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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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無恥之徒的辦法是比他更無恥。很顯然,姚東京沒有那么低的下限。 等她鉆進沈孫義的賓利坐穩,車子立刻加速,趕在公交追趕上來之前便駛離了原路線。 姚東京蹙著眉,斜著眼打量身旁的男人。他穿著整潔的黑色襯衣,領口開了兩顆扣,沒有系領帶,下身是材質上好的西褲。他的西裝外套則被放在后車座上。 這一身上班族的套裝,想來是剛從家里出來,正準備去公司。 姚東京收回視線,盯著眼前的車載香水,瓶型很好看,氣味卻過于濃烈。她不太清楚沈孫義的喜好,但能確定這香水并不適合男士使用,也并不適合車載。 一般來說,車載香水的氣味不宜過濃,選擇清香型最佳。而沈孫義不可能不懂得這一點,就算他恰巧不知道,也不會選擇這么明顯偏女性化的玫瑰味。 姚東京作為女人的第六感再次發揮作用,女人的想象力和巨大腦洞在此刻也描繪了一幅不忍直視的畫面。至此,她忍不住輕嘲一聲,引得沈孫義下意識扭頭。 她卻立刻收起多余的情緒,思緒一轉,便問:“你怎么會來?” 沈氏距離段氏不近,況且也不順路,那么他一定不是恰好路過段氏門前。 沈孫義輕笑看她一眼:“司徒健早上去了你家一趟,是我的授意。他是我的秘書。”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知曉她的行蹤。 姚東京了然地點頭:“這是要去沈氏?” 沈孫義笑意不減,眼中光芒閃爍,好像藏著一顆星??吹贸鏊丝毯苁菤g愉,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淺淺的笑:“你不想去?那沒關系,我去打個卡就出來——好歹要證明我沒遲到?!?/br> 姚東京笑而不語。沈孫義是沈氏大老板,他有沒有打卡很重要么?別說遲到,就算他連續遲到加早退,也沒人敢說他。 賓利在沈氏大門前停下,姚東京本不愿和沈孫義待一塊兒,可尋思著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更何況,她心里藏著話,今天遇上沈孫義,也免去她專門挑時間約他。擇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在今日攤牌。 這樣想著,姚東京便懶得下車,沈孫義進了沈氏,過去好長時間,也不見他出來。姚東京不耐地等了片刻,終究還是下了車。 大堂經理見姚東京進來,立馬笑著欠身,手腳利索地就要給沈孫義打內線。姚東京擺擺手,道:“不必這么麻煩了,我親自上去找他吧?!?/br> 過年的日子,各行各業都休假,唯獨這酒店業除外。 中國人拜年不嫌麻煩,連著幾日串門走親戚。從前家家戶戶在家里自己燒飯做菜邀請親朋好友做客,這習俗發展至今,則干脆在酒店擺桌請客。因此這些日子,酒店的生意最好。 沈孫義的辦公室外便是員工的隔間,平素是這些員工,到了年間,這人數一點兒沒少。 姚東京見怪不怪,同是行中人,她最能體恤這些員工,知曉干這一行的過年更辛苦。因此見到這些個過年了還孜孜不倦辛苦勞作的員工,她甚是真誠地一笑,誠摯地對他們說了聲“辛苦了”。 離沈孫義辦公室最近的員工甲見是姚東京來了,連聲問好,指著沈孫義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解釋:“沈總正忙,在接待重要客人,囑咐沒他的允許不準別人打擾……” 姚東京剛要點頭表示理解,就見那員工甲旁邊的員工乙狗腿地竄了上來,一張嘴笑得快要咧到耳朵后去:“沈總是這么說了,不過您哪兒是‘別人’吶!沈總說的‘別人’,指的是我們這些閑雜人等……” 員工甲聽了這話宛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門兒,悔恨地道:“是啊是啊,您看我這腦子,蠢得很,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立馬為您通報一聲……” 姚東京尷尬地干咳了一聲,她幾乎能看見員工甲腦袋上示弱的狗耳朵,以及員工乙屁股上討好的狗尾巴。 員工甲彎著腰輕輕敲門,開門的是沈孫義的秘書司徒健。他見敲門的是員工甲,眉毛立刻皺起,剛要訓斥幾句,抬眸就見不遠處的姚東京,京劇變臉似的換了副表情,卻也沒側身讓她進門,而是回頭詢問地看著屋內的人,幾秒后,姚東京便聽見沈孫義清冽的聲線:“讓她進來吧?!?/br> 姚東京踱步走進,本以為沈孫義遲遲不下來是因為被公事纏身,一時之間難以脫身,卻未曾料到,辦公室內是這樣一副光景—— 沈孫義如松柏一般筆挺地站著,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玻璃,今日是陰天,烏云蔽日,沈孫義的神情仿佛是為了配合這糟糕的天氣似的,也陰沉沉的。 他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裊裊的白煙盤旋而上,繞上了頂頭燈,模糊了燈光。 姚東京心里詫異。因為沈孫義很少在她面前抽煙,唯獨在犯了煙癮和心情極度不佳的時候才會取出煙來。 她觀察室內周邊,唯一與往常不同的是會客沙發上多了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婦,破舊的衣衫和傴僂的背脊,因為背對著她,因此看不見老婦的面容。 姚東京暗自揣度著,估摸正是這老婦,令沈孫義破了戒。 辦公室內靜得很,姚東京天生機敏的感官捕捉到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氣味,她不敢多言,只是轉著眼睛,于在場幾人間來回掃過。 半晌,辦公室門再次被推開,一名廚師托著鐵盤進來,鐵盤上是冒著騰騰熱氣的揚州炒飯。 司徒健接過那鐵盤,示意廚師離開,繼而他才將那份炒飯擺在茶幾上。老婦本垂著頭,嗅到炒飯的香氣,扭過頭便大口吃了起來。 吃得急了,許是飯粒嗆進了喉管,迫使老婦激烈地咳嗽起來。她顫巍巍的老手托著碗碟,一邊咳嗽一邊顫抖,小半盤炒飯便掉落在潔凈的茶幾上。 司徒健箭步沖上,遞了一杯熱水給她,她急急接過便是咕咚一口,那熱水溫度尚高,順著老婦的腸道一路滑下,燙得她張大嘴、吐著舌頭,像狗一樣喘著大氣。 真是可憐又狼狽。 姚東京心軟,見不得老人這樣。她去飲水機旁接了半杯熱水,又沖進半杯涼水,遞給那老婦:“您喝這個吧。” 老婦垂著臉,花白的銀絲遮擋在她深凹的兩頰邊,余光中是一只如青蔥般嫩白的手。她順著那只手朝上望去,高度近視又未配戴眼鏡迫使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不等她將面前的小姑娘看清楚,那小姑娘便瞪圓了杏眼朝后退去,緊縮的瞳孔帶著驚恐和慌懼。 老婦復又低下頭去。這些年,這樣的表情她見慣了。 姚東京驚魂甫定,一顆心快要蹦出胸膛。 真不知該如何形容那驚懼一瞥。那是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皮貼著骨頭,仿佛一具活動的尸體。她眼角還有丑陋的傷疤,眼窩深陷,毫無生氣,就像死了一般。 沈孫義動作緩慢地將手中的煙壓在玻璃煙灰缸內,用力地摁滅。他始終沉默著,漂亮的眼睛垂著,盯著被折彎的煙蒂,靜默了片刻,眸里卻風云突變。 少頃,他才輕輕抬眸,緊盯著老婦:“吃飽了就走吧,我還有事?!?/br> 老婦動筷的手驀然頓住,她的聲音粗嘎,像是多年的煙嗓,難聽得很:“你這就想趕走我了?” 沈孫義徒然蹙眉:“那么你想怎么樣?” 長時間的靜默之后,那老婦才冷不丁地開口:“拿到我該拿的——”她抬眼望著沈孫義,渾濁的老眼里光芒不復存在,唯有她干裂的唇邊微微顫抖的肌rou泄露出她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