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第41章 半只老虎慫 這時房門被敲響,鄭文推開了門發現是客舍中的人?送來了食物,下面魚龍混雜基本都是男性,而且公子?奭還一直都在昏睡中,她?就不?太想去大堂用飯,于是直接讓客舍的仆人?把飯菜送到樓上。 仆從用木質托盤端著鄭文點的午食:“小?郎君,這是你點的餐食。”他說完話就準備離開,結果一抬頭就看到鄭文的面容,直接愣在了原地,身體一下子?僵住,隨即雙頰也一下子?紅透了,支吾地說不?出話來。 之前鄭文進門時再過邋遢不?過,可豪擲千金之舉還是讓大堂的那些仆從們不?由猜測這兩人?可能?是落難的貴族。畢竟前些日子?鎬京大破,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城中大部分貴族都跟著周天子?出逃驪山,有幾?位貴族在逃難過程中被賊人?搶劫變成如此模樣?再正?常不?過。 可、可想象不?到落魄貴族小?郎君是如此清麗的一位貴女啊。仆從心里忍不?住嘀咕,以往貴女出行皆是仆從看護左右,他們哪里瞧得上一眼,可這次他距離這么近,近的可以看出這位貴女如雞蛋白一樣?光滑的皮膚,一雙明?亮如夜空的眼眸,他的心跳動地不?能?自己,只覺得天上的神?女也不?過如此好看罷了。 鄭文察覺對?方的異樣?,覺出應該是自己臉龐惹的禍,連忙客氣地把木制托盤接了過來,然后關上了房門。 她?舉起自己的男式衣袖看了一眼,然后扯了扯嘴角,果然在古代女扮男裝是最不?靠譜的一件事,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沒有化妝的工具,要不?然描一下眉毛,再把膚色弄得暗黃一些,倒可以假扮成一位病弱的小?郎君。 屋內的公子?奭仍在昏睡中,鄭文就要了一份rou糜粥,特意讓人?煮食地很爛,便于吞食,喂食完公子?奭后,鄭文才盤腿坐在案桌前慢慢吞咽,她?知道自己長時間都處于饑餓的狀態,也不?敢暴飲暴食,用匕首切了一塊烤炙好的豚rou,飲了半碗漿酪后就感覺到了六七分飽,盡管還有余地她?仍舊克制著自己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這時大約是未時時分。鄭文又檢查了一遍公子?奭,對?方并未醒來,她?覺得有些無聊不?知道做些什?么,剛好想起了在城外時那位錦衣郎君奇怪的舉動,于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自己的那塊老虎玉石看了起來,借著天光打量。 以前她?只以為?這是一塊如同的玉石,現在來看,倒不?一定。對?方看見這塊玉石后一眼便斷定了他是鄭家?人?,這是第一處奇怪的地方。 鄭文回憶起那位錦衣郎君的神?情,越發覺得這塊玉石背后有著什?么秘密,不?過鄭勷當時把這塊玉石交給她?時并未多說,只是特意囑托了一句讓她?好好保管,說這塊玉價值連城。 現如今想來,那句話就不?太一般。一塊玉石再過貴重也不?能?價值連城,除非這塊玉石象征的意義不?同。 老虎,老虎。 鄭文撫摸著玉石的條紋,上面還刻有一些銘文,話說在后世看來青銅器皿之所以貴重就是因為?上面雕刻的銘文,這些銘文具有記錄歷史的作用,對?于科研工作來說很有價值,而其他的一些青銅器皿顯然沒有載有銘文的青銅鼎重要。 想到這里鄭文突然察覺到了什?么,她?翻到玉石的背面觀察起來,果然有好幾?個凹陷處,像是榫印。 她?以前還以為?這是為?了方便佩戴時特意設計的,盡管注意到上面有文字也沒有多想,現在仔細想起來這份昂貴的禮物可能?還有一種用途,這塊玉石極有可能?是有兩塊,這些凹槽處是為?了合并另一塊玉石而設置的,只有兩塊玉石合并起來才能?發揮真正?的用途。 而這種玉石在古代歷史上一般被人?稱為?“虎符”,是天子?授予臣子?兵權和調兵遣將的憑證,一般為?兩塊,右符在天子?朝廷手中,左符留存臣子?手中。 不?過因為?她?的慣性思維,潛意識認為?虎符都是用銅制作的,而且覺得鄭勷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就把虎符贈予給她?,這樣?也太過兒戲,壓根沒有往那方面想,可現在想起如今是在周朝,這時候的虎符除了用銅,黃金和玉石好像都是兵符的材料。 如果這塊玉石是虎符的話,還真的是價值連城了。鄭文想到這里握著玉石的手都不?由緊了幾?下,摩挲著上面的銘文,又不?由自主地揣度鄭勷把這塊虎符留給她?的用途。 不?過想了一會兒,鄭文就放棄了,當時鄭勷的表情太過云淡風輕,一點也沒有把這種能?調兵遣將的權力象征的虎符放在心上,給她?時更像是覺得她?喜歡,就給了出去,更像是隨心而為?。 窗外是街道,鄭文把玉石收了起來,趴在窗欞上看了下面的行人?片刻,悠然地打量著下面的行人?,目光在他們的穿著服飾上來回打轉。真切地來說,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起這個時代中的人?,以往好不?容易出來幾?次,身邊都跟著奴仆,難免要注意些行徑,由此觀感上也完全不?同。 不?過,她?的目光掠過一人?時忽然停滯住。 那個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鄭文趴在窗欞上幾?乎要探出了半個身體去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是對?方卻并沒有察覺,一直低著頭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一路快步疾走,直接走進了這所客舍。 鄭文趕緊起身,推開房門扒在樓道的欄桿上,在樓道上觀察了一會兒,下面人?來人?往,比起南來北往的商人?,游俠兒到更多一些,可卻并未看見剛才那個人?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急了,對?方進來距離她?開門也不?過十幾?秒中,這么一個大活人?難道還在這客舍中消失不?成。 念到此,鄭文想下樓,不?過因為?她?的面容問題還是謹慎了一番,她?回到房間把自己的面龐用布裹住,還把“燒火棍子?”背在身上,才覺得安心了一些。 現如今的人?們大多都是皮膚暗黃,略顯蒼老,像她?這樣?干凈地像出水芙蓉一樣?的人?一眼便可看出身富貴,如果是位郎君便罷了,可她?身為?女子?,在這種世道下,可有可能?被拐子?直接下藥擄走當做奴隸給賣了,到時候落到其他的貴族手里,身上烙下了奴印,那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如果要她?落到如此下場,還不?如死?了算了。 一下樓,鄭文就撞見了那位給她?送午食的仆從,對?方年紀還小?,一眼便認出了鄭文,臉直接紅成了猴屁股,透過黑沉的皮膚依舊可以看得出那股子?害羞,他看見鄭文奇怪的打扮后盡管害羞還是鼓著勇氣支支吾吾地問了一句:“小?娘子?,你這是做甚?” 鄭文看了對?方一眼,壓著嗓子?詢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過一位穿著暗色短打的年輕漢子?走進來,背上還背著一把劍。” 仆從想了想,指著大堂內的人?:“小?娘子?,你看那些游俠兒都那么穿著,你這般說奴怎么認得出你要找的人?啊?” 鄭文一眼看去。果然那些游俠兒都是這樣?的裝扮。 第42章 金風玉露逢 上身齊一色的粗布裋褐,下?面深褲,穿著干草編織而成的草鞋,基本上人手一把劍,多是木劍,少有幾個穿著比較體面地腰間佩戴青銅劍,氣?勢明顯與另外一些?游俠兒不同。 他?們跪坐在案桌前大口飲水吃rou,一派豪放姿態。 鄭文仔細打量了一圈,這些?游俠兒與她剛才看?見的那人打扮真是一致無二。她皺眉想了一下?,又看?向一旁的少年仆從:“那你有沒有看?見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娘子?,長的很瘦,面上笑起來時?會?有小小的淺窩,她應該和那位年輕漢子?一起來的。” 她說的人正是阿苓,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才那個年輕漢子?應該就是之前騎兵隊中的一員,也是鄭家家兵,當時?晚上遇襲時?對方和田幾他?們一同保護在她身邊,如果?阿苓沒出事的話,應該會?和對方在一起。 仆從低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慢慢搖搖頭,不過等看?見鄭文微微失望的眼神后?心中涌現出些?許不忍,忍不住補充道:“小娘子?,可能那人進來的時?候小子?在后?廚忙碌才沒有看?見,不過這前面的房間里住著什么客人小子?是一清二楚的,是肯定沒有小娘子?你要找的人的,如果?小娘子?肯定你要找的人是進了我們這家客舍的話,倒可以去后?面的院子?找一找。” “后?面的院子??”她迎著對方的目光看?見了隱在木板后?面的那個小門。 仆從點了點頭:“我們這客舍前面屋子?價格昂貴,住的都是些?南來北往的商人和貴人,一些?游俠兒走?南闖北窮地只剩下?一雙草鞋子?了,付不起這房費,就去了后?面的那座院子?。”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善意提醒了一句:“不過那里魚龍混雜,多是些?痞子?流氓,小娘子?還是不要一個人去比較好。” 鄭文點點頭,看?著面前眼神純凈卻一點不敢向她身上看?的少年,微笑著輕聲說了句謝謝。 這位少年仆從抬起眼正對上鄭文含笑的眼眸,唰地一下?低垂了頭耳朵尖都紅透了,他?接觸地最多的女性頂多是家里的阿母和親長們,帶著長輩的溫和和這個時?代底層勞動婦女才有的勤勞樸實,是大山一般厚重的存在,而家中的meimei尚且年幼,根本無法帶給他?異性才有的悸動,而眼前的這個小娘子?一樣,讓人想到溫柔明媚的春水,一笑時?便如同春水蕩漾,實在是讓人心底軟軟啊。 剛好這時?大堂中有人呼喚他?,他?連忙應了一聲,和鄭文匆匆說了一句話就離去了,走?遠幾步后?忍不住回過頭,卻發?現那位眼帶笑意的小娘子?已經不在了原地,頓時?心中若有所失,但年少的少年這時?還不明白?這種情緒,只是稍微愣了一會?兒就在別人的喊聲中回過神收回了所有的心思?,走?到后?廚里面端出托盤匆匆忙忙向一處飯桌走?去。 而鄭文這時?已經穿過了那道隱蔽的門,向后?面的院子?走?去,想到剛才那位少年,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果?然不管在什么時?代,還是有可愛的人,對方那雙純凈不受蒙昧的眼睛讓她許多日混亂的心也靜了下?來。 她沉下?心仔細觀察起四?周。 這里屬于客舍的后?院,停著好幾輛馬車,車上留了幾人在照看?,那些?車上應該有貨物?,要不然不會?如此?謹慎,她聰明地沒有投去打量的目光,視線一直看?著前方,穿過了這幾輛馬車,她就聞見了一股子?臊臭味道,沖人地很。 旁邊是一個很大的馬廄,里面已經裝滿了馬匹,周圍飛舞著一些?蒼蠅蚊蟲,她十分快捷地遠離了幾步,幸好面上罩著一層布,倒屏蔽了一些?氣?味。 仆從所說的院子?就在馬廄的不遠處,院門大開著,可以看?見里面院子?里的煙氣?,還未走?進她就聞見了一股酸澀的藥味。 院子?里的地面上隨意地鋪墊著一些?干草,上面躺著一些?人胡子?拉碴,袒胸露乳,睡得昏天暗地。 鄭文剛一站在門口就引來了里面人的注意,明面上暗地里投來不少目光,她對這些?探視一向敏感,手忍不住握住了燒火棍子?的頂端,忍著心底涌起的不適感,向里面走?了幾步。 等走?進去她才發?現這個院子?里面的人之多,除了最中間空出一條人走?的小道外,兩邊已經躺滿了人,角落里更是擠了不少,她看?見了好幾位抱著孩子?的婦女。 鄭文沉下?心,目光從最外面的位置一一掃過去,在心要沉到底之前終于在最靠里側的一個大樹讓發?現了熟悉的身影,少女的身影卻比她記憶中還瘦削了許多,背后?背著幾乎要壓垮了她整個人的弓/箭。 熟悉的背影幾乎讓鄭文瞬間失聲。 來不及顧忌周圍的情形,鄭文也說不清此?時?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樣的人,快步就走?了過去,離那人還有幾步的距離時?,她卻有些?近鄉情怯地停住,幾秒后?笑著輕聲喚了一聲:“阿苓。”就如同過去在鄭府自己的院子?里一樣。 少女似乎聽見了她的話,可只能看?見背脊顫抖了幾下?,卻沒有如鄭文意料中的轉過頭高興地喚她一聲“女公子?”,而是坐在那塊大石頭上,背挺得如劍一般直,像一座直沖云霄的峭壁懸崖。 鄭文踟躕了一下?,險些?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對面的那位年輕漢子?看?見了鄭文,起初還有些?警備,聽見了鄭文的這句話才有這錯愕地站起了身,連忙半跪在原地行了一個禮,喚了句女公子?。 鄭文這才心里踏實一些?,抬了抬手讓對方起身后?自己慢慢走?過去,正想開口說一句話,卻在看?見阿苓的面容時?愣在了原地。 一瞬間,萬千情緒涌上心頭,她有些?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部,才發?現就在剛才剎那間臉上的布巾已經濕透了,眼中的淚水模糊了整個視線,與此?同時?,阿苓的面容也在她的視線中不斷虛化著,變成了那個往日里拿著弓箭意氣?風發?跳下?馬喚她公子?的少女。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孩笑起來的時?候,是有一雙彎彎月牙和淺淺梨窩的。 第43章 他鄉遇故人 那道傷疤幾?乎蔓延了阿苓的半張臉,像一條峽谷間的溝壑,突兀地劃開?了少女的臉龐,因為不及時就醫,傷口?在?逐漸溫暖的天氣有了發?炎的癥狀。 這看起來有點可?怕而刺眼。 鄭文一時間卻覺得十?分悲傷。 說來這還?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后的第一次流淚,之前在?山林中流浪十?幾?天,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要因為饑餓和缺水差點死在?那里,可?是就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掉下來一滴淚水,沉默地背著公子奭爬過了一座又一座山,腳上的繭都起了厚厚的一層,也是在?那座好像永遠也攀爬不出的山林中鄭文第一次感覺到了來到這個時代的困難挫折。 她沉默了許久沒有出聲,坐在?大石頭上的阿苓終于忍不住抬起了頭,一眼便對上鄭文浸濕淚水的雙眼,她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原本心中的忐忑不安和自卑也遠去,訥訥地說不出一句話,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鄭文眼淚的力?量是巨大的,只是這一下就讓阿苓心中所有的糾結和自卑瞬間消失,她站了起來慢慢走至鄭文的面前,輕輕喚了一句女公子。 聲音輕如蠅音,帶著說不出的無措與慌張,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家女公子如此失態。 可?鄭文卻一下子哭地更厲害,她誰也沒有看,好像一下子要哭出心中所有的委屈,蹲下了身把頭埋在?自己的懷中,像一個鴕鳥一樣?筑起了一層墻把自己圈在?里面哭的無聲無息,淚水無聲地流下,面上的罩巾已經完全被打濕。 過往積累下來的各種情緒在?看見受傷毀容的阿苓后一下子到達了巔峰爆發?了出來,是悲傷,也有委屈。 有些虧,有些錯誤,是能找到犯錯之人的,至少知道自己應該怪誰,讓心中負面的情緒有個寄托,而穿越到這個陌生而落后的時代,鄭文不知道該怪誰,她誰也怪不了,繼來到這里的無措和逃跑失敗后,她認識到自己根本再也回不去,以她的知識根本無從解釋她身處的困境,慢慢地只能說服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她改變不了時代,于是只能說服自己的心來適應這個時代。 可?是她永遠也無法喜歡上這個時代,雖然這是最好的時代,文明璀璨,青銅鍛造工藝空前高超,尊卑之道嚴苛,王權公孫多如狗,有野心勃勃的諸侯,有傾國?的美人,但這也是最壞的時代,禮崩樂壞,王權式微,天子愛美人而失江山,戰亂死起,底層平民卑賤如草。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都沒有人權。她努力?地想活下去。 鄭文喃喃自語:“我?、想家了。”這是一句無意識的話,她此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了這句話,因為急促的哭泣,她一時止住后腦中卻因為空氣的短缺而陷入暫時的茫然中,這段時間她什?么也沒有想,卻覺得格外的安寧。 旁邊傳來低聲的呼喚聲。 鄭文茫茫然抬起頭,眼眶周圍的皮膚被風一吹,淚水蒸發?在?空氣中變得干澀,稍微一動,便覺得有些撕扯后的疼痛。 “女公子。”阿苓擔憂地喚了一聲,另外被毀傷的半張臉被她的一只手遮擋住一半,只露出了另外完好的半張臉。 鄭文對上這半張熟悉的臉,徹底清醒的神智讓她知道她所經歷的不是一場夢,忍不住又喃喃說了一句話:“阿苓,我?想回家了。” 在?這時,懦弱的她多希望這一切是一場終會結束的夢境,被大火燒盡的鎬京是假的,城外遍布的難民是假的,面前毀了容的阿苓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阿苓抿著嘴笑了笑,在?聽見鄭文的這句話后竟然露出了熟悉的羞澀感,她緩聲像個大人一樣?安慰鄭文道:“女公子會安全回家的。” 不過十?幾?天不見,鄭文突然察覺到對方消瘦了很多,她好不容易給對方養回來的白嫩和嬰兒肥也沒了,變得沉穩許多。 她垂著眼簾笑了笑,沒有回復阿苓的這句安慰,對方誤會了她話中家的含義?,但不管是哪個家,鄭文都清楚自己是回不去了,這個時代她短暫居住過的那個家也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而這個阿苓不會不知道,不管在?什?么時候,人都需要被假意的謊言支撐著前進。 也許是哭過一場,也許是見到了熟悉的人,她的心懷徹底打開?安下心來,鄭文的情緒好了許多,心中的積郁一下子消散而去,這可?能就是眼淚的作用。 她站起了身,安慰阿苓說自己沒事?后開?始觀察起阿苓呆著的這個小角落,除了年輕漢子,角落里還?放著三個人,并排躺在?一起臉色青白,胸口?還?用布裹著,隱隱能看見滲透出來的血跡,只有胸口?若有若無的起伏讓她知道這三個人還?活著。 其中一人便是田幾?,她正要上前查看,就發?現?了縮在?角落里的另外一個人,不禁驚訝出聲,“七娘子?” 要不是看見對方那張依舊有些熟悉的臉,鄭文險些都沒有認出對方,比起她印象中光鮮亮麗,驕橫跋扈的貴女,七娘子現?在?可?稱得上是落魄,變化巨大,穿著一件粗布深衣,臉頰瘦地深深下凹,皮膚也黑了不少,對上鄭文投過去的目光還?有些瑟縮地動了動腳,一位出身矜貴的貴女在?這幾?天就把身上的驕傲氣息給消殆盡了,不知道到底經歷了些什?么。 七娘子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對上鄭文一雙詫異的眼眸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往日里對上鄭文所有的勇氣和底氣都沒了。 鄭文見此后沒有再在?對方的身上留下太過目光,只是輕輕瞥了過去。她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有著自己的驕傲心在?,特別是七娘子這種出身矜貴平時行事?傲慢的貴女,再過落魄,心中該有的自尊心只多不少。 看見如此情形,她也來不及詢問幾?人如何淪落到這種境地,對著旁邊的年輕漢子說了一句話后就帶著阿苓穿過院子里的小道進了前面的客舍,準備新開?兩間屋子放置病人順便再把給公子奭看過病的那位疾醫老頭給請回來看一下幾?位傷者的傷勢。后院的那地方環境太差,蚊蟲鼠蟻不利于養病,在?那種地方再待上幾?天,田幾?他們幾?個人的小命都會沒了。 熟料她剛一進門,過了狹小的過道就看見坐在?大堂的公子奭,對方穿著她給換上的不太合身的男士衣袍端坐在?一處矮桌前,卻是一派風雅隨意姿態,身體看起來已無大礙。 桌上擺放著酒壺,他正饒有興致地把玩著劣質粗糙做工的陶杯,旁邊還?坐著一位商人和游俠兒似乎在?對著他說著什?么話,公子奭的目光虛放在?他手中的陶杯上,似乎在?出神,從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他有沒有在?聽那人的說話,但旁邊的那位商人似乎并未察覺,臉上興致盎然。 而周圍的人也在?假裝不經意地打量那邊。 鄭文皺了皺眉才走過去,用依舊嘶啞的聲音小聲說了一句話。 公子奭的目光從身前的酒壺中收回來,抬起頭看向旁邊說話的人,視線不經意地從她身后掠過,看見阿苓也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反而對著裝扮奇怪的鄭文溫和地笑了笑,他站起身對著身旁的那些人笑著說了一句話后就準備跟著鄭文離開?。 那些人微笑著和公子奭說話,神情帶著鄭文不太理?解的恭敬和誠惶誠恐。 她見到此種場面已經不想發?表任何看法,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對象。當然,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有些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禍害。 她準備越過人群走到最前面的柜臺處,就聽見身旁的男人突然輕聲說了一句話:“你哭了?”似是而非的語調上揚,不像問句,更像是陳述句。 問這話的時候,公子奭面上的神情稱得上溫和平靜,他似乎在?用一種閑聊的方式與鄭文交談,可?鄭文依舊感覺到了一點冒犯,也許是她自身原因,仿佛心中被埋藏最深處的窘迫被人看見。 任何回答都顯得露短,鄭文輕描淡寫地瞥了對方一眼沒有回話,而是走到柜臺處,準備掏出一片金葉子出來再開?兩間屋子,卻被公子奭舉手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