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過獎過獎,如此贊美,我就收下了。”傅楨聽完后,大言不慚的笑了兩聲。 笑完,倏地壓低聲音,把腦袋湊近傅廿耳邊,低聲吼道,“上一個明褒暗貶的人已經被混入御獸的飼料里了,勸你以后有話明說。” 傅廿站著一動不動,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 嚇唬人的話,傅廿從小聽的耳朵起繭,都是從這個男人這兒聽來的。 但思考了一會兒,傅廿覺得還是應該表達出來一些畏怯。 “聽起來真可怕。”傅廿淡淡的陳述道。 “……” “……”為什么師兄不說話了,明明他裝的被嚇到了。 沉默良久,傅廿想了想直接說對方的字過分潦草怕是以后沒得合作,“屬下識字有限,可否請大人代讀。”說完,傅廿雙手把那摞藥方恭恭敬敬的遞了回去。 “可以,不過加錢。” “好。”傅廿沒反對,答應的很爽快。 從小到大,傅廿一直覺得很神奇的事情,便是師兄寫的字明明誰都看不懂,但讓師兄自己讀卻能流暢的閱讀。 這么多年,容貌、聲音、性格,都變得面目全非,但一看到紙上的字跡,傅廿便確認眼前的人的確是師兄沒錯。 傅廿聽著對方一字一句的讀著藥方,一邊試圖尋找可疑之處。 只是到最后一張紙讀完,傅廿也未聽出可疑之處。 澤王的病情,真的只是像一個從小體弱多病的藥罐子,浸寒參也是從小入藥。 “讀完了。不收多,加五十兩銀子就行。” “嗯。”傅廿在想事情,沒多想就答應道。 可能浸寒參真的只是用來治尋常舊病的?但也沒道理把天下幾乎所有的浸寒參搜羅進宮…… 想了半天,傅廿決定還是先跳出這個思維怪圈。不一定長期服用浸寒參的便是他的種蠱恩人,還是應當尋找其他跡象。 “謝謝您。”思考了半天,傅廿才道謝,“還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不知當不當說。” “把這一次的錢還清了再提下一次。”傅楨沒等傅廿開口,直接搶先道。 “屬下明白。”傅廿對此也無所怨言,只是著五十兩銀子看來是白花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得不到,不免有些心疼,“方才那本書……屬下實在好奇——” 傅廿還沒說完,眼前的人就已經看不見影,只好嘆了口氣。 可能真的是什么禁忌,看不得罷。 辭別師兄之后,傅廿開始頭疼這么多錢該從何處找起。 短時間內,除了中元節的比武,似乎真的找不到什么正當途徑。 可他又是真的想還清錢,好拜托對方下一件事。 一定要看看和楚朝頤恩愛非常,大婚后一步寢宮都沒出過的那位皇后,到底是何面目。 目前來看,以這幅義肢的抓握能力是沒辦法無聲潛入,即便趁著楚朝頤出宮,潛入也未必能滴水不漏。 帶著滿腹的遺憾和不甘,加上傅廿原本就習慣淺眠,這一下更是一連幾天沒睡好。 好在中元節將至,圣上開恩,多允許了二品以下侍衛兩天假。 今日工作結束的早,結束后,傅廿沒急著回去,一路小跑到告示欄面前,仔細看了看上面關于中元節武功比試的內容。 現場報名,規則為右肩佩戴一顆鈴鐺,鈴鐺先被擊落者敗,武器皆為木質長兵。場地為承元殿以西的御校場,中元節當日巳時前入場。 讀了三遍后,傅廿才移開目光。 既然是中元節當日,也沒寫那位大忙人會御駕親臨…傅廿想了想,往年中元節各種活動的時候,楚朝頤也沒露過幾次面……而且師兄看起來也不像閑人。加上統一使用長兵,以往最得心應手的刀法肯定要摒棄大半。 想到這兒,傅廿想通了,錢重要。 中元節當日,傅廿一早就來到了校場,找判官報名,領了鈴鐺和綁線后,還沒來得及挑選長兵練手。 “連念!你不是說不參加的嗎?”背后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傅廿沒回頭,就知道是忍冬。 他早些到,就是怕遇見認識的人尷尬。結果好巧不巧,還是被當場抓包。 “嗯……想了想中元節橫豎也無事可做,而且宮中高手云集,參與為重,我這副伸手,能勝一兩場就算幸運。”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我相信你,”忍冬說完,停頓了一下,趕忙翻找袖子,找了半天,翻出一塊棱角鋒利的石頭,“給,我這幾天專門找到的。先入宮的前輩說過,雖然是木質兵刃,但磨的鋒利一些有助于提高勝率。肩膀上的鈴鐺都是繩子綁的,直接擊落需要的力氣很大,把兵刃磨得尖一點打斗間可以割斷繩子。” 傅廿看了看忍冬手里的石頭,雖然知道對方是好心,但還是沒伸手接。 面對面的和普通侍衛格斗,還犯不著用這些小伎倆。哪怕對方手里是真的兵刃,他赤手空拳,也有十成把握不會被打到。 “多謝,不過不必了。這些事情上做手腳不太好。”傅廿委婉說道。 “我知道你為人正直,但是大家都這么給木質兵刃開刃,我怕你吃虧。” 為人正直,傅廿第一次聽見有人這般形容他。 看來目前,還在同僚中隱藏的很好。 “無妨,原本就是好奇才來試試的,勝敗都是正常,隨緣就好。” 說完,只見忍冬撇了撇嘴,順手把石頭朝著遠處沒人的地方扔了。 “你專門替我撿的嗎?”傅廿見忍冬扔的如此決絕,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忍冬:“對啊,那不然呢?” 傅廿沒急著接話。 真的會有人無償替他著想嗎? 傅廿想了想,自己并未給予他什么恩惠,自己也沒有什么能讓對方利用的價值。 “你……這么替我cao心做什么?”傅廿遲疑的問道。 忍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你對我好啊。” 說完,忍冬突然壓低聲音,小聲說道,“連大哥,那日浮光匕的事情……是你把匕首故意扔到我身邊讓那個姓姜的撿起來的,對吧?” 傅廿聞此蹙眉。 原來忍冬都知道…明明平日里看起來不太聰明,柔弱好欺負的樣子。 “那么貴重的東西,不可能平白出現在我附近。當時我就猜到是你了,只是事后你沒提,我想著你可能有難隱之言……” 放在以前,這種聰明的人在身邊,傅廿一般是第一個動手解決掉,防止后患。 “我可沒做這么多余的事情。”思考了一會兒,傅廿矢口否認,“也沒幫過你什么。” “那只當我猜錯了。”忍冬見傅廿不承認,也沒再追問,自覺的抬起頭往后退了幾步,“那連大哥繼續準備,我先去那邊休息了!” 傅廿沒接話,目送忍冬跑開。 從一開始,傅廿就不指望浮光匕的事情能掩蓋的天/衣/無縫,可忍冬知道真相,能一直忍著不和任何人說,并且知恩圖報,是傅廿沒有想到的。 傅廿轉頭,看向已經混雜在人群里的忍冬,正和幾個同齡人打鬧著。 上一世既然吃了沒養忠于自己的人的虧,這一世傅廿怎么說也要盡量避免重蹈覆轍。 “下一位,連念!封大山!” 傅廿正演練著刀法,突然聽見擂臺上的判官喊道他的名字。 他穩了穩肩頭的鈴鐺,步伐穩重的走了上去。 對面的男子比他高狀許多,傅廿拿了比賽用的長兵,相互行禮后,傅廿安安靜靜等著判官下令。 “鏘!” 鑼鼓擊響的瞬間,傅廿握住長兵的前半截,當成短兵一樣向著對方打去。 方才傅廿在場下觀察了很久,所有人握長兵都是握住尾端或者中間,很少像他這樣,直接握住前端當成短刀使用的。 第一次接招的時候,傅廿大概判斷出來了對方的實力。 區區侍衛。 下一擊,傅廿用力直直朝著對方肩頭的鈴鐺打去。硬是憑著蠻力把肩頭的鈴鐺直接擊落在地。 鑼鼓再次響起的時候,傅廿才放下手中的長兵,整理了一下衣服。 “連念勝!”判官說完,下面伴隨著大聲的喝彩。 傅廿沒什么反應,領回自己的腰牌,便走下了擂臺。 往后的場次,也是如此。 “連念勝!” “連念勝!” “連念勝……” “念勝……” “勝……” 最后只剩下八個人的時候,判官宣布中場休息片刻。 傅廿也不和人說話,自閉的在擂臺下的一角坐下,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再次開場。 “連——念——” 剛沒坐一會兒,傅廿聞聲抬頭。 “你怎么來了?” “給!我開場的時候又把那個石頭鋒利的石頭撿回來了,和人換了一囊酸梅湯。可甜了。” 緊接著,傅廿看見面前橫過一個水囊。 “多謝好意。”傅廿對陌生的食物還是本能的警惕,只好找借口道,“甜膩的東西容易嗓子難受,待會兒還要繼續比賽,比完再喝……” “也是。”忍冬沒懷疑什么,把水囊收了回去,自顧自的喝了幾口,“我盡量給你留幾口,太好喝了。” 喝完酸梅湯,忍冬又接道,“對了,聽他們時候待會兒陛下會來觀賽。” 傅廿心里一沉。 今年中元節,楚朝頤原來很閑…… 早知道前幾天應該制造點麻煩,盡量讓楚朝頤閑不下來了。 忍冬剛說完,傅廿還沒來得及接話,就看見另外七個選手組著團,朝他這邊走來。 不過動作唯唯諾諾的,相互推搡,想走向傅廿卻又不敢。 “怎么了?”傅廿注意到了他們那邊的異常,和忍冬點了頭后就招呼那邊。 說完,傅廿感覺到他們似乎更怕了。 傅廿者才想起來他這張臉,是挺兇狠的。 雖然臉上縫合的疤痕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但眉眼中的凌厲卻不會隨著時間變溫和。 “你們…有什么事情嗎?”傅廿盡量把聲音放柔,又問了一句。 “那個,您是連念對嗎?” “對。” “待會兒……我們排到您都不還手,到時候將獎金分我們一共二兩金子您看可以嗎?待會兒陛下會來觀賽,方才您的實力我們有目共睹,不想在陛下面前特別狼狽。”其中一個男子說完,心虛的瞥了一眼不遠處剛被傅廿打過,腰都站不直的同僚。 待會兒楚朝頤要來…… 傅廿還正發愁如何隱瞞自己出招的套路。 沒想到對方先一步送上門來。 “好,我答應你們。”思考片刻,傅廿爽快的答應道,“事成之后,你們一人一兩黃金。但先說好,上場前把鈴鐺調松,我想速戰速決。” 說完,傅廿感覺到忍冬拽了拽他的衣服。 “好好好,聽您的。到時候也請您手下留情。” “嗯。”傅廿應了一聲,示意自己聽見了,這才回過頭看忍冬,“怎么了?” 忍冬不解,焦急的問道,“連大哥你干嘛答應他們?你…明明能打得過他們拿全部獎金的。” 傅廿:“累了。不想打,能花錢解決的干嘛要親力親為。” “可七兩黃金,也不少啊。” “嗯。”傅廿沒反駁。 的確,他手腳斷了,償金差不多也就比七兩黃金多兩倍不到。 這次對方只是求他別打那么狠,七兩金子就出去。 傅廿也覺得不值,但是想了想,不在楚朝頤面前暴露真正的武功,七兩金子還挺劃算。 “……”忍冬還想再說什么,不過看著傅廿一臉不在乎的表情,最終一字未提。 傅廿則是閉目養神。 起得早真困,待會兒拿了獎金,還了師兄的債,回去睡覺吧。 今日楚朝頤沒出宮去宗祠,大概率也不會有潛入承元殿的機會。 正閉目養神,傅廿突然聽見眾人的聲音響起。 “陛下萬歲,龍體萬安……” 后面很長一串傅廿懶得聽,但還是睜開了眼睛,發現忍冬也跪在地上,朝著正南的方向磕頭。 楚朝頤來了…… 傅廿方才閉著眼睛,完全沒看見。 還沒爬起來,就被忍冬止住了,“沒事連大哥,你這個角度有擂臺擋著陛下他們看不見你,所以才沒打擾你睡覺,沒叫你起來行禮。” 傅廿:…… 的確,擂臺的高度完全夠遮住他的身體。 想到這兒,傅廿便放心,繼續閉上眼睛休息。 聽見李公公命大家起來之后,緊接著判官便叫了他們八個抓鬮,準備進行剩下的回合。 按照約定,最后一位會與傅廿打斗的時間稍微長一點。 “最后剩下的二位,請吧。”判官看著場上剩下的兩個人,說道。 傅廿和對方相互行過禮之后,這才拿起短兵。 這次交手的時候,傅廿明顯感覺到對方并沒有遵守約定,刻意放水讓他勝利。 傅廿早預料到可能有人會出爾反爾,到最后一場的時候,突然變卦,不放水試圖私吞所有獎金。 沒想到暴露的這么快。 傅廿也沒說話,只是對方出一招躲一招,也不還手,但也絕對不給對方打到的機會- “李公公,這是上次那個被馬車壓斷手腳的連念?”坐在高臺上,楚朝頤看著擂臺上的打斗,突然發問,“就是熙王身邊那個。” “正是。這還是您欽點入宮的侍衛,連念。”李公公趕忙回答。 又看了一會兒,楚朝頤才發話,“剛才看他打斗的水平就十分普通。這一場他一招都不還手,怎么熬到最后一場的?” 李公公犯難,“奴才也不知道。” 穿龍袍的男人沒說話,繼續看著擂臺上的“盛況”。 一方猛烈進攻,一方毫不還擊,躲閃倒是快。 這種無賴式的格斗,看著就來氣。 看了幾分鐘,越看越來氣,楚朝頤便沒再注意擂臺上的情況。剛端起茶杯,想喝口茶解解暑。 沒想到端起杯子,茶還沒喝到口,就聽見判官喊道,“連念勝!” 他趕忙摔下茶杯,只見方才還一直進攻的一方,現在突然倒在地上,肩頭上別說鈴鐺沒了,直接少了塊rou,鮮血不受控的往外冒。 不過一瞬的時間,發生了什么…… “李公公,方才這個連念怎么瞬間扭轉局勢的?” “奴才也沒看清。” 楚朝頤的眉目更蹙了幾分,拖著腦袋,不解的看著擂臺上的局面。 獲勝的一方也沒有任何激動,只是一言不發的擦著護腕上的血跡。擦完護腕,又換了一張帕子擦臉上的血跡。 “去和判官說,再加注黃金百兩。讓楚幺上去和他打,這次換真的兵刃,朕倒要看看,這個奇人是怎么出招的。” “楚幺!”說完,楚朝頤喊了一聲,又吹響了手指上帶著的玉哨。 幾秒間,楚幺就落在了附近的地面,把腦袋審過去,恭候聽命。 楚朝頤吩咐了幾句,見著楚幺蹙眉,“怎么,不愿意?” “這,可是您不覺得他的手腳,很像——” “用你提醒?” 楚幺閉嘴。但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若能勝連念,大影衛的腰牌和官印會正是授予你。從前你做的那些事,朕只當沒發生過。上次你弄丟浮光匕,扣例銀的事情,也一筆勾銷。”楚朝冷冷的說道,“如若不愿意——” “屬下領命!” ※※※※※※※※※※※※※※※※※※※※ 追-更:danmei.cloud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