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沒有男朋友，但我媽總擔心我沒人照顧，我就騙她，我在省城有一個男朋友，感情很穩定，對我也挺好的。現在，我媽讓我帶男朋友回去見她，你說我怎么辦？”李萍萍問我。

    我也沒有好主意。

    總不能在大街上隨便綁一個男的回去交差吧？

    “和你媽說，你男朋友很忙，去不了。”我對李萍萍說。

    “不行的，這個理由之前已經用過兩次了，再用我媽就該懷疑了。”李萍萍苦笑。

    “那就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因為過年到底是去娘家過年還是婆家過年這件事分手了？”我繼續出餿主意。

    用的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段子。

    此外還可以用豆腐腦是甜的還是咸的產生分歧這種借口。

    “那我回家，就得被我媽逼著去相親了。我媽總覺得虧欠了我，我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所以總希望能有人照顧我。”

    說到這里，李萍萍頓了一下。

    “可我的情況在這擺著呢，怎么可能去相親呢？那不是害人害已么？”

    我聽了李萍萍的話，有些沉默。

    確實有很多做這種職業的女人，會在多年后，選擇找一個老實人嫁了。

    對過去的往事守口如瓶。

    但顯然，這不是李萍萍的選擇。

    因為老實人并沒有做錯什么。

    過了一會兒，我問：“那你真的就打算這樣一輩子么？女人總歸是要有一個歸宿的，妞妞，也需要一個爸爸。”

    “是啊，或許需要吧？”李萍萍悠然嘆氣。

    “那你要找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呢？”我問。

    “可以沒錢，可以不好看，但要對我和妞妞好，最重要的是，他要知道我的過去，但是不介意我的過去。”李萍萍對我說。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

    我們都知道。

    這個要求真的很難。

    ……

    “咚咚咚”，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在看圖書的小妞妞從床上爬下來，邁著兩條小短腿飛快地去打開了房門。

    “華子叔叔。”妞妞親呢地打招呼。

    “快點關門，外面冷。”華子急忙關上了房門。

    擋住了外面呼嘯的寒風。

    屋內的溫度雖然也不高，但因為有朋友在，所以還是很溫馨的。

    我和李萍萍走了出來，看到華子手里面攥著一支紅彤彤的大冰糖葫蘆。

    “妞妞，給你買的。”

    華子把冰糖葫蘆遞給了妞妞。

    “謝謝華子叔叔。”妞妞很有禮貌。

    “不客氣，這是我在南城那家老字號買的，排了一小時的隊呢。”華子憨厚地說。

    “你啊，就是寵她。”李萍萍溫柔地一笑。

    把華子笑得有些害羞，低下了頭。

    “進屋了怎么還戴著帽子啊？還冷么？”我問華子。

    “呵呵，冷，有點冷。”華子笑得有些不自然。

    “冷？你受傷了么？”我冷不丁地把華子頭上的帽子給拿了下來。

    果然看到華子的額頭上，青紫了一大塊。

    “沒事，一點小傷。”華子尷尬一笑。

    “怎么回事啊？吃沒吃飯？沒吃飯再吃一點吧，但都是剩的，你可別嫌棄啊。”李萍萍一邊說，一邊去給華子拿吃的。

    “不嫌棄，不嫌棄，我對付一口就行。”華子看著李萍萍那眼巴巴的樣子，讓我都想笑。

    妞妞又回去看書了。

    我看著華子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失手了么？不應該啊。”

    確實不應該。

    以現在華子的技術，基本上不會出現在干活的時候，被人現場抓住現行的情況。

    所以盡管很多小偷都三天兩頭被人打的鼻青臉腫。

    但華子一直都是完好無損的。

    “哎，怪我。”

    華子嘆了一口氣。

    原來今天，華子去給妞妞買冰糖葫蘆的時候，因為排隊的人很多。

    所以華子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排隊。

    并沒有想去做點活。

    在華子的這一隊伍里面，還有一個女人。

    也在排隊買東西。

    華子剛買完冰糖葫蘆，就眼見著，有一個人在偷這個女人的包。

    這是遇到同行了。

    雖然華子不認識對方，但也沒有出聲。

    出聲就是破壞道上的規矩了。

    那個人偷了女人的錢包，打開翻了一下，然后匆匆就把錢包扔進了路邊的一個垃圾桶里面。

    華子知道，他已經把錢包里面的現金都弄走了。

    錢包里剩下的東西，不論是證件還是銀行卡，都對他沒有用了。

    所以都會迅速扔了，以免身上留下證據。

    華子剛要走，那個女人已經發現自己的錢包丟了。

    當即就大吵大鬧了起來。

    說是自己的身份證和車票都在錢包里面，這樣都沒法回家過年了。

    華子就動了惻隱之心，他從垃圾桶里面，找到了那個錢包。

    發現里面果然有身份證和車票。

    于是就好心地還給了那個女人。

    華子說，自己是在路上撿到的。

    可那女人不但不領情，卻一把抓住了華子的胳膊，說華子就是小偷！

    讓華子把錢包里面的錢也還給她。

    雖然華子確實是一個小偷，但他并沒有偷這個女人的錢。

    華子解釋不清，就想脫身。

    結果還被那個女人用手里的皮包狠狠地打在了額頭之上。

    華子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女人的糾纏。好在，還沒有把手里的冰糖葫蘆給弄丟。

    我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你這也是等于是替人挨打了啊，多冤枉。”

    華子苦笑：“冤枉？不冤啊，反正我真的是一個小偷，該打。”

    看著華子臉上的苦澀，我知道，他的內心并不好受。

    華子很善良，想當一個好人。

    但他又是一個小偷。

    別人眼中的壞人。

    但不是他生來就想當小偷的，華子真的是為生活所迫。

    他想改行，但他除了這門偷雞摸狗的手藝，沒有學歷，也沒有別的本事。

    在社會上立足很難的。

    于是只能這么尷尬的左右為難。

    只能自己勸自己，干活的時候，有自己的原則，那樣才讓自己的內心更好過一點。

    ……

    這時候，李萍萍已經拿著熱好的飯菜走了過來，招呼華子吃飯。

    我看了李萍萍一眼，又看了華子一眼。

    越看，臉上的笑意越濃。

    把兩個人都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華子紅了臉。

    差點把白菜塞進了鼻子里。

    連一向潑辣的李萍萍，都有些害羞了。

    “歡喜，你在看什么？”李萍萍嗔道。

    “萍萍姐，你不是缺個男人么？這不是有現成的么。”

    說著我一指華子。

    華子沒聽懂：“什么男人？”

    我白了華子一眼：“什么男人？你說什么男人？難道你不是男人么？”

    華子臉紅脖子粗：“我當然是男人了！”

    “是男人就行，現在到你表現的時候了，萍萍姐過年回家，需要一個男朋友，你愿意扮演這個男朋友么？注意，我說的是扮演，不是真的。”

    華子顯得很激動：“愿意！當然愿意！咳咳……”

    因為說話太激動，都嗆到了。

    “你先別興奮得太早，現在你答應了，我還沒問萍萍答應不答應呢？”我取笑華子。

    然后看向了李萍萍。

    李萍萍一皺眉：“這樣行么？”

    我笑：“沒什么不行的，華子其實看著還挺人模狗樣的，唬唬阿姨還是可以的。”

    華子皺眉表示抗議：“喬歡喜，有你這么夸人的么？”

    “華子，你過年沒有自己的事情么？不會耽誤你么？”李萍萍問。

    “哈哈，我四海為家，在哪里過年都是過。”華子無所謂地說。

    在瀟灑的背后，也有著難言的蒼涼。

    華子和我一樣，都是沒有家的人。

    ……

    大年二十九，我們四個人，一起登上了去李萍萍家鄉的大巴車。

    華子很激動。

    妞妞很興奮。

    李萍萍有些走神。

    我……

    我覺得出來一趟，也挺好的。

    因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這樣的節日，我雖然沒有親人可以思念，但卻有一個人可以去惦記。

    卻無法惦記。

    所以與其一個人在出租屋里面坐井觀天，長吁短嘆，不如跟著他們出來走走。

    換換環境，換換心情。

    ……

    李萍萍的家鄉很美。

    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

    比起我家里的窮山惡水，這里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山美水美，在農田之間，都是一棟棟整齊的二層小樓。

    李萍萍告訴我，光是種糧食，是無法迅速致富的。

    所以老家這里的農民，都熱衷于進行各種三產副業。

    比如養殖，比如運輸，比如種植經濟作物等。

    所以整體的經濟還是很不錯的。

    這也是當初，李萍萍父親發家的途徑。

    只可惜，后來的一場洪水，不但沖走了李家所有的財產，還間接地帶走了李父的命。

    到了李家的門口。

    與周圍那些都是整齊的二層小樓相比，李家的房子雖然也是二層樓，但是卻顯得破敗潦倒了許多。

    李萍萍說過，在他們家最有錢的時候，在城里面都有房子。

    但是出事后，城里面的房子，被銀行收走了。

    他們只能回到老家，住在老房子里面。

    老房子本來之前也是很好的，只是后來家里面值錢的東西，能搬走的都被搬走了。

    ……

    李母的身體之前很不好，經常臥病在床。

    這幾年已經變好了許多，精氣神都有了，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了。

    看到我們回去，李母很高興。

    她先是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

    說我和李萍萍在城里面互相照顧，就和親人一樣，現在來家里面過年，千萬不要客氣，就和自己家一樣。

    我很善于察言觀色。

    我看得出，李母的歡迎是發自內心的。

    于是自然也放松了起來。

    當然，這次回家的主角不是我。

    而是華子。

    李母對華子這個未來的“女婿”，更是眉開眼笑的。

    印證了那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拉著華子的手噓寒問暖。

    多大了？

    家是哪里的？

    做什么工作的？

    問這些每個丈母娘都很關心的問題。

    就像李母不知道李萍萍在城里的真正職業一樣。

    我們同樣不能讓李母知道華子的真正職業。

    于是按照我們之前對好的劇本。

    給華子編造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

    說華子是一家工廠的技術員。

    顯然，李母對技術員這個職業特別喜歡，對華子說：“好，技術員好，有門手藝，在哪都能吃飯，可不要去做什么生意，風險太大了。”

    因為李家的敗落，現在李母對自己做生意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我聽了有些想笑。

    其實我們也沒說錯。

    華子真是一個技術員。

    他的手藝真的是走到哪里都可以吃飯……

    年夜飯。

    在李家吃的這頓年夜飯，真的是我記憶中，吃的最好的一頓年夜飯了。

    不只是我離開家之后開始算。

    其實就算是之前在家里面的時候，每年的年夜飯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深刻的記憶。

    唯一稱得上深刻的，就是總是在不停地刷碗了。

    吃完飯后，開始看春節晚會。

    雖然晚會的每個節目，在我看來都乏善可陳，歌曲不好聽，小品不好看，舞蹈全是人。

    主持人看著特別激動，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激動的。

    但這樣大家一起看電視的氣氛，一起嗑瓜子，搶紅包，卻真的很好。

    這就是家的感覺。

    當然，能有這么好的氛圍，也和李蓉蓉過年沒有回家有關系。

    我們回家之后，聽李母說，李蓉蓉之前打來了電話，說過年她有事情，就不回來了。

    我看得出，李萍萍長出了一口氣。

    因為她一定很擔心，如果李蓉蓉也回來了，會不會在李母面前，把她的職業曝光出來。

    但我知道，其實這是不會的。

    ……

    因為其實在一個月之前，我還見過一次李蓉蓉。

    李蓉蓉見到了我，一臉的陰陽怪氣，還問我，既然她jiejie是做那種事情的。

    那我和李萍萍關系這么好，我是不是也是同行呢？

    一樣的下賤，一樣的廉價，一樣的人盡可夫。

    我沒有理會李蓉蓉的挑釁。

    而是問她，她會不會把李萍萍的事情告訴家里面。

    李蓉蓉說：“不會啊。”

    我當時長出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是李蓉蓉擔心母親身體不好，不想受這樣的刺激。

    她對李萍萍冷酷，但對母親還是有點孝心。

    但是李蓉蓉隨后的答案，卻是讓我覺得人真的可以自私薄情到這個地步。

    李蓉蓉笑著對我說。

    “我傻么？如果告訴家里面，我姐是做那個的，我媽肯定不會讓她再干了，那樣她不是不能掙錢了？她不能掙錢了，我怎么花錢？所以我雖然看不起她，但我卻是無比希望她日進斗金、生意興隆呢。”

    李蓉蓉笑得很天真。

    笑得我想一拳打歪她的臉。

    ……

    除夕零點報時在倒計時中響起。

    10、9、8、7、6、5、4、3、2、1，過年啦！

    與此同時，外面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很是熱鬧。

    現在過年，農村遠比城市熱鬧。

    因為這里比較富裕，所以是格外的熱鬧。

    煙花把天空都照亮了。

    在這樣的喧鬧聲中，我的手機響了。

    進來一條短信。

    我的朋友不多，應該要拜年的，在0點之前，都已經發完信息了。

    那這一條是誰發來的呢？

    發信人沒有名字，只有一個號碼。

    但我對這個號碼，卻是無比的熟悉。

    是溫紹年。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里面寫著：“歡喜，春節快樂，希望你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十幾個字，我前后看了很多遍。

    我想怎么回復。

    如果說心里話，那就是，我的心里想的其實都是你。

    可這不能說。

    于是我編輯又刪，刪了再編輯。

    反復好多次之后，我才回復了短信。

    “溫紹年，祝你快樂。”

    是的，溫紹年，我對你沒有什么要求。

    不希望你變得有錢，哪怕你已經很有錢。

    不希望你變得更帥，哪怕你其實已經很帥。

    我只希望你變得快樂。

    因為你快樂，我才能快樂。

    因為你的快樂，勝過我的快樂。

    ……

    初一，我起得很早。

    卻發現李萍萍起得更早了。

    已經在廚房開始忙碌。

    她是一個勤快的人，不愿意讓母親cao勞。

    所以是自己做早飯。

    “起這么早啊？昨晚睡得好么？”李萍萍對我打招呼。

    “挺好的。”

    我沒有說，因為溫紹年的一個短信讓我輾轉反側了半宿。

    然后我開始用調戲的語氣道：“萍萍姐，那你昨晚睡得怎么樣啊？或者說，你們兩個人睡得怎么樣啊？”

    李萍萍臉紅了：“還能怎么樣？各睡各的，都挺好。”

    我取笑是有道理的。

    昨晚要睡覺的時候，我住的是李蓉蓉之前的房間。

    妞妞被李母拉過去和她一起睡。

    華子住在哪里，就成為了一個問題。

    華子說自己可以住在客廳的沙發上。

    但李母卻很是開明。

    表示既然李萍萍和華子已經在一起很久了，那就不用講究什么了。

    就讓李萍萍和華子一個房間吧。

    李萍萍和華子沒法拒絕，所以我是眼睜睜看著華子和李萍萍一起進房的。

    人都有八卦之心，所以我難免好奇，昨晚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很知道，華子是喜歡李萍萍的。

    李萍萍又這么美。

    會不會情不自禁……

    “我們一個床上，一個在地下打的地鋪，一晚上什么事都沒發生。”

    李萍萍頓了一下，又說：“甚至連話都沒說幾句。”

    我竟然發現，李萍萍的眼神居然有些哀怨？

    “萍萍姐，你不會是對華子真的有意思了吧？你之前不是說對他沒意思么？”我問。

    李萍萍一邊淘米，一邊若有所思。

    然后開口：“歡喜，你知道我之前被男人傷害過，被一個媽寶男辜負了，后來又被那個姓蔣的欺負了，所以才走上了這條路。因為我的經歷，所以我對男人其實是很排斥，很討厭的。我不相信男人，我覺得男人沒一個靠得住。雖然我在掙男人的錢，當著他們的面強顏歡笑，但心里面，我都罵這些人是王八蛋。事實上，我罵的也沒錯，因為我見多了這樣的男人，沒有絲毫的廉恥，完全用下半身思考，為了搶女人爭風吃醋、丑態百出，甚至學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