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方連云一口將杯中的酒飲盡,醉澀的滋味如同他心中的滋味,他又何嘗想接那份聘書,可他已經失去了討價還價的資本,而且他再不回國,恐怕錯過的就更多了。 原俊楠站在夜風里,風衣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聽了幾句。 “是嗎,已經住進去了是嘛……你去看一下,傅聽夏還在嗎?”他掛完了電話,打開車門就朝著燕津醫院開去。 隔了一會兒,電話又來了:“俊楠,傅聽夏還在辦公室。” “知道了。”原俊楠的車速更快了,這個酒吧本身離得燕津醫院也不遠,因此他很快就把車停在了燕津新醫學大樓的樓下。 傅聽夏是一個單人的辦公室,原俊楠早就知道在哪。 他沿著走廊向前走過去,有護士走過來問了一聲,原俊楠回答是病人家屬,護士就讓他過去了。 原俊楠隔著玻璃墻就看見了傅聽夏,他正在看胸透片,看得非常專注,根本就沒意識到門外有人在看他。 也許是為了看片看得更清楚,傅聽夏并沒有開辦公室的燈光,因此他整個人臉部的輪廓在胸透片后面白光地照射下像似一副勾勒出來的剪影畫。 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難處,所以突然會做一些抿唇或者眨眼的小動作,那些畫面組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在品一壺茶,前味清,后味濃,入口平淡,卻回味無窮。 原俊楠知道自己大可以以原茂庭家屬的身份進去跟傅聽夏說話,傅聽夏沒有辦法拒絕這個正當的理由,無論說什么,無論內容有多短,他都能聽聽他的聲音。 他本來也的確是這個目的,可是他站在門口的那瞬間突然發現他失去了這么做的理由。 因為那樣做只不過是在記憶里又多添上一筆,讓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更增饑餓感,而他無論如何掙扎眼前的人都會寧靜像似一副畫,不曾有一筆為他而凌亂。 原俊楠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了,因為再往前他就會失控了,那會是一種滅頂之災,會淹沒他原俊楠的一切,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沖動,所以只能理智地留在了門外。 這是第一臺心內外同臺的復合手術,因此來觀手術人的很多,方連云也來了,看著下面寬敞的手術間,他輕輕咬了一下唇。 傅聽夏跟季景天正在手術室外洗手消毒,季景天道:“天翰說了,要是那些雜交的設備賣不出去,他就會宰了我們兩個。” 傅聽夏洗著手不吭聲,季景天道:“不好賣,對吧?” “沈叔說他都快比亞州首富都有錢了,他就不能為醫學多做點貢獻?”傅聽夏嘟囔道。 “你說什么哪!你知道這玩意花了多少錢?!光專利就買了好多,你以為真得只要把心內外的設備串聯在一起就可以的?” 傅聽夏郁悶地道:“可是現在連心臟支架對很多國家來說都算是新技術,更何況是復合手術,我都說了可以晚兩年,是你非要馬上就搞,還拿一整年的分紅跟趙天翰作保。” “總之都是你的錯,還頂嘴。” “知道啦。”傅聽夏跟季景天并肩走到手術口的門口眨著眼道:“你不是知道要虧本,干嘛還要投進去。” 季景天轉過頭道:“把你昨天說得話再說一遍。” “哪句啊?” “你知道的。” 手術間的門徐徐打開,傅聽夏看著季景天微笑著道:“一起去開心吧,季景天。” 門開了,兩人并肩走進了手術室。 周顧笑著介紹道:“這個手術過程是先由心外醫師在胸腔鏡輔助下游離左乳內動脈完成冠狀動脈旁路移植,季醫師將在非體外循環微創下完成這個手術,術內由心內傅醫師做冠狀造影,通過檢查血運重建的情況,來確認心外手術乳內動脈與前降支中端是否吻合。最后在確定心外搭橋手術的成功下,傅醫師將接著完成心內的介入手術。” “原院長年紀大,身體差,病情比較嚴重,根本沒辦法動普通的開心搭橋手術,只有在這種新型的手術模式下,通過心內的配合,心外以微創的手術方式才能達到給他動刀的要求。當然這需要有前期不計回報的投入,也需要有兩個技術相當高超的心內外醫師。”魯伯成笑瞇瞇地補充道。 有人配合著補充了一句:“說得是啊,聽說原院長主干與前降支都高達90%的狹窄,而且年紀大了,肝腎功能也有問題,根本動不了開心手術,幾乎被美和判了死刑的呢。” 美和胡主任輕咳了一下笑道:“燕津這種對醫術不斷追求的精神很值得美和學習。” 阿奔抬起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胡主任,突然心情很好,他這次不用再尷尬了。 “開始吧。”季景天接過手術刀冷冷地道。 方連云看著手術臺兩邊的一站一坐的季景天與傅聽夏,面罩下僅露一雙眼睛,他們偶爾對視一眼,似乎就能了解彼此的意思,也許所有的人當中唯有他才能看出這兩個人不單單是默契,而是彼此心意相通。 “傅醫師,結果如何?”季景天問了一聲。 傅聽夏回了兩個字:“吻合。” 心外手術組的人都沒有聲音,只有阿輕吹了個口哨,然后開始做縫合。 傅聽夏走出手術間要比季景天晚,原俊楠站在拐角處,看見季景天好像是很無意地從長廊的那頭向著他走去,兩人交會的時候在底下輕擊了一掌。 “干得漂亮,傅聽夏。” “干得漂亮,季景天。” 然后兩人面帶著笑容擦肩而過,傅聽夏微笑著,甚至都沒看見原俊楠就從他的面前走過了。 “聽夏。”傅聽夏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傅清石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看見他進來他微微還有些尷尬。 他比以前老了不少,頭發都花白了,傅聽夏反手將門關上,道:“你有什么事嗎?” 傅清石嘆了口氣道:“難道沒事,我就不能來看自己的兒子嗎?” 傅聽夏淡淡地道:“要來看你的兒子,你來得太晚了。” 是的,從上輩子算起,傅清石風聲水起的時候,又何曾想過那個被人□□著的兒子。 傅清石好像也有自知之明,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今天是來看你的手術的,做得很成功,恭喜,你又往前跨了一步。” “你應該不僅僅是來恭喜我的。” 傅清石點了一下頭:“我是替石老太太來的,她患了主動脈瘤,已經病變累及主動脈弓遠端,她年紀也很大了,做開胸動脈置換需要心臟停跳,恐怕支撐不了,你這種手術可能是她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