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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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臨川重新在竹韻館中尋了個小間坐下,紅衣見他無意讓自己回避,便也大大方方地落了座,主動地拿起茶壺給二人倒茶。 那禁軍顯然來得及,當真渴了,向她道了聲謝,便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 擱下茶盞,他道:“將軍從前提過,陛下安排了個眼線在赫契?” 席臨川點點頭:“是。” “縷詞說赫契人已知道他基本都是與將軍聯系,是以愈發急于除掉將軍。” “什么!”席臨川愕然擊案,紅衣微一驚,繼而細想下去,也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 ——若那邊摸透了細作在這一方與誰聯系,徹查的路數便清晰了、范圍也縮小了許多,那位鎮撫使,太容易被找出來了。 “她說您往外送的東西無意中被赫契人截到過。”那禁軍眉頭深皺,“只那一次,又沒有哪處提了他的名字,是以赫契人尚不知是誰,但……” 但到底是露出破綻了。 ——竟是這邊先露的破綻么? 紅衣回想著鎮撫使的那只鷹,她原以為會是他用那鷹送信的時候讓人起了疑,沒想到…… 她拽一拽席臨川的衣袖,斟酌著問道:“將軍用什么法子遞的信?既不夠穩妥,換個辦法就是了。” 席臨川卻是一嘆:“從前所用的方法,已是格外謹慎了。” 他告訴她,驚蟄那只鷹隼馴得很好,每月會往大夏飛一次,但鮮少會直接帶來信件。 它會在席府上方盤旋幾圈,又或找棵樹先歇著,找到席臨川時才落下來。沖著他叫幾聲,便是幾號。 到了這一日時,便會有一支商隊從大夏抵達赫契。是正常的商隊,只會有一輛馬車的一塊木板被掏空了部分。木板上似不小心蹭上了一撇銀漆,夜深人靜時,商隊在驛站里休息,馬車就會停在外面,驚蟄就會尋到這塊木板,敲開個口子,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再將木板原封不動的粘回去。 每一次都只是薄薄的幾頁紙而已,僅交代不得不說的事情。席臨川仔細回想著,最多的一次好像也只有六頁。那六頁紙對折之后,他放在硯臺下壓了整整一夜,就是為了能讓紙張更緊、更薄。 而在驚蟄接到那些信后,也會迅速地讀完內容,然后“毀尸滅跡”。他的記憶力足夠好,不怕會忘了什么。 這樣的小心……竟還是被赫契人搜到了。 “現在但凡進入赫契的商隊,無論是大夏人還是赫契人,都會嚴格檢查。”那禁軍嘆息一聲,遂問席臨川,“不知將軍可定好這個月的時間了?” “還沒有。”席臨川搖頭,禁軍也松了口氣,道:“下這般狠手栽贓將軍,只怕對驚蟄也有一舉除之的心思。屬下冒昧地說一句——若要保驚蟄無恙,將軍近來怕是不遞信為好。” 怪不得祝氏會說第二十四個也快被查到了——他還以為他們只是疑到了商隊,全然沒想到竟是直接截到過信件。 房中的氣氛太沉肅,席臨川與那禁軍皆靜思著,一時,誰也沒注意到紅衣發白的面色。 她知道他們說的必是那鎮撫使的,那是綠袖一心念著的人。且她們已在祁川見過他,綠袖已然知道他并非叛國,日日都等著他回來,若他回不來…… 紅衣一陣心悸,胸中憋悶不已。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席臨川,無法想象若某一次出征之后,他沒有回來,于自己會是怎樣的噩耗。 禁軍方才那提議…… 她單是想想也知道,席臨川決計不會同意。古往今來,但凡派出去當間諜的,就都是做好準備死在異鄉,為自己的國家勉勵一搏,哪有為保間諜、就將其他計劃皆盡擱置的道理? 紅衣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席臨川:“為什么不用那只鷹隼直接傳信?” “更容易被發現。”他沉然道,“所以只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比如有了急事才會用,而且只能是一張小字條,寫不了太多東西。” “那……”她思忖著,輕聲又問,“那有沒有可能,這次鷹隼再來的時候,讓它帶一張字條回去?告訴他新的接信方式,讓他不至于命喪于此?” 她這般說著,心里既希望他能答應,又一點底也沒有——畢竟她所說的“新的接信方式”只是這么一說而已,具體怎么辦,她可想不出主意來。 席臨川沉默未言,眉頭緊緊皺著,顯然也在想該換怎樣的法子。 外面傳來舞姬們練舞的聲音,是在練相和歌,腳踩在鼓上的踏出的“咚咚”聲整齊劃一,灌到這小間里來,仍帶著些震撼,聽得三人都心中發沉。 平日里聽慣了的曲子,在這情境下硬是多了幾分催命符的聲音,好像直接敲在心上,戲謔地告訴他們,與赫契的對抗馬上就要輸掉一局。 紅衣長沉一口氣,試圖換個思路,去數那好似催命的鼓點,讓自己靜下心來。 咚咚,噠,咚,噠。 卻是越數越煩,一時忍不住又負能量猛增,心里埋怨起這個時代來——沒有微信、短信,沒有郵件、電話,甚至連電報都沒有。 若說現代戰爭的間諜是“刀刃上舔血”,這古代戰爭里的間諜簡直是“舔著舔著舌頭割掉了,都得過半個月才反應過來”。 紅衣又是一嘆,頹然地伏在案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主意。 咚咚,噠,咚,噠。 外面的鼓聲還在響著,而后頓了一陣子,再響起時換了節奏: 咚咚咚,噠,咚,噠噠。 “啊!”紅衣猛地起身一拍案…… 驚得旁邊一邊喝茶一邊苦思的兩個男人同時嗆了水。 “咳咳……” 二人向不同的方向轉過頭去,咳嗽聲不絕于耳地響了半天,弄得紅衣好一陣窘迫。 半晌,終于緩過來,席臨川拿帕子擦著嘴皺眉問她:“干什么啊?”“我……我突然想起個事。”紅衣賠著笑道,“也許能換個法子給那個……驚蟄?傳信。將軍先聽聽看?” 那禁軍打量她一番,稍蹙了眉頭,與席臨川一對望,后者道:“你說。” “將軍你聽。”她一邊指指外面,示意他聽鼓聲,一邊拉過案上放著的筆墨紙硯。隨著外面的鼓點,在紙上畫下符號:橫橫橫,點,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