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蕓也站了起來，微微抬頭仰視他毫不示弱的回道：“我等著你來打我。”

    這場爭吵最終還是被語文老師制止了下來，但陸蕓向來是好學生，語文老師事后并沒有指責過她一句，還主動讓班主任給陸蕓重新換了座位遠離沈初辰。

    陸蕓如今再回想那段記憶，竟覺得十分好笑，更想不到的是那樣子一個男生幾年后變成了現在這樣，也不知道他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陸蕓從回憶里抽離出來，電影已經接近收尾，還好錯過了幾年以后男女主角最終還是在一起了。她手上的爆米花所剩無幾，再一次準備讓吳皓吃一點，叫了兩聲沒人應，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陸蕓忽然覺得很疲憊，她可以說服自己依照陸母的意思去相親，但卻沒有辦法接受如此不尊重兩人約會的人，既然不想看電影，也沒必要非要勉強自己這樣出來和她見面啊。這樣難得打動人心的電影，到最后只是她一個人看完的，就是看完后想和他聊一下這部電影他恐怕也是一無所知。

    電影已經結束，周圍人紛紛起身離開放映廳，燈光大亮，周圍人聲嘈雜，陸蕓又叫了兩聲，吳皓終于醒了過來。

    吳皓這一睜眼見電影都完了，忙朝陸蕓道歉，可面上卻并沒有自責的意思。

    陸蕓和吳皓跟著人群走出電影院，已經是下午五點過，吳皓便提議兩人直接去吃飯。陸蕓笑著拒絕了：“我今晚剛好和我一個朋友約好了，所以不好意思。”

    吳皓忙說：“沒關系，那我們就約下次吧。”

    吳皓本還要堅持送陸蕓離開，陸蕓卻以不順路拒絕了。這處商場離陸蕓家不遠，她與吳皓告別后，便一路步行回家。

    天氣還算不上暖和，但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陸蕓走在林蔭道上，透過樹葉的間隙看陽光，心里也覺得有了暖意。

    ☆、第十一回

    這周周末陸父兩天都在醫院值班，陸蕓周日下午在家里晚飯也沒吃就提前一點自己坐公交車走了。正是返程高峰期，公交車上人滿為患，陸蕓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縮的更小。

    陸蕓是在轉車的公交站臺上接到的林園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對方就哭了：“陸蕓，我要瘋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打死我的。”

    林園胡亂的說了一大通，陸蕓聽得心中一驚，以為胡遠峰還是沒忍住和林園攤牌了，忙說道：“林園，你好好說話，到底出什么事了？”

    陸蕓怎么也不會想到事情比她以為的更加嚴重，林園哭得更厲害的回道：“我這個月月經一直沒來，我前一陣以為是家里突然出事我精神太緊張造成的，今天我媽情況稍微好了點，我才又想起這件事來，背著我媽到外面藥店買了驗孕棒，結果上面的結果顯示我懷上了。”

    陸蕓整個人都震住了，回過神來才問道：“林園，那你現在準備怎么辦？”

    林園仍舊哭得不行，卻很堅決的回道：“我想先到醫院確認一下，再馬上約胡遠峰出來見一面。”她最近一直情緒低落，又求著陸蕓道：“陸蕓，你陪我一起吧。”

    這話不用林園說，陸蕓也會陪著她的，卻又覺得林園要是這時候和胡遠峰見面，只會在她的傷口上又撒一道鹽。

    陸蕓也不等車了，攔了一輛出租車往林園家里去，快到地方時打電話催林園到門口來。

    林園手上掛著一個包，面色蒼白如紙，失魂落魄的上了出租車，陸蕓這才看清她一雙眼都還紅著，忙握住她一雙手給以無聲的安慰。

    林園覺得疲累不堪，人累心更累，無力的靠在了陸蕓身上。

    “陸蕓，我們先去醫院檢查，拿到結果以后再和胡遠峰見面，我mama出事以后我就打不通他的電話了，剛才竟然還打通了。”林園微闔著眼對陸蕓道。

    陸蕓心想，事已至此，自己已經不需要說什么了，就讓今晚上他們倆好好說清楚，有些事再怎么躲避終究躲不過。

    到了醫院，陸蕓讓林園找地方坐著休息，自己則忙前忙后去辦手續，等了一陣終于安排到林園照b超。其實驗孕棒的結果一般不會有錯，林園不過也是抱著自欺欺人的想法想要再確認一下。

    林園在b超室里檢查，陸蕓在外面的走廊上心神不寧的走來走去，迎面走來一人讓她定住了身子。

    沈初辰沒想到會在這里和陸蕓遇上，詫異的問道：“陸蕓，你怎么這么晚還在這里？”又想起這里好像是婦科專用的b超室，不禁有些想歪了。

    陸蕓面色其實也沒比林園好多少，聞言回道：“我是陪林園過來的。”她站了一陣，也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怎么這時候也在這里？”

    沈初辰回道：“工地上有個工人受了點傷，我剛巧在就一起送過來了。”

    陸蕓瞪大眼又問：“不是很嚴重吧？”

    沈初辰對她下意識的關心很受用，忙道：“不是很嚴重，就是背上一點傷。”干活的人也是自己不小心沒注意身后，竟然被管片砸了一下，問題可大可小，剛才檢查出來還好只是皮外傷。

    這時候林園從b超室里走出，結果確定以后她更是走路都輕飄飄的。陸蕓連忙過去扶住了她，很是心疼的勸道：“林園，不怕，凡事都會過去的。”

    林園這時道：“陸蕓，我們過去見胡遠峰吧。”她大半身子都靠在了陸蕓身上，以此來給自己一點力量。

    沈初辰見林園的模樣忙道：“我現在沒什么事，你們要去哪兒我送你們過去吧。”

    林園這才瞧見沈初辰，無力的回道：“沈初辰，那就麻煩你了。”

    已經是夜里□□點的光景，路燈一排排將路面照亮，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也開始減少。沈初辰坐在駕駛位上認真開車，陸蕓則在后座時不時的抱著林園安慰。

    很快到了和胡遠峰約好的咖啡店，沈初辰剛一停好車林園就拿著包沖了下去，陸蕓在她身后連忙跟上。

    陸蕓猜測胡遠峰這次也是打定主意要和林園說清楚了，竟然還提前就在店里坐著了。林園很快坐到了胡遠峰對面，陸蕓也跟著坐在了她身邊。

    “園園，我有些事需要和你說清楚。”胡遠峰面上露出不忍，陸蕓也不知該為他的演技喝彩，還是為他的虛偽惡心。

    林園竟還露出一抹笑來：“我也有話要對你說，我先說。”說完先看向陸蕓：“你出去等我一下吧。”

    陸蕓不放心的說道：“我看我還是留在這里吧。”

    林園笑著堅持道：“陸蕓，沒關系的，你先出去。”林園本來以為自己一個人沒有辦法面對胡遠峰，真到了這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一無所有，也就不害怕再失去什么了，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自己來面對。

    陸蕓擔憂的看了看林園，最后還是走了出去，剛巧碰上進門的沈初辰，她開口道：“沈初辰，我們出去吧。”

    沈初辰雖然疑惑，還是跟在了陸蕓身后。

    已是晚上九點以后，陸蕓無聊的沿著馬路邊上走，沈初辰離她幾步遠緊跟著她，兩人的影子在路燈燈光下縮短又拉長，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始終還是有人受不了沉默，沈初辰快走兩步到陸蕓身邊問道：“林園到底怎么了？”

    陸蕓有些為難的回道：“始終是林園的事，我不好說。”

    沈初辰忙道：“是我多問了。”

    他這樣一說，陸蕓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一時訕訕卻也找不到話來說。

    沈初辰又轉了話題問道：“你工作怎么樣了？”

    陸蕓點頭道：“還行，帶我的景玉姐對人很不錯，工作也算順利。”

    沈初辰笑道：“我和你們部長秦蔚然倒是有接觸，也是個不錯的人。”

    一時又是無話，陸蕓見時間過了一陣，便說兩人該往回走了。沈初辰又像來時一般落后她幾步，即使如今能和她這樣在一起散步，他仍舊覺得很不真實，曾經他以為陸蕓會在北京扎根，沒想過她會回來，也還好她回來了。

    兩人剛走到咖啡店門口，胡遠峰便腳步匆匆的從咖啡店里面走出來，陸蕓來不及問他什么，連忙小跑著進了店里。

    林園一個人坐在剛才的位置上就和失了魂一般，只是睜著一雙眼掉眼淚。陸蕓坐到她身邊抱住了她，也跟著眼眶紅了：“林園，堅強一點。”

    林園抱住她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陸蕓，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和袁媛有什么了，袁媛mama和我mama一直是好朋友，我們兩家一直都有來往。一次我帶胡遠峰回家時剛好袁媛母女倆也在我家做客，我無意間瞧見他們倆背著我親熱。我明明當時就知道了，卻一直自欺欺人，我還想著他沒主動和我說就代表他心里還是把我看得很重的。”

    “這次我mama會投資失敗也是袁媛媽勸她投資的，袁媛爸是江東市國開行的行長，家境殷實。事后我一直胡思亂想覺得袁媛媽說不定是故意的，我更不敢告訴我媽袁媛和胡遠峰的事。要是她知道了，肯定會被氣死的。”

    陸蕓嘆了口氣，一方面責怪林園一直不愿面對現實，一方面又對袁媛一家深惡痛絕。

    “我和他說我懷孕了，也是最后的孤注一擲，要是他還愿意回頭，我們就結婚然后把孩子生下來。但是他剛才說……”林園自己都說不下去了，望著陸蕓問道：“你猜他剛才對我說了什么？”

    陸蕓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聽著她說話。

    “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讓我去打掉孩子，還一臉仁慈的說什么醫藥費他來出。”林園握住陸蕓的手使了大力，“陸蕓，你說我怎么當初就會眼瞎看上這樣的男人，還愛了他這么多年，我就是個傻子，活該我如今受到懲罰。”

    陸蕓輕撫著林園的長發，再開口時聲音也哽咽了起來：“林園，我們把孩子打掉吧，打掉以后重新開始，我們總能遇見真心對我們的人。”

    林園自嘲道：“我們家現在這種情況誰愿意和我在一起？”

    還好這時候咖啡店里的人并不多，林園這邊的動靜并沒有吸引到周圍多大的注意力。

    沈初辰挑了一個稍遠的位置坐下，卻還是聽見了林園激動時沒克制音量的大部分話，又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渣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回去的時候林園情緒極差，陸蕓本想讓她今晚和自己一起睡的，林園卻堅持道：“我得回家，我媽要是看不見我又要鬧。”林母原本是個女強人，誰也不會料到遇到這樣的事時竟然脆弱至此，似乎林園是她唯一的依靠。林園自己糟糕成這樣，卻還要顧及著林母，她才是最苦的。

    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的車很少，沈初辰很快就將車開到了林園家小區門口。

    林園下車前竟還想著安撫陸蕓：“陸蕓，最近幾天你別擔心我，我會自己去打掉孩子的，我不能再耽誤你的事。”

    陸蕓忙道：“你別說什么耽誤不耽誤，我肯定要陪著你的。”

    林園沒有回答，說了聲謝謝，然后下了車。

    車上這時只剩下陸蕓和沈初辰，陸蕓因為林園的事心緒不寧，腦子里想起林園以前說的那話，要是真的愛上了，什么傻事都可能做。她根本沒想到林園竟然一早就知道胡遠峰和袁媛的事了，竟然一直在裝傻，她不止愛得深，還愛的低到了塵埃里，可終究沒在塵埃里開出一朵花來。

    沈初辰注意著路面的情況，卻還是時不時的透過后視鏡看看陸蕓，他很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好。

    很快到了楓林小區，陸蕓道謝后就下了車，沈初辰卻一直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很久才收回視線來。

    ☆、第十二回

    沈初辰將車窗全部打開，點燃一根煙，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來，時隔多年，竟還歷歷在目。

    想他高一的時候看多了香港黑幫片，那時候也是一身熱血，以為自己成天打架斗毆帶小弟就是最炫酷的事，現在再想那時候，簡直幼稚的不能再幼稚。他也說不清是什么時候對陸蕓有了別的心思，那時候他知道班上很多人都對陸蕓有意思，可一個是陸蕓自己不開竅，一個是林園總在中間破壞，不知道寄給陸蕓的情書有多少都沒送到陸蕓手上。

    想他那時自以為在學校還算個人物，也有不少男生愿意跟著他玩，可他對于感情其實笨拙懵懂的很。他那天故意惹惱陸蕓不過就是幼稚的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已，結果反倒惹了她的厭惡。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的頭發總是拂過他的課桌的場景，每一次看見都像是撓過他的心上一般。她的肩膀瘦削，在夏日最炎熱的時候，他甚至能透過透明的校服看清她里面的肩帶，他還記得她總是保守會穿一件打底的背心在里面，偏那樣更讓人浮想聯翩。

    陸蕓被班主任調換座位以后，沈初辰暗暗松了一口氣，卻又悵然若失，他以為自己終于不會再受陸蕓影響，卻不想晚上她竟然還可以入夢，醒來的時候下面一片濡濕。

    轉眼過去這么多年，他也以為他終于忘掉陸蕓了，可她又突然回來了。在他踟躕不前不知道該不該對陸蕓表明心意時，他的表哥吳皓又出現了，他只能將那些心思藏在心里。

    說到底，他還是記得高考結束后他想去找陸蕓說清楚時，攔住他那位哥們兒說的話：“別人的成績是年級前三，考上的是全國名校，而你呢，連高考都沒有參加，現在家里還是這樣的狀況。說白了，你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且別人現在馬上就要去北京讀書了，你就算表白之后又能怎么樣？”

    想他曾經那樣不可一世，竟在面對陸蕓時會變得如此畏縮不前，七年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

    陸蕓是在周一上班的午休時間接到林園電話的，對方一開口就告訴她：“陸蕓，我已經把孩子拿掉了，我暫時在醫院休息一下就回家。鎮上那邊我提前請了幾天假，我媽那邊以為我今天去上班了。”

    陸蕓吃驚不已，責怪道：“林園，這么大的事你該提前和我說一聲，至少我得陪著你啊。”她一想到林園獨自一人去拿掉孩子的場景都覺得難過。

    林園卻顯得很平靜：“我昨晚上一整夜沒睡著，一想到我肚子里有個那樣子惡心的男人的孩子就受不了，所以一早就到醫院去了。可真正拿掉孩子以后，我突然覺得我以后肯定要遭報應，我心里還是很想生下這個孩子的。”

    陸蕓聽得鼻子一酸，忙說道：“我下午請假來陪你，你在醫院好好呆著，剛打掉孩子要注意身體，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林園當即又是拒絕：“陸蕓，這次我的事情已經夠麻煩你了，真的不用來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好了，我們不說了，這種時候我不可能扔你一個人在醫院里。”陸蕓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陸蕓立刻就去找了景玉請半天假，景玉笑著問她：“是家里有什么事嗎？”

    陸蕓回道：“一個朋友住院了，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我想去陪陪她。”

    景玉一聽就猜到了幾分，笑著又問：“不會是剛打掉孩子又不敢讓家里人知道吧？”要不然怎么可能住院身邊也沒個家里人在。

    陸蕓如今和景玉關系不錯，不自然的點了點頭。

    景玉一聽就有些感慨：“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就是老是不珍惜自己，到了我這種歲數一直懷不上你們才知道后悔。”

    陸蕓想起景玉的確是結婚幾年現在快三十歲了還沒孩子，聽她這樣說不禁詫異的說道：“我還以為是玉姐你們夫妻倆一直不想要孩子呢。”

    景玉搖頭嘆氣道：“我和我老公是大學畢業就結的婚，當時兩人的工作都才起步，我們兩家的條件也都算不上好，根本承擔不起再要一個孩子，不說養不起，就是我們倆也都沒時間帶。那時候想著以后條件好了再要，也打掉過兩個孩子，結果現在條件是不錯了，可我卻懷不上了，一直在調理。我老公勸過我辭掉工作在家里面好好調理身體，他總覺得就是這份工作壓力太大才一直讓我懷不上，可我現在這份工作比我老公掙得多，我不能這么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