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冥婚
孩子的遺體,只能由家人補足保存費用領(lǐng)回去,龐昭也不行。依據(jù)護士的記憶,他們決定去馮錚錚家。 護士也只知道個大概范圍,他們開車過去后,何良喚出馮錚錚的魂魄,還好,這個地方他有些印象,又受血脈親緣牽引,很快找到了地方。 這里算是城郊,直線距離不到千米便是高樓林立的開發(fā)區(qū),千米的距離,可以是天壤之別。 這里住著的多是外來打工者,本地人都不多了。一些本地人把房子擴建成二三層的小樓,全是小房間單獨門窗,出租給外地來的打工者。但建房子要本錢,更多的人有心無力,有些就干脆把宅基地出租給別人蓋樓,分一部分房租。馮家的地方太小,想租出去都沒人看得上,便一直是自家住著。 龐昭拎著個箱子,一路裝模作樣打聽著找到馮家。站在大門口,深吸一口氣。何良道:“你放心,我已經(jīng)給你用了障眼法,所有人眼中你都是個四十上下的成功人士,根本看不到你的真實面容。” 龐昭勉強點點頭,推開了大門。 大概是接連不幸,無心打理,院中有些凌亂,墻角零零星星冒出一些雜草。廢舊自行車、電動車靠墻依著,屋檐下拉了一根粗鐵絲做曬繩,兩張泛黃的床單掛在上面輕輕搖晃著。 剛進院,還能聽到里面幾聲喊叫。 龐昭咳嗽兩聲,大聲喊道:“請問,是馮大全馮先生家嗎?”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婦人掀開簾子出來,臉上還有淚痕。“是這兒,有什么事啊?” 這半年,同保險公司,運輸集團,醫(yī)院打了無數(shù)口水官司,馮老太太對衣裝革履的“成功人士”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么畏懼了。 龐昭微笑著點點頭,一邊往里面走一面說道:“我是一名律師,受人委托,過來……” “那個女人又找了你啊,大兄弟你可發(fā)發(fā)善心吧,我們老頭子都死了大半截子才得來的錢她還想要,還講不講天理啊!你不能為了幾個錢喪了良心啊,我那苦命的老伴兒啊……”說著說著,拍著大腿這就要開始哭了。 龐昭一腦門黑線,趕緊解釋:“不是的奶,大嬸,我不是您兒媳婦找來的,我是從醫(yī)院那邊過來的。” “醫(yī)院?又叫我們交錢?我可憐的小孫孫啊,不是奶奶不要你啊,這醫(yī)院黑心肝掙死人錢啊,我們?nèi)硕紱]了還要錢,哪里來的錢啊,有錢還會死嗎……” 哭著哭著戛然而止,似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神色有些驚慌。龐昭急忙說:“大嬸您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是來要錢的,我是受人委托,來送錢的!” 送錢! 老太太睜大了眼睛,沒聽錯吧? 主人不讓,龐昭只能自己走過去。出門之后才想起忘了帶幾張名片,只能省了這一步。“不瞞您說,我的委托人想給自家孩子安排一場冥婚,我們到各個醫(yī)院查找,您家的孩子年紀和八字都合,所以……” “等等,冥婚?”老太太眼睛一等,轉(zhuǎn)身跑回屋里,里面細細碎碎一些聲響,不多時老太太又出來,掀著簾子說著:“進來說話吧。” 龐昭進去了,何良和拉著馮錚錚也跟進去。這孩子好容易回到家,又新奇又高興,何良不拉著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跟著老太太進去,中間一大間是廳,兩邊各有一個房間,老太太引著他走進東邊房間,搬了凳子請他坐下。房間里很簡陋,一張黃舊的小柜子上擺著個不大的電視機,一張挺大的木床。老人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雙臂露在外面,看到進來人,眼珠動了動,臉上顯出些熱切的神色,但是沒說什么。 馮錚錚短暫的童年中,父母占比不大,最親近的還是爺爺奶奶。看到爺爺這個樣子,馮錚錚再也沒了別的什么想法,掙開何良撲過去,“爺爺,爺爺……”叫個不停,小手在老人身上、臉上胡亂摸著,卻沒有熟悉的觸感,爺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恐慌起來。 何良哄道:“你現(xiàn)在是在做夢,他們看不到你的。” 馮錚錚噘著嘴,眼睛眨了眨,突然就生氣起來:“你騙我,我早就死了,我早就知道了!” 龐昭顧不上哄孩子,因為她要應(yīng)對為了錢愁白了頭發(fā)的一對老夫妻。 馮老太太:“這位律師先生,您先等一等,我已經(jīng)給我兒子打了電話,他很快就回來了。” 馮大全在附近小貨運站打工,在那三十萬賠償款塵埃落定之前暫時掙錢養(yǎng)家糊口,接到母親的電話很快回來了。 馮錚錚欣喜的迎上去,何良拉之不及,馮大全已經(jīng)徑直穿過了他的身影。 何良安慰的拍拍孩子的頭,拉過來攬在懷里。 馮錚錚說:“我想要爸爸抱抱我,還有mama。” 何良:“爸爸現(xiàn)在看不到你,叔叔抱啊。” 馮錚錚委屈的扁著嘴,但是沒有哭。 馮大全看向唯一一個陌生人,摸了一把臉上的灰塵,說:“就是你琢磨我兒子的尸體?” 龐昭臉皮抽動,這位說話咋這么難聽呢! 他站起來伸出右手:“您好,我是一位律師,受人委托來做這件事。其實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匪夷所思,并不是很贊成,但沒辦法,如果您不愿意,我這就回復(fù)我的委托人。” 馮大全并沒有同他握手,而且他沾滿灰土布滿勞動痕跡的手也不好意思伸出來。他急忙說:“先等等……” 龐昭看向何良,做出一個得意的神情,這叫欲擒故縱! “這事也不是不能成,我兒子雖然小,到了地下有個伴也好。只是……”馮大全目光掃視了一圈父親養(yǎng)病的屋子,眼眶紅了。“我們一時疏忽沒把孩子帶回家,存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居然要那么多錢!您怕是也打聽過我們的情況了,哪還有一分余錢啊,當(dāng)初給孩子看病就欠了好多賬沒還……” 龐昭:“醫(yī)院保存的費用,我們出。” “殯儀館據(jù)說還要好好收拾收拾……” “這個,也可以由我方負擔(dān)。” 馮大全吐了一口氣:“就因為他這病,我一家全毀了。我爸……”他看向躺在病榻上一動不動的老人,悲傷的情緒是真的,但說出來的話是現(xiàn)實的。 “全算下來,給我十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