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傅友明聞言登時不樂意了。他平時不敢在傅亦銘面前叫囂,但這次不一樣,他身邊帶著女人,面前還有母親扛著,自然不肯認慫。 張欣蘭聞言,面色也逐漸冷淡下來。 “都是一家人,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傅亦銘臉上依舊沒什么情緒,“封莞于公于私都是我的人,如果二嬸說話不給她留面子,那么我沒必要給你們留面子。” 被小輩這么說,張欣蘭的臉面總有些掛不住。 傅友明替母親鳴不平:“呵!連長輩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著,有人把你生下來,沒人給你講道理是不是!” 話音落下,傅友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封莞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氣氛瞬間冷到冰點。 在傅亦銘身邊工作五年,她見過傅亦銘發火的各種模樣。唯獨沒有見過像現在這樣... 他一言不發,如深潭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傅友明,像是隨時都要爆炸的瓦斯。封莞站在他的身邊,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聲過重,不小心點了引子。 傅友明被他盯得發慌,氣勢漸漸弱下來,眼神開始四處逃避。 強而有力的壓迫感逼仄而來,令人喘不過氣。 一秒,兩秒,三秒... 四周的目光逐漸朝這里聚攏,再這樣僵持下去非得把別人訂婚宴攪和的不安生。 于是,封莞率先開口打破對峙。 她對傅友明說:“小傅總,每天都有人在給您講道理。可是,您聽得懂人話嗎?” 傅亦銘漠然收回目光,抬腳離開。 他的步伐很快,封莞穿著一雙細跟高跟鞋,裙擺又拖地,根本追不上他的腳步。 等她追到拐角處,傅亦銘已經不知所蹤。 想必這會兒他想一個人待著,封莞故意放慢了腳步,也不著急找到他,獨自在走廊慢慢晃悠。 不遠處傳來低微的交談聲,引起了封莞的注意。 “藍藍,這是下午我逛商場給你買的項鏈,你看看喜不喜歡?” “得了。”年輕女人輕呵一聲,聲音尖銳:“拿著我爸的錢在這兒和我裝什么母女情深?鐘雅美,我警告過你,別和我套近乎。我有親媽,不需要你虛情假意。” 另一個聲音輕柔,聽上去年紀要長一些。 “藍藍,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誤解。但我和你爸在一起的時候,你父母已經協議離婚了。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嗎?這次你爸爸讓我們一起過來,也是想讓我們多相處,打破你對我的成見...” “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爸感覺虧欠我,所以很寵我。你要是不上趕著討好我,想必我爸也不會給你什么好臉色吧?” 封莞往前了幾步,走廊盡頭樓梯間的門虛掩著,聲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她只是路過,并無意窺探別人的家務事。她提著裙擺往前走,余光不小心瞄到了樓梯間一點光景,腳步突然就移不開了。 年輕女人目光鄙夷,盛氣凌人。她面前的女人,穿著雖然不凡,神情卻是卑躬屈膝,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意。 “搞藝術的人嘛,大都風流。想必你也知道,我爸之所以能和你過十年,不是因為愛,而是沒有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對他的出軌外遇百分百包容。”年輕女人嗤笑一聲。 “我記得你有親生女兒,這些討好你還是用在她身上吧。說不定她能不計較你拋棄她十多年,將來為你養老送終。” 說罷,她抓起面前人手中的飾品包裝盒,狠狠地擲出去。 “啪”的一聲悶響,封莞吃痛地皺起眉,盒子從樓梯間摔出來,撞到她的小腿上又跌到地上。 封莞蹲下身把盒子撿起來。 年輕女人趾高氣昂地走出來,封莞笑著把盒子遞給她:“您的東西掉了。” “如果不嫌臟的話,送你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 “哎,藍藍!” 一位婦人從樓梯間追出來,目光與站在門口的封莞交接,兩人都有些愣住了。 試探般的聲音響起:“莞...莞莞?” 封莞輕聲:“嗯。” 小時候封莞話很多,喜歡纏著她問東問西,而她也總是耐著性子回答。結果如今,面對面站著,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鐘雅美沒話找話的說:“你都長這么大了啊。媽...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呢。” “畢竟都十年了。”封莞隨口應了一句,隨即笑著把盒子遞給她,“這個,給。” “哦。”鐘雅美尷尬地笑了笑:“你都聽到了?” 封莞點點頭。 “我丈夫的女兒,脾氣有些執拗。”她解釋道。 封莞的心似是被刺了一下,很疼。 “對了,你這些年過得好嗎?你爸呢?” “挺好的。” “哦,那就好。” 徹底聊不下去了。 “您剛才不是要去追您女兒,快去吧。”封莞先結束了這場尷尬的對話。 鐘雅美應了一聲,轉過身。 她的腳步有些遲疑,半晌又回頭。 封莞側著身,手機貼近耳邊,在打電話:“嗯,我在長廊這邊,你去哪啦?”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沉重又清脆,慢慢消失在耳邊。 封莞無力地垂下手臂,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樣,腳步虛浮,有些站不穩。 她轉身靠到一側的大理石墻壁上,翻了翻手包,里面有煙、火機,以及一盒口香糖。 煙和火機是為了傅亦銘應酬時準備的,她到底沒敢抽,而是丟了兩粒口香糖進嘴里,使勁嚼著。 另一邊,傅亦銘覺得煩悶,便走去酒店的露天窗臺上透氣。他習慣性摸了摸兜,什么都沒摸到。 封莞有幫他帶煙的習慣,于是他折返去找封莞。 遙遙望見她在和人說話,便沒上前打攪。鐘雅美回頭的瞬間,封莞拿起手機假裝打電話的模樣被他盡收眼底。 傅亦銘從未過問過封莞的家庭背景,但從眼前景象也隱約能猜到一些。 她靠在墻上,嘴里嚼著口香糖,看上去十分疲憊。眼圈微微發紅,半仰著頭,傅亦銘能清楚地看到她下頜線上那顆小小的痣。 頹然又性感。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熬夜的后遺癥好持久—— 他轉身重新往露臺的方向走,摸出手機給封莞發消息。 “來露臺找我。” 五分鐘后,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漸行漸近,一道墨綠的倩影停在他身邊。 傅亦銘側目,封莞神色如常,笑容依舊明媚動人。 “帶煙了嗎?” 封莞點點頭,從手包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他,然后掏出火機。 傅亦銘接過,湊到封莞打著的火前,引燃一點星火。 他深吸一口,輕吐出口白霧。 “好像從來沒有聽封秘書提起過自己的父母。”傅亦銘漫不經心地問。 竟然會問起她家庭的事情,看來是傅友明的話刺痛了他。畢竟這件事由她而起,封莞覺得她理應擔起安慰傅亦銘的責任。 傅亦銘有問,她就答。 “我爸媽很早之前就離婚了。” “你是單親家庭?”傅亦銘側目看向她。 封莞點點頭。 “其實...我小時候也會有人嘲笑我沒mama...”封莞笑了笑,說:“剛開始會很難過,后來就想通了。他們也只會拿這個攻擊我,有父有母卻未見得有家教。所以我從來不在意。” 一陣夜風襲來,帶著淡淡的涼意,撫亂她的發絲。 傅亦銘眸色深深地望著她。 她的眼睛很亮,唇角的笑容恬靜動人,和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一直認為封莞是個溫柔又強大的女人,可親眼目睹這鮮明的對比后,還是有些許感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變得溫柔,盯得封莞渾身不自在。 “所以,傅總您也沒必要在意那些話。” 傅亦銘蹙起眉,不解地問:“在意什么?” “剛才...小傅總...”封莞不確定地說。 難道是她會錯意了? 傅亦銘淺笑一聲,神情不屑:“你以為我會在意傅友明的話?” 不在意嗎?不在意干嘛突然和她聊起父母。 “我和封秘書不一樣。從小到大,沒人會在我面前提起我的父母。”他將煙頭按滅,回眸沖她挑了挑眉:“想知道為什么嗎?” 封莞沉默。 他揚聲:“通知游達本周上繳所有的財務收支報表,讓財務部核查賬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