人總算相熟了一些?，平常還說說幾句話。

    就?比如現(xiàn)?在，對?方歪著頭?，手里的竹竿在地上敲擊幾下，露出雪地下面深色的泥土，她看著鄭文好奇地詢問，“鄭家小?郎君，你在看些?什么？”

    她老是看見這位小?郎君盯著天空看，可她看過去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這天空中有甚好看的。

    鄭文笑道:“天空一望無?際，有時?湛藍(lán)，有時?白的看不見邊際，白云朵朵，可有時?又烏云密布，黑云壓城，嚇人的很，比人性還善變，可不好看？”

    鴝家女兒聽見這番話，笑了笑，略顯黝黑的皮膚上一雙眼睛格外透亮，她說，“鄭小?郎君，你是個怪人。”

    鄭文不在意地笑了笑。

    鴝家女兒卻接著說:“你說話我聽不懂，可我阿翁說過，天下壞人多，好人也多，可唯獨(dú)怪人少，因為少，所以?備受天地珍愛，可也因此受了更多的磨難，阿翁說，怪人怪在不同于?世人，我看鄭小?郎君你就?是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