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廖子承淡淡說道:“你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啊?”皇帝被廖子承的漠然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是北齊皇子,怎么能頂著一個臣子的姓氏四處亂逛?” 廖子承面色如常地道:“你憑什么斷定我是你兒子?我也有可能是余楨的。” 皇帝急了,亮出手道:“不,你一定是我的!” 廖子承看了看越來越晚的天色,記掛著華珠,就起身,行了一禮:“多謝圣上的款待,我還有事,先走了。” “子承!子承你先吃幾口飯!子承……唉。”皇帝叫嚷間,廖子承已經退出了大殿,望著金碧輝煌卻又備顯落寞的寢宮,皇帝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廖子承走出皇宮后發現華珠與七寶不在,問了守門侍衛,之前的侍衛已經換班換走了,他們并不清楚。廖子承蹙了蹙眉,舉步回了帝師府。回到流音閣時,巧兒又說七寶與華珠一直沒回,連流風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廖子承眉頭蹙得更緊。 突然,一只白鴿落在了窗臺上。 廖子承拆下白鴿腿上的紙條一看,眸光霎時冰冷了。 拉開抽屜,取出錦盒中的三張梅莊地圖,廖子承跨出了帝師府的大門…… 空曠的院落,燃著一堆盛情的篝火。 篝火兩旁,用架子搭了兩個一人高的臺子,說是臺子,其實就是幾根木棍和一塊小木板。小木板上,分別坐著流風與華珠,她們都被下了軟骨散,斜斜地靠在身后的兩根木棍上。 臺子下方,是六把插在泥土中的尖刀,刀尖正對著小木板,如果小木板一斷,華珠、流風便會掉下,立刻被它們戳穿。 廖子承趕到小別院時,看到的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被架在尖刀上的情景。流風嗚嗚咽咽地哭著,華珠面色沉靜地閉著眼,聽到他的腳步聲眼皮子微微一動,卻始終沒有睜開。 華珠在心中已經提及了淑云的事,廖子承定定地看了淑云片刻,沒人知道這短暫的打量中他到底想了什么,只覺那雙深邃如泊的藏了太多暗涌,叫人心驚。 廖子承淡淡一笑,不緊不慢道:“梅莊四女,久仰。” 淑云行了一禮,嫵媚地笑道:“侯爺終于來了,我還怕你舍不得梅莊地圖,所以不敢現身了呢。” 廖子承亮出手中的三張地圖,神色從容而冷靜:“要地圖就早說,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是啊,我為什么如此大費周章呢?”淑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拍掌,兩名黑衣人分別站到華珠與流風的身側,大掌扶上了小木板,他們只需輕輕一拉,華珠和流風便會掉下去。 淑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年華珠和流風,你只能保一個。另一個,會成為刀尖下的祭品。告訴我,你選誰?” 華珠慕地睜眼。 流風“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30】淑云之死,愛上你了(簡介片段) 夜風鼓鼓,在充斥著蟬鳴的叢林深處瑯瑯吹響,混合著流風痛苦而害怕的哭聲,以及華珠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令整個幽暗的夜都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詭異。 兩個最在意的人,全都被架在刀尖上,只能救一個,廖子承,你會救誰? 華珠清亮的眸子里漸漸浮現起一絲復雜。 廖子承神色冰冷地盯著淑云,一手放于身后,一手握緊了梅莊地圖:“三張地圖,只救一個人,這場交易,不劃算。” 淑云呵呵笑了:“交易?嘖嘖嘖,侯爺何必把話說的這么難聽?梅莊有價,人命無價嘛。一個是陪你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日子的人,一個是要跟你一起分享半世榮華的人,快做個選擇吧。” 這樣的心理暗示,哪一句不是在攛掇廖子承選擇流風?只差說,一個都沒跟你共過患難的女人有什么好救的? 華珠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眸子,這時候,說什么也無濟于事了吧,他要救誰心中有數,她哭或不哭,無法對結果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廖子承不看華珠,只盯著淑云,不疾不徐地問:“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梅莊地圖,尋找梅莊之路危險重重,你既是梅莊四女,對梅莊的了解程度比我們更高,你應該清楚即便你搜集了五份地圖,也不一定能順利抵達梅莊。” 淑云的笑容淡了幾分,單手攏了攏紫色寬袖:“我怎么尋找梅莊就不牢你費心了,你只需告訴我你的選擇,一手交圖,一手交人。” “如果我不交,你當如何?”廖子承面色不變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敢殺一個,我就毀掉一張地圖,我得不到我的人,你也一輩子別想找到梅莊!” 淑云的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她跟廖子承的交鋒只有一次,而且廖子承絕對不會妥協,他是帶了地圖,但那僅僅是因為年華珠讓他帶,可不代表他真會乖乖兒地把地圖交出來。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她既然敢這么謀劃,就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 冷冷一笑,淑云揚起右臂,橫空打了個響指:“弓箭手!” 茅草屋的屋頂,“唰”的一下多出十名黑衣弓箭手,算上淑云身邊的兩個左膀右臂,院子里一共有十二名武功高手,廖子承善近身格斗,卻不會輕功。淑云正是算準了他的狀況,才避開與高手與他的正面交鋒,改為箭攻。一個不懂輕功的人,想要在毫無遮蔽物的地方躲開一波帶了內力的利箭,根本是天方夜譚! 一般劫匪叫人質寫信都會附加一條,孤身前往,不許報官,否則撕票。淑云自然也讓華珠寫了。廖子承上山時,她的人一直暗中盯著,他一個人騎馬來的。而且她在帝師府有自己的眼線,飛鴿傳書告訴她,廖子承一拐出帝師府便一路朝西過來了,算算時辰,他的確沒到過別的地方。 “我知道跟你博弈的機會只有一次,你看,剛剛若答應我的條件選一個離開會有多好?非得逼我亮絕招,仙現在,你們三個誰都別想走了!” 華珠瞪了她一眼,不屑嗤道:“別講得冠冕堂皇,你又幾時打算放過我們?你不就是希望我把廖子承引來,然后將我們一鍋端了么?” 淑云的臉色微微一變,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頭看向華珠道:“知道有危險還把廖子承引來,嘖嘖嘖,看來你也是個為了自身安危,不顧旁人死活的。” 華珠杏眼一瞪:“他是我男人,我出事了,他當然要管!難不成要跟話本里那些無私到夸張的女主一樣,‘哦,親愛的,你不要來,千萬不要,很危險的,他們沒打算放過我,也不可能放過你,與其一起赴死,不如你活著。我來世,再做你的女人……薩朗嗨喲!’要命。” 本來挺嚴肅的談判,被華珠這么繪聲繪色地一打岔,廖子承忍俊不禁地笑了。 淑云聽不懂最后一句什么意思,不過前面的話倒是叫她大開眼界,年華珠是一個豪不懂得客套的人,她甚至懷疑,年華珠的腦子比普通人少根筋,一般人哪兒講得出這種話?哪怕心里想了嘴上也不能承認啊。 淑云并不知道自己的殺機,被華珠巧妙地引了開去。一分神的功夫,廖子承捏緊梅莊地圖,幽幽一嘆:“好吧,反正都要死了,你也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吧,看在,我好歹幫你照顧了流風幾年的份兒上。” 淑云被廖子承這種示弱的表情成功取悅了,她最喜歡征服有能力的人,看見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權貴在,在她面前露出卑微乞憐之態,她就特別享受。所以每一次與赫連笙的相處,她都格外期盼!她喜歡赫連笙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也喜歡赫連笙被她的巫術嚇得往她懷里鉆的樣子,她會摸著赫連笙的腦袋,像個驕傲的主人撫摸自己的寵物,那種感覺,簡直……無與倫比! 但怪異的是,她連赫連笙都征服了,卻遲遲沒找到機會對廖子承下手。這個男人警惕性太高,總對她避之不及,雖然沒察覺到她的端倪,卻也沒中她的巫術,真叫她意難平啊。 現在,他開始示弱了,是否表明她能對他施展巫術了呢? 思及此處,淑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一步步走向他,面含微笑:“看著我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華珠眉心一跳,掙扎了一下,用盡全力卻也只輕輕地晃了晃:“不要看!她要施展巫術了,你會被迷惑的!” 廖子承握著梅莊地圖的手倏然放到了背后,目光沉沉地看著淑云:“別耍花招。” 淑云被他低聲一喝,停住了腳步,二人三尺之距,不遠也不近。淑云笑著揚起精致美麗的臉,像個天真的少女一般,雙手繞起了垂在胸前的發絲。這副裝嫩的模樣,差點兒把華珠給看吐了,卻又聽得她笑盈盈地道:“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我耍花招嗎?” 廖子承的眸光顫了顫,自嘲一笑:“說的也對,好吧,我看你的眼睛,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東西,讓我做個明白鬼。” “呵呵……”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淑云的唇齒間流瀉而出。想到這個老女人肆無忌憚地對著自己的丈夫獻媚,華珠的醋壇子嘩啦一下打翻了,母蚊子都不許接近她丈夫,這個老女人,怎么可以? 淑云知道年華珠的醋勁大發了,只是不知發到何種程度,想起年華珠一副高高在上,讓廖子承追著她跑的樣子,淑云就來氣,一個女人,憑什么對男人大呼小叫?還叫男人給她做飯?淑云冷冷一笑,柔聲問向了廖子承:“子承,你想知道什么呢?” 廖子承毫不避諱地望進她眸光閃爍的眼眸,問:“太子在瑯琊被赤焰鬼魂擄走的那一次,是對太子動了什么手腳,導致他性情大變?” “我結合道具對他施展了一些意識之術,讓他在恍恍惚惚中,感覺自己度過了漫長的、受盡折磨的一年,其實只是一天罷了。”淑云驕傲地說著,慢慢來到了廖子承跟前,目光深幽地看著他。 廖子承的瞳仁猛地一陣渙散,眨了眨眼,又甩甩頭,堪堪恢復正常:“那么,太子回京后,短期內沒有大的變動,前不久忽然心智、記憶與情緒全都急轉直下,也是你,動的手腳?” 淑云見廖子承竟扛下了她的意識之術,不由地暗驚,握了握拳,凝神聚氣,施展了一次更強大的意識之術,她就不信,今天不能把廖子承變成她的! “沒錯,我每晚都會在長興街的私房菜館等他,我告訴他不許帶隨從,不許向別人透露我們的事,他很聽話。” 廖子承的瞳孔再次出現渙散,語速漸漸慢了下來,仿佛在用僅剩的一絲理智維持著冷靜:“是你的意識之術太強大,連天之驕子也抵擋不過。” 淑云被夸得飄飄然,撫著臉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來。 廖子承的眸光漸漸呆滯了:“所、以,徐、大、人、的、死,也、是、你、授、意、太、子、干、的?” 總算中招了!淑云自豪地揚了揚高貴的頭顱:“沒錯,是我。我前一天晚上,給了他徐大人的名字,又用意識之術讓他一聽徐大人的名字便殺心大起,后面的事就順理成章了。好了,子承,我們回屋吧,我累了,好想歇息。” 華珠一瞧廖子承呆若木偶的表情,暗覺不妙,蹙眉道:“廖子承……你……給我醒醒!不要中了這個女人的巫術啊!” 淑云輕蔑一笑,探出手,試探地挽住了廖子承的胳膊:“乖啦,我們回屋,現在,先把你手中的地圖給我。” 廖子承把手里的三張地圖,乖乖地給了她。 華珠快要氣得吐血了,廖子承你這個混蛋,你要是敢跟她上床,我管你是不是被控制了,我……我……我一個月不給你“rou”吃! 看著淑云挽著他胳膊笑得花枝亂顫,華珠難受死了,像有一把尖刀,在心里來回穿梭。 二人一步一步走向小茅屋,路過兩個小臺子的中間時,淑云停下腳步,對黑衣人打了個手勢:“把流風放下來,年華珠,殺。” “是!” 二人得令,一人將流風抱了下來,另一人掐住華珠與流風身下的坐板,用力一拉,華珠掉了下去! 廖子承,你混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這是華珠掉下去之前,腦海里盤旋的最后一句話。 眼看著華珠就要被尖刀刺穿,廖子承右臂一抖,掙開了淑云挽著他的胳膊,并大步一邁,左臂一摟,一個旋轉將華珠緊緊地抱入了懷中。同時,揚起右手,對準七點鐘方向和三點鐘方向一一扣動扳機。 只聽得嗚嗚兩聲,兩名黑衣人尚未作出反應眉心便中了暗器。二人身子一僵,倒在了地上,流風也一個踉蹌,跌在了地上。 淑云駭然失色,沒想到自己都將功力發揮十成了,竟還是沒將廖子承控制住。而且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兵器?比破神弩還小巧,只有巴掌大,卻又比破神弩的速度快上五倍、十倍不止!更要命的是,她與廖子承二人靠的太近,不敢下令放箭,否則極有可能被誤傷。好在地圖已經到手了,叫人拖出他們,她大可逃之夭夭! 淑云后退兩步,啟聲道:“給我殺了他們!” 十名黑衣人得令,倏然騰空而起,一個躍進,紛紛朝廖子承飛了過來。 “寶貝兒,站到我身后。”廖子承松開摟住華珠的左臂,手腕一繞,自腰后摸出另一個華珠也叫不出名字的黑色小兵器,爾后對準了空中的飛人。華珠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那十人便像被打死的飛鳥,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哇!這么厲害! 淑云一個勁兒地朝前奔跑,空氣里傳來一聲聲慘叫,腳底又傳來一陣陣震動,幾乎要嚇得她魂飛魄散。她忍不住回了回頭,這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那是她花了多少錢才買來的死士?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廖子承哪怕再厲害,也不可能一眨眼便把他們全都滅了呀。這到底怎么回事?廖子承是何方妖孽?他手里拿的又是什么鬼兵器? 頭雖是望向廖子承,腳步卻一刻不停地朝前狂奔。 突然,她肩膀一痛,似是撞到什么東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地圖也散在了地上。 她忙伸手去抓,一把寒刃攔在了她眼前! 她抬頭,定睛一看,登時傻眼。 “染……染將軍?” 一襲黑衣、容顏冷峻的染千樺手握寶劍抵住她脖子,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們都聽到了?” 你……你們?淑云狼狽地將視線從染千樺母豹子一般兇悍的面容上移開,轉而看向了染千樺身后,那里,有三名穿著中衣,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黑著臉緩緩直起了身子,正是御史臺大夫趙大人、大理寺卿彭大人,和刑部的顧尚書。 他們都是被染千樺從被窩里撈起來,直接塞進馬車的。 趙大人與彭大人還好,顧尚書就不行了,他正在跟美妾翻云覆雨,做到興處快要上繳彈藥了,染千樺一把揪住他,把他拖了出來。顧尚書深深地覺得自己有心理陰影了,以后都不敢碰小妾了…… 淑云吞了吞口水,撥開因狂奔而被枝葉掛落在額前的發絲,打了個寒顫。這才明白廖子承為何要與她虛與委蛇那么久,原來是等著染千樺偷偷地把幾位朝廷命官帶過來聽她親口承認罪名。廖子承還說什么想死的明白點兒,太狡猾了!而她,居然掉以輕心地信了!是啊,今晚的一切贏得太過順利,她便覺得自己終于能夠掌控全局。果然,還是栽在了臨門一腳的地方。 但有一點她尚不明白,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對廖子承施展意識之術,沒察覺到有人靠進不足為奇。但……為什么她的護衛也沒察覺呢? 她哪里知道,以染千樺的輕功,連流風都不一定能察覺得到,何況十名武功不如流風得死士? 當然,這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染千樺把他們一個一個背上來,再多的元氣也要消耗得差不多了。 顧尚書憋了一肚子邪火兒無從發泄,上前便是一腳踹飛了淑云:“用妖術迷惑太子誤傷兩朝元老,證據確鑿,押回刑部大牢,擇日處斬!” 淑云的臉唰的一下慘白慘白了! 染千樺用劍拍了拍她下顎,冷冷地問道:“把你的梅莊地圖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