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霍銘揚的身形一滯,不過剎那間,他便又繼續朝前飛奔而去。一聲模糊的“好”,隨著海風,緩緩消逝。 “這是怎么回事?”天葵透過望遠鏡,看著宋詩言和霍銘揚乘坐游艇,像離弦的箭一般,朝遠方疾馳而去,只留下霍銘莘一人,漂浮在海上。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臉上多了一絲疑惑。 當她看著霍銘莘,像是瘋了似的朝那游艇的方向游去,她這才反應了過來,氣憤不已地吼道:“該死!” 說罷,天葵狠狠地捶了捶她的大腿——這個殺千刀的薔薇,竟然在游艇上裝了炸藥。如今看來,宋詩言她活著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天葵不敢再想下去,她的眼中多了一絲淚光。她閉上眼,默默地在心中祈禱著。 宋詩言看著海面上的霍銘莘,遠遠的像是一粒黑點,她心里的那塊巨石,終于落地了。隨后,她轉過身,看著駕駛艙,無聲地說了一句:“霍銘揚,謝謝——” “轟——”一聲巨響,游艇在瞬間化作一片火海,耀眼的火光似乎快要將這片天幕染紅。不過剎那之后,便升起了一股濃烈的黑煙,因為汽油的泄露以及可燃物的飛散,那游艇四周的海面上,也漂浮著一層斑斕的火光。 霍銘莘遠遠地看著那團熾烈又帶著一絲絕望的火光,他的臉在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他漂浮在海面上,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爆炸產生的巨大波動,即便是相距甚遠,他也感受到了。如今,船上的宋詩言,哪里還能有活命的機會? 霍銘莘在海面上怔愣了許久,許久。而后,兩行清淚從他那空洞無神的雙眼中傾瀉而下,流進了他的嘴角。海水已是漫無邊際的咸澀了,可他覺得,他臉上的淚水,遠比海水咸澀,他心中的苦澀,遠比海水更漫無邊際。 “宋詩言——”霍銘莘看著那團火光,發出一絲絕望的嘶吼。可是,除卻海風,以及海鷗振翅而過的聲音,他便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這廣闊的天地之間,似乎,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霍銘莘慘然一笑,隨后,他緩緩閉上眼睛,向下沉去。 宋詩言,你曾救我于水火之中,如今,你卻獨自離開,留我一人于水火之中苦苦掙扎。可是,你不知道,遇見你之前,水火之中的生活,與我而言,不過如此。可是,你走之后,我再次回到水火之中的生活。而如今,這生活仿若是地獄,讓我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曾經,看著那些殉情的人,我嗤之以鼻——究竟是多軟弱的人,才會為了一個人,輕易地結束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我知道了,這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因為“深愛”二字。遇見你,我終究還是成為了我眼中的那些“軟弱的人”…… “霍銘莘,好好活下去——如果你執意求死,那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永生永世,我都不會與你相見!”耳邊,傳來宋詩言那略帶惱怒的聲音。 聽見宋詩言的聲音,水中的霍銘莘,猛然睜開眼睛。海水咸澀,讓他的眼睛難受不已,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宋詩言。 她漂浮在他的面前,正一臉惱怒地看著他。片刻之后,她決絕地轉身,朝遠處游去,只留給霍銘莘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 霍銘莘心急如焚,他有口難開,只能用盡渾身力氣,朝宋詩言離開的方向追去。她游得很快,像是靈活美麗的人魚。霍銘莘的手,甚至不能觸碰到她那漂浮在水中、猶如茂盛水草的發。 最終,霍銘莘沖破了水的束縛,浮上了水面。他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水,像是一條在離水的魚,在干涸土地的裂縫中,用盡力氣地呼吸著。 耳邊傳來螺旋槳的聲音,那十多艘游艇也離他愈來愈近,就連空氣,似乎也都變得喧囂起來。可是,霍銘莘覺得,這偌大的天地之間,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這偌大的天地之間,仍舊只剩他孑然一身。 他看著那團火光,終究是放聲慟哭——詩言,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地活下去。只是,失去了你,這一輩子,我再也沒辦法幸福了。 第499章 兩年后 偌大而奢華的宴會廳里,男女老少皆穿著價值不菲的禮服,談吐優雅,一副從容而自信的模樣。而今天這場宴會的主角,霍老爺子,如今正被眾星捧月般的被人圍在中間。人們舉著酒杯,臉上堆滿笑容,嘴里說著祝福且恭維的話。 “霍老爺子,今日是你八十大壽,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老爺子精神矍鑠,活到一百二十歲都不成問題!” “霍老……” 老爺子聽著眾人的話,笑容滿面,別人敬酒也不推脫,一時之間,他竟然喝得有些多了,生出了些許醉意。 站在附近的霍銘莘見老爺子臉色酡紅,身形不穩,腳步也有些蹣跚,于是便走過來,將老爺子與眾人隔開,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中卻又帶著一絲疏離:“爺爺喝多了,各位就到此為止吧。” 霍銘莘都已經發話了,眾人不不好意思再繼續敬酒,笑著應下后,便紛紛散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處,談論著各自感興趣的話題。 霍銘莘正打算扶著老爺子去休息,便聽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老霍,幾年不見,你的酒量倒是不行了啊!”聲如洪鐘,聽得出來,說話之人年邁,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 聞言,霍銘莘轉身朝一遍望去,便看見一個老人,帶著一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緩緩朝這邊走來。那少女低著頭,身形纖細,霍銘莘看不見她的長相,但竟生出一絲熟悉的感覺。他扶著老爺子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難道,是她? 兩年前,海上的那場爆炸之后,他昏睡了整整一個月,這才蘇醒過來。他要回到那片海,去找宋詩言,他想,即便找到的是她的尸體,他也認了。可是,海域遼闊,人又是如此的渺小,豈能找得回來?更何況,那場爆炸,他還歷歷在目——她和霍銘揚,恐怕在那場爆炸中化作灰燼。 他耗費巨資,組織了一支搜救隊伍,在海上找了足足一年。終于,在某一天的某個時刻,他終于看清了現實,心灰意冷地回到家。后來,他活下來了,心卻徹底地死了。 看著那道不斷朝他走近的身影,霍銘莘的呼吸似乎都快凝滯了,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提線木偶,渾身僵硬、無法動彈,他甚至都不知該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 “童老,你來啦!”老爺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喜悅,整個人也來了精神,“咱們都有多少年沒有見了!你這個沒良心的,還知道回國呀?”老爺子一把拉住童老的手,親切地說道。 兩人站在那里寒暄了許久,這才想起介紹。 “銘莘,這是爺爺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童國帆——老伙計,這是我的親孫子,霍銘莘。”老爺子笑著給兩人介紹道。 “久仰大名,常聽爺爺提起過你,今天終于能見上一面,不甚榮幸。”霍銘莘看著童老,笑著說道。 “之前常在新聞上看到你,不愧是霍家的血脈,讓人都不由得感嘆一句,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啊!”童老看著霍銘莘,眼中的贊賞不加掩飾。 “童老,這位就是你的外孫女吧?”老爺子看著童老身邊的少女,笑著問道。 “是呀——沐沐,還不快過來打聲招呼?”童老回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孫女,一臉寵溺地喊道。 聞言,少女這才走到老爺子和霍銘莘的面前,緩緩抬起頭來,笑著說道:“老爺子好,霍……霍少爺好,我是沐秋汝。” 霍銘莘的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是她!看著這熟悉的身形與側臉,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就是她。他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苦笑:事到如今,他究竟還在期待些什么?沒人能從那場爆炸中活下來,除非,她再次借尸還魂。可是,如果她還活著,整整兩年,她又豈會不來找他? “沐沐,這么生分干什么?你和銘莘一樣,叫我‘爺爺’就好了——你也別喊什么‘霍少爺’了,就叫他銘莘哥得了。”老爺子在一旁笑著說道,“童老啊,你這外孫女,可沒能遺傳到你童家的血性啊!” “你又不是不清楚,沐沐的父親那個性子——沐沐簡直就是和她父親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哎……”童老也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他這么說著,但是眼中卻不掩對沐沐的喜歡。 “爺爺,銘——銘莘哥……”沐秋汝看著霍銘莘,臉色微微有些紅,不好意思地開口喊道。 “嗯。”霍銘莘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而后便托辭離開。 今晚,這沐秋汝的出現,將他那本來壓在心底的痛苦往事悉數勾了出來。他只想離開這里,出去透透氣。 “霍老,你這孫子,都三十歲了,終身大事也沒個著落……”童老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孫女,輕咳一聲,而后便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 聞言,老爺子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如若沒有兩年前的那場事故,霍銘莘他,早已結婚生子了,又豈會孤苦一人到現在? “老伙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沐沐這孩子,我也很喜歡,只是,銘莘的終身大事,我并不打算插手。你應該也知道,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景頌去世,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陰影……”老爺子幽幽地說道。 聞言,童老也不由得長長地嘆息一聲,他看著自家外孫女的眼中,也多了一絲慨然。 沐秋汝站在那里,看著嘆息的兩人,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說道:“你們放心,我會用我的心感動他的——如果他厭惡我,那也便另當別論了。”說罷,沐秋汝便追著霍銘莘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電視上,他在接受財經記者的訪談。他西裝革履,頭發梳得锃亮,臉上的笑容自信且又張揚,對于媒體的采訪,他口若懸河。那抹自信而耀眼的笑容,第一次讓她體會到心動的感覺。 后來,她在網上看到他和景頌的新聞,她傷心欲絕了很久,終于決定放棄。可是,峰回路轉,不久之后,景頌竟然在一次爆炸中喪生。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是該開心,還是該為他難過。 再后來,他依舊出現在電視上,可是,他的臉上,再也不見了笑容。她第一次覺得,他遙遠得像是一個遠古時代的一幅畫像,可望而不可即。 這一次,她終于鼓足勇氣,跟著外祖父從澳洲回國,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管結局如何,至少,她曾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過! 第500章 宋詩言醒來 干凈而整齊的頂級套房里,宋詩言毫無聲息地躺在床上。病床旁,站著一個面容精致的女人,她看著宋詩言,眼中是顯而易見的傷痛。這個女人,正是地錦的親生母親,景蘭心。 那天,爆炸之后,組織的人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從海里將血rou模糊、只剩下一口氣的宋詩言救了上來。宋詩言被組織的醫生救治之后,就被緊急送到國外。她撿回了一條命,可是,卻成了植物人,一直不曾醒來。 好半晌,景蘭心才轉過頭,看著一旁的護士,開口問道:“你說,她還會醒嗎?我的女兒,她還會醒嗎?”說道后面,女人的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哭腔,只是,她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雖說病人的情況穩定,但目前我們也無法得出一個定論,這一切,可還得看天意。”護士小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安慰道,“不過,病人最近恢復得很好,有很大的希望醒來。” 聞言,女人的臉上多了一絲希望,她看著天葵,笑著說道:“天葵,你聽到了嗎?護士說,地錦她有很大的希望醒過來。” 天葵也笑著點點頭,只是,她的心里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到寧愿,宋詩言她不會再醒過來。 “女兒,你睜開眼看看,我是你的母親啊!我現在真的是追悔莫及,當年,我為什么要把你也帶進組織?如果當初,我沒有復仇心切,那么,你也不會遭受這些痛苦!只要你能醒來,我愿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景蘭心握著宋詩言的手,凄然地說道。 宋詩言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這夢里,她在那場爆炸中僥幸逃生,并無大礙。老爺子的人趕到現場,將她和霍銘莘從海中救了起來,帶回了霍家。一切塵埃落定,她和霍銘莘,在所有人的祝福下,終于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可是,就在他們舉行婚禮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女兒——我是你的母親啊,你睜眼看看!” 宋詩言并不知道,這道溫柔的女聲,將她從美好的夢境中喚醒,卻帶她進入了另一個噩夢中。 宋詩言的睫毛微微動了動,隨后,她的手指也緊跟著動了一下,正在感傷中的景蘭心感受到宋詩言的異樣,她的眼中露出一絲驚喜的光芒:“天葵,你趕緊來看看,地錦她,是不是要醒了?”、 聞言,天葵也一臉激動地走到病床邊,她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宋詩言。 宋詩言終究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而美麗的臉龐:“媽?” 宋詩言看著景蘭心,不由得出聲喊道。只是,她的聲音嘶啞,粗噶得像是老嫗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她便已淚流滿面——那雙握著她的手是那樣的真實而溫暖,她甚至覺得,這雙手溫暖得不像是夢境。 “媽?我這是死了嗎?爸爸呢?他沒和你一起嗎?”宋詩言看著景蘭心,有些哽咽地開口說道,“我想你,也想爸爸了……” 聞言,景蘭心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看著天葵,問道:“地錦她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她生母的這個事實?” 天葵自然清楚,宋詩言這是把景蘭心當成了景蘭芝——畢竟,景蘭芝和景蘭心是雙胞胎,兩人長得極為相似。她看了宋詩言一眼,這才悠悠對景蘭心說道:“地錦她昏睡了這么久,一時之間,腦子還沒能清醒,這才會說一些胡話——老大,要不你先出去,我讓醫生進來檢查一下?” 景蘭心看了天葵一眼,思忖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如此,也好。” 說罷,她看著宋詩言,一臉親切與慈祥地說道:“我等會再來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宋詩言怔怔地看著景蘭心,失魂般地點點頭。 “天葵,我這是……”宋詩言躺在床上,看著天葵,有些茫然地問道,“我這是死了嗎?不然,我怎么可能看見我的mama?難道,你也死了?” 天葵看著宋詩言,眼中多了一絲心疼,她看著宋詩言,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你很幸運,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那她又是誰?她和我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宋詩言看著天葵,有些不解地問道。 “她是我們組織的老大,也是你母親的親生meimei,你的小姨——景蘭心。”天葵耐心地解釋道。 “哦……”宋詩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口,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又開口問道,“既然她是我的小姨,可為什么,剛才我叫她‘媽’的時候,她卻沒有否認?而且,我在朦朦朧朧之間,聽見她叫我‘女兒’——這么說,地錦,她是小姨的親生女兒,也正是我的meimei!” 宋詩言說道最后,她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宋詩言她睡了兩年,可如今,她的腦子卻還依舊靈光,這讓天葵也萬分佩服。只是,一時之間,天葵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宋詩言的這句話。 “如果當初,地錦她沒有救我,那么,她是不是就不會被組織的人害死,最終落入大海之中?”宋詩言看著天葵,眼中帶著淚光,有些愧疚地說道。 天葵彎下腰,握著宋詩言的手,安慰著說道:“這不是你的錯,這所有的錯,都是薔薇造成的——當初,老大她是地錦的親生母親,她怎么可能會要了地錦的命?這一切,不過是薔薇因為嫉妒而假傳指令所造成的!” 宋詩言躺在床上,躺了許久,最終才開口問道:“小虎呢?他過得好嗎?我突然‘去世’,他一定很傷心吧!” “你放心,從海里將你救上來之后,老大連夜派人去把小虎接了過來。小家伙現在和我們住在一起,長高了不少,學習拔尖,身手也厲害。我相信,到時候你見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天葵笑著回答道。 “宋家大宅呢?”宋詩言又繼續問道。 “宋家大宅,當時我把它交給了霍……霍家的人幫忙打理,那里,如今成了國內最大的孤兒院。宋家的那些財產,也都悉數用來做慈善了。” 聞言,宋詩言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見宋詩言欲言又止,天葵心明如鏡,她的眼中多了一抹暗色。猶豫片刻,她這才開口回答道:“他很好。如今,他可是商界中咤風云的耀眼人物。” “那他……”宋詩言的眼中多了一絲暖意,有些急切地問道。只是,她卻沒能將話說完。 雖然她沒說完,但天葵又如何猜不出來她想說的話?她看著宋詩言,說道:“他這么優秀,自然是有不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不過,他現在還是孑然一身。” 聞言,宋詩言沒有說話,卻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