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一換了一個姿勢，左手從富江的腰腹下穿過，稍用力后，將俯趴在他身上的人重新?lián)Пг诹藨牙铩?/br>
    右一身形高大，富江整個人都被揉進(jìn)了他的懷中。凌晨的山風(fēng)帶著些刺骨的微涼，習(xí)習(xí)略過她露在外面的臉頰，寬大的黑色教官服被披在了身上，后面又有一個人形發(fā)熱器，所以，即使受了傷，她倒也不覺得冷。

    富江垂下眼簾目光晦澀，她沒有抗拒右一的親近，就像是根本不在乎那肌膚的觸碰一般。

    在富江輕微地挪動了一□子在他的懷里找了一個更舒服的位置后，右一的神情也變得莫測起來。

    他小心避開了富江受傷的位置，讓她半倚靠在自己身上，兩人沉默著看完了東升的日出。

    墨藍(lán)色的云霞中鉆出了一條狹長的暗紅色光影，接著，便像是瘟疫般將周邊的白色染紅，貼著地平線而起的富有生命力的太陽炫目而又耀眼，如影隨形的晨曦清冷的驅(qū)散了夜幕中的最后一絲暗色。

    陽光從云縫里照射了下來，將富江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染上了些許脂色。

    右一打破了兩人的平靜，緩緩道：“喜歡嗎？”

    “恩，挺漂亮的。”富江原本冷漠的表情隨著景色的變化稍稍柔和了下來。

    右一看了一眼富江，紅色的弧形映照在了她的瞳孔中，因?qū)Ｗ⑼馕锒饾u柔和下來的臉帶著讓他難以抗拒的風(fēng)采，嘴角微勾，他贊同道：“是挺漂亮的。”

    富江瞥了一眼身上的軍裝，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半個多月前，準(zhǔn)確來說，是25天零4個小時前。”

    訓(xùn)練至今大概過了22天左右，她提前兩天上飛機(jī)來到這里。也就是說，右一比她還要早到這里幾個小時。

    聞言，富江沒有再說什么，右一倒是起了興趣。

    他伸出那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的傷口處劃過。

    “這次，受傷很重啊。”拔掉了那把袖珍刀后，富江身上的傷口迅速地開始愈合起來，但，那心臟處的致命傷花費的時間卻比背部來的多得多。

    那個女人將她的整個心臟刺穿，下手可真夠狠的。

    右一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殘忍的厲色，近距離和他接觸著的富江感覺到了一股極淡的殺氣。

    富江抬眼望向他，右一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雖然手感依舊，但頭發(fā)還是短了很多呢。”右一伸手摸了摸富江的臉，仔細(xì)看著她道：“果然，還是長頭發(fā)比較適合你的，黑色的、柔順的，像是輕紗一般美妙，雖然現(xiàn)在這樣也很漂亮，但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有些礙眼吶，回去還是繼續(xù)將它留長吧，那樣看起來才像是個乖巧的小公主。”

    富江拍掉了右一的手，這么多年的相處，她當(dāng)然清楚他是什么脾氣，用看似商量的口吻說著命令的話，并且將自己的喜好強(qiáng)加于人的性格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不過，富江并沒有生氣，她原本就打算回去將頭發(fā)留回來，“我會留長的。”

    聞言，右一的臉色突然又變好起來。

    但即使臉上掛著笑，這男人身上的殺氣卻沒有減少，“塞西·維爾格是我的，你別動！”

    富江的警告讓右一有了幾秒的驚訝，而后，眼中帶上了些不可置信神色。

    富江竟然能察覺到他的殺意。

    不，或許說，她現(xiàn)在竟然已經(jīng)能夠推測出他的想法了。

    她在理解他……

    這個想法突然浮現(xiàn)在了腦海后右一不禁心下動然，但隨即，復(fù)雜的情潮又開始蠶食這份來之不易的激動的情緒。

    她也許并不是在理解他，她理解的，恐怕是那份殺戮之心。

    他悉心保護(hù)著的小公主似乎真的變了。

    在生與死的絕望境地中徘徊之后大徹大悟了？不，不對。至今為止就他了解中她遇到的這種程度的危險情況并不少。

    那么，是被信任之人狠狠在背后捅了一刀而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還是在徹底死了一次后，才明白生命的意義不過如此？

    重新收斂了情緒后，右一才慢慢開口問道：“你要親自解決她？”

    沒有半分猶豫，富江直言道：“是的。”

    “哦～”右一饒有興趣道：“我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要現(xiàn)在動手嗎？”

    富江沒有理會他的試探，正眼對上他后道：“不急。”

    “不管原因如何，她先前救我一次，后來我救她算是還了人情。至于她反捅的這兩刀之仇，我還不想這么早讓她還。”

    “想來，你是已經(jīng)打算好了？”右一笑道：“真沒想到，我的富江也是這般有耐心和想法的人，撒網(wǎng)捕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漫長的等待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失誤都會讓獵物逃脫，即使已經(jīng)緊緊咬住了餌，在最后將它捕獲中也可能會出現(xiàn)反撲的情況。”

    “即使僅僅只是靠力量的角逐，獵物僥幸逃脫或是錯誤地下手被反撲的概率大概也高達(dá)百分之五十。”

    “你不認(rèn)為我的計劃最終能夠行得通，是嗎？”富江道：“準(zhǔn)確的說，你認(rèn)為，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什么都做不成。對吧。”

    右一聽出了富江話中的倔強(qiáng)，他搖頭道：“我并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單純在告訴你經(jīng)驗，想要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獵人，失敗是必須的。”

    “我的這半生失敗如影隨形，我已經(jīng)嘗夠了。”收回看向遠(yuǎn)方的目光，富江冷靜道：“這一次，我不會再失敗了。”

    看著富江，右一但笑不語。

    就他觀察而言，在各個方面，塞西·維爾格都要比富江要老練得多。

    如果單純比較智力和魅力，富江要剩過她許多，可，如果要比狠戾和決絕，她能甩富江一條街。

    富江之所以如今會落到這般的地步，唯一欠缺的，就是塞西·維爾格那股想要活下去、為了保全自己可將將除自己以外其余人都當(dāng)成敵人和絆腳石弄死的狠辣。

    “你不信？”富江看向右一，接著道：“那么，賭一把如何？”

    右一挑眉道：“你想怎么賭？”

    “如果在之后，我讓塞西后悔今天對我做過的事，便算你輸，否則，則算你勝。輸贏的獎勵，如果我贏了，你以后必須對我坦誠，如果我輸了，我答應(yīng)你一個條件。如何？”

    “不必如此。”富江的話說完，右一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你，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想問什么我會如實回答。”

    “那么，換一個賭注好了，輸了的賭注不變，如果我贏了，你也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如何？”

    “看來，你很執(zhí)著。”右一的目光對上了富江的視線，從她那黑色的眸子中，他讀出了堅定。

    笑了笑，隨即，他點了點頭。那語氣中有著寵溺和篤定，“可以。我同意，那么，我期待著。”

    塞西的事情雖然很快揭了過去，但有些事實卻仍血淋淋被擺在了富江面前。

    在他們說話的這個間隙中，她心口上的傷愈合了。

    其實早從蘇醒開始，她的腦海中就已經(jīng)清楚地得到了一個信息。

    只是，她久久不愿意面對這比被殺殘酷萬倍的事實。

    一一果真如卡萊爾醫(yī)生所言，她，十分奇怪。

    被人刺中心臟不死，并且身上的傷口也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nèi)愈合，原本因中毒虛弱的身體已經(jīng)完好的恢復(fù)了……

    她，是個殺不死的怪物。

    原本的猜測被證實，要接受自己其實是非人類這樣的事實并不是一件短時間能消化的事。

    但不知為何，在死了一次再次醒來后，富江覺得，其實，這也并不算一件什么大事。

    她還活著，她還能夠演戲，還能夠有朋友。

    至少，如今抱著她的這個男人知道一切卻不嫌棄她。

    她不是一個人。

    有了這些想法后，那種成為異類的恐懼和排斥感變?nèi)趿恕?/br>
    在經(jīng)歷了重生后，富江才恍然覺悟。

    “你之前在那邊燒什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不遠(yuǎn)處那個小樹林里，富江問道。

    “你想知道？”

    “恩。”富江點頭，然后道：“我記得，那個位置是我倒地的位置，你在處理線索？還是在燒毀從我身體里流出來的血跡？”

    “……”右一當(dāng)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富江會直接問他這樣的事，他以為這種情況下，她會采取習(xí)慣性的躲避事實。而他，原本其實也早就想好了她為何會蘇醒的說辭。

    如今，既然她都知道了，也打算直接面對，那么，他就再沒有保密的必要。

    “是的。”右一道：“你的血液中細(xì)胞繁殖的能力太過強(qiáng)悍，必須要用火才能夠燒毀。”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后臺抽死，sorry！！！！

    ☆、第60章

    右一的話說完后，富江久久沒有回答，他知道她內(nèi)心并不好過，即使她表現(xiàn)得淡然而又鎮(zhèn)定。

    “……那么，我到底算什么？”一聲輕聲的低喃像山間的晨風(fēng)般徐徐略過，富江低頭掩飾了自己此刻的神情，但他卻能夠明白懷中人此刻的感受。

    心劇烈的跳動著。

    忐忑和恐懼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情狀。

    質(zhì)疑和否認(rèn)本身存在的想法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在無數(shù)個節(jié)點中一點點將她蠶食殆盡。

    恐懼一旦超過本身能夠承受的限定，會發(fā)生兩種狀況。要么，便是奔潰，就像無數(shù)個日夜前，富江所遭遇的那樣，不斷的做噩夢，不斷的閃回記憶，以及，被自我想象的牢籠囚禁。害怕和畏懼如影隨形。

    要么，便是劇烈刺激下導(dǎo)致某種感情的轉(zhuǎn)移或流失。

    此刻的富江屬于第二種情況，她已經(jīng)不再感覺到恐懼了。正確的來說，在經(jīng)歷了死亡之后，她認(rèn)為，已經(jīng)再沒有什么事比得上死去更令人恐懼的了。

    所以，面對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東西這件事，她的心情唯獨剩下的只是緊張。

    而要接受這種設(shè)定，她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是人。”右一肯定道：“只是比起常人來說，你血液中細(xì)胞的繁殖和增值能力強(qiáng)了一點。”

    “只是強(qiáng)了一點？”

    “恩。”右一點頭道：“細(xì)胞本就會分裂，最初由一個演變成兩個，再由兩個分裂成四個，以此類推，在生物界這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而且，新分裂的細(xì)胞可以代替凋亡衰老的細(xì)胞，細(xì)胞通過分裂產(chǎn)生大量細(xì)胞組成組織、器官、系統(tǒng)乃至個體。”

    右一的話讓富江皺了下眉，她遲疑了一下后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血液也擁有這樣的細(xì)胞分裂的功能？”

    “任何人的血液中的某些細(xì)胞都會分裂和增值，只是你的稍微特殊了一點而已。”右一直言道：“血液中的*細(xì)胞一旦離開人體之后就會失去活性，但你身體中的，卻反之，在沒有離開人體前，它的增值幾乎為零，但一旦離開人體后，它便迅速開始分裂和增值，并且視其生長環(huán)境而自我調(diào)節(jié)增減分裂速度。”

    “……”富江頓了一下，她看著自己蒼白的手背道：“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些離開我身體的血會生長，并且會有意識的自我汲取養(yǎng)分？”

    “應(yīng)該是的。”

    “那它……最終……會變成什么……”

    “一個‘川上富江’吧”右一道：“雖然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見到過完整的成年個體，但大概錯不了。”

    “這可真像是一種病毒。”富江無奈道：“也許，我本身就是一種病毒。”

    右一看著富江道：“在你身上的這些‘不正常’歸根結(jié)底只不過是在知識體系限定下的不了解而產(chǎn)生的，人們懼怕未知的事物，卻往往忽略了懼怕的本質(zhì)不過是因為本身知識的薄弱而導(dǎo)致目光的短淺以及心理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