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的睡著。

    或許沒睡。

    因為我隱隱約約，聽到她在低聲哼唱著一首歌。

    之前朱丹從不聽流行歌曲，都是聽歌劇的。

    在她看來，聽那些爛大街的口水歌，是一件很沒有品位，很沒有格調的事情。

    甚至見我有時候還戴著耳機聽歌，還會給我推薦她喜歡的歌劇。

    可惜啊，我對那些真的欣賞不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她唱歌，唱得還很好聽。

    因為她剛才放肆地哭過。

    所以聲音有些沙啞。

    有一種滄桑頹廢的味道。

    歌是這么唱的：

    留著你隔夜的吻

    感覺不到你有多真

    想你天色已黃昏

    臉上還有淚痕

    如果從此不過問

    不想對你難舍難分

    是否夜就不會冷

    心就不會疼

    顫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

    一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希望希望希望你會心疼

    我害怕一個人

    為何不肯輕輕喚我一聲

    安慰容易受傷的女人

    為了你我情愿給一生

    黑夜里不敢點燈

    是誰讓我越陷越深

    讓我深愛過的人

    越來越陌生

    ……

    我靠在另外一張床上，合衣躺下。

    我閉上了眼睛。

    不禁在想。

    愛情到底是什么？

    為什么把人折騰如似瘋似傻、如魔如幻？

    人心又到底是什么？

    為什么可以一邊親親呢呢地說愛你，又在一邊處心積慮地算計你？

    還是打著愛你的名義？

    如果每段愛情，最后的結果都是圖窮匕見、徹底反目，互相視對方為仇。

    那么唯一不受傷的辦法，就是不要開始。

    ……

    第二天早上。

    朱丹酒醒了。

    我退房。

    盡管我昨晚已經極力打掃現場了，但房間里面，還是不免留下了很多醉酒的痕跡和氣味。

    于是服務生過來退房的時候，臉色便顯得很是難看。

    我自知理虧，除了房錢，還老老實實交了200塊錢的罰款，才算是把一臉官司的服務生給打發走了。

    這個期間，朱丹一直沒出聲。

    看來，感情的痛苦，真的能把一個女人傷得很深。

    把一個曾經高在云端的公主，打落塵埃。

    我想，關震的事情，對朱丹最大的傷害，不是財產的損失，不是婚姻的破裂。

    而是對她自尊的踐踏。

    對她驕傲的打擊。

    是她曾經那么多年堅信的東西，做人的方法，對事對人的態度，都崩塌了。

    她迷茫了。

    如果這件事，始終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關震不當著朱丹的面，說說他到底要這么干。

    那么可能朱丹就永遠都走不出這樣的困局。

    一輩子無法解脫。

    就像是當初的馬明明一樣。

    ……

    等我們上了車。

    朱丹開始翻錢包：“昨天的飯錢，還有住宿錢，一共多少？我給你。”

    我忙說：“丹姐，不用。”

    朱丹卻強自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出錢，你掙的都是辛苦錢。”

    我也嚴肅了起來：“丹姐，到現在，如果你還只是把我當成你家的一個保姆的話，那你就和我算得這么清楚吧。”

    朱丹停下了動作。

    沉默地開著車，往省城的方向回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我的手機震動，收到了一條消息。

    我精神一震。

    等到車已經進了省城的城市范圍，朱丹開車往家的方向趕去的時候，我卻說：“嶺南路127號。”

    朱丹沒明白。

    “這是哪？”

    “去了就知道了。”我回答。

    “好吧。”

    朱丹也沒多問，或許就算她回家，也沒什么事情做吧？

    于是按照我說的地址，到了嶺南路127號。

    一家外資銀行的門口。

    我和朱丹把車停在門口的停車場上。

    此時是上午十點半左右。

    我目光盯著外資銀行的大門。

    如果水姐給的信息沒錯，那么現在關震就應該在里面吧？

    ……

    我知道，朱丹不找到關震，是不會罷休的。

    可關震玩起了人間蒸發。

    我們根本就找不到。

    甚至我們去巡捕房報告失蹤都做不到。

    只因為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了。

    朱丹沒有資格，去過問關震的行蹤。

    在法律層面上，沒有真離婚、假離婚的區別。

    或者說，假離婚就是真離婚。

    離婚就只有一種，那就是你們的婚姻關系結束了。

    從此，誰對誰也沒有責任。

    誰對誰也沒有牽絆。

    他去哪里玩，他和哪個女人約會，他愿意怎么瘋，都與你無關。

    于是我想到了水姐。

    水姐在我眼中，是一個很神奇，也很厲害的女人。

    她有很多很了不起的，我不懂的手段。

    我記得有一次我聽水姐說，現在是一個信息社會，每個人都會用電腦、手機、網絡。

    那么你就一定會在網咯上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跡。

    那現在有沒有辦法，通過水姐找到關震的蹤跡呢？

    所以昨天晚上半夜，有了這個主意后，我就馬上聯系了水姐。

    我一點都不擔心半夜會找不到水姐，或者打擾水姐睡覺。

    她就是一個夜貓子。

    越到晚上越興奮。

    反倒是白天找水姐，可能會一無所獲了。

    ……

    為了不打擾朱丹睡覺，我是在外面的走廊僻靜處，給水姐打的電話。

    把事情的大體經過說了一下。

    水姐也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性格。

    我還知道，她其實在大學有一個男朋友，但是那男朋友玩游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游戲友。

    兩人打得火熱。

    還在游戲里面，虛擬結婚了。

    后來有一次，男朋友欺騙水姐他回老家了，結果去找那個女游戲友約會去了。

    事情最狗血的還不是劈腿。

    而是當水姐的男朋友到了那個城市，卻發現，網上的女朋友，其實是一個男的。

    不但被搶走了身上所有的東西，還被打了一頓，最后大冬天，脫得只剩下一條底褲，就把水姐的男朋友給扔到了大街上，在寒風中思考人生了。

    水姐知道了這事后，打了男友一個耳光，提出分手了。

    在分手之前，其實水姐根本是不碰網絡的，完全的乖乖女。

    為情所傷后，化悲憤為網癮，生生被逼成一個網癮少女。

    不過呢，倒是讓水姐成就了一番事業。

    世界上少了一個平庸的服裝設計師，卻多了一個在網上叱咤風云的大姐大。

    我還知道，盡管已經分手了，但水姐對之前那個前男友的恨意不減。

    比如，后來那個男的又找了女朋友，還曾經偷偷摸摸出去胡來。

    都被水姐在網上曝光了相關的照片和開房記錄了。

    我很懷疑，水姐的網絡能力這么強，可能最開始，就是打算要報復前男友吧。

    ……

    因為自己的經歷，所以水姐對關震的所作所為當然是十分憤怒。

    當即表示，就算是關震藏在老鼠洞里面，也一定會把他揪出來。

    我十分滿意水姐的態度，但我更關注的是怎么把關震的下落找到。

    因為我能提供的，只有一個始終關機的電話，一個似乎也沒有什么用處的身份證號碼。

    “微信有么？”水姐問我。

    “有，不過把我和丹姐都刪除了。”我實話實說。

    “這賤男玩的還挺絕。”水姐罵了一句。

    “不過你放心，我水姐出馬，跑不了他！”

    水姐是一個干脆的性格，說完那句，也不和我廢話，直接就掛了電話。

    然后再也沒有聯系我。

    直到剛才，水姐發來了這個地址。

    水姐在后面說，是根據關震的身份證號碼，然后搜索到了一條某外資銀行的新晉員工入職信息。

    就是這個關震。

    今天是工作日，快到午飯時間了，所以我才讓朱丹到這個地方。

    守株待兔。

    朱丹看著外資銀行的門口，她是一個聰明人，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是什么。

    “他在里面？”朱丹問我。

    “很有可能。”我點點頭，但也不敢打十足的把握。

    于是我們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一起看著門口。

    距離下班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們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似乎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下班的時間到了。

    一個個衣冠楚楚的人走出外資銀行大門，然后在人群中，我和朱丹，同時看到了關震。

    看到了不過幾天沒見，理應無比熟悉，但卻此時卻無比陌生的關震。

    相比較于朱丹的黯然神傷、黯淡無光，此時的關震則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他從容自信地和周圍的同事們打著招呼。

    然后下了臺階，朝停車場北邊一輛嶄新的奧迪車走去。

    這是關震買的新車么？

    看來是得到了全部的財產，對自己大方起來了啊。

    關震之前是有一輛車的，一輛開了幾年的帕薩特，現在還留在朱丹家的地下車庫里停著呢。

    關震沒開走。

    因為已經看不上了。

    那既然舊車可以不開了，換新車了。

    老婆呢？

    舊的不要了，是不是已經有了新老婆呢？

    眼見著關震已經上車了，朱丹并沒有第一時間下車去質問。

    而是同樣開車，遠遠地跟在了奧迪車的后面。

    我知道，朱丹這是想知道關震現在的落腳點。

    也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關震對峙。

    那樣就真的斯文掃地，一點體面都沒有了。

    ……

    奧迪車在前面開。

    朱丹的車在后面跟著。

    朱丹沒有專門學過跟蹤，我都很擔心，她跟的這么近，只要關震稍微往回一看，就能看到朱丹的車。

    關震絕對不會認不出朱丹車的。

    那我們的跟蹤，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但關震沒有發現。

    他可能從來就沒有回頭。

    因為他的眼睛，一直在朝前看吧。

    ……

    十幾分鐘后，奧迪車在一家美容店門口停了下來。

    時間不大，美容店里面出來一個女人。

    雀躍著上了關震的車。

    坐的是副駕駛。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我能看得出，這個女人除了比朱丹年輕外，不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遠遠不如。

    這就是關震出軌的對象？

    關震為了她，放棄了朱丹？

    搞了這么多的手段？

    我想著這個可能性，越來越覺得，關震的行為，真的是不可理喻。

    “小方？”朱丹同樣不可置信地低呼出聲。

    聽到小方這個名字，我忽然想起來了。

    那天晚上，關震說要去銀行加班，說是與一個外資銀行的合作出了問題，要開視頻會議，就是一個叫小方的實習生打的電話。

    原來關震雖然在撒謊，但也不是完全撒謊。

    比如，真的有一家外資銀行。

    不過卻是關震跳槽到了這里。

    比如，這個叫小方的女人，并不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她就是關震背地里的女人。

    是關震計劃中的重要一環。

    而當時，接到小方的微信，關震還一副好大的不耐煩，埋怨小方不懂事，打擾他陪朱丹，似乎隨時要把小方開掉一樣。

    真的是好演技啊。

    真是越想，越是震驚，或者是恐怖于關震的心機啊。

    更可笑的是，我也記得，當初朱丹對小方的評價--“那個小姑娘啊，看著很老實的，樣子長得也一般。相比較別的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實習生，這個小方算是本分的。”

    真的是好老實啊！

    好本分啊！

    連搶別人的男人，都這么的低調。

    都說咬人的狗不叫，真的有一定的道理。

    ……

    奧迪車繼續行駛。

    這次停靠的地方，卻是一家很高檔的餐廳。

    車剛停下。

    關震快步下車，來到了副駕駛的門口，打開車門，把里面的女人迎了下來。

    還是和之前那樣的紳士、禮貌、周到。

    惡心！

    小方下了車，親親蜜蜜地摟住了關震的胳膊，兩人一起往餐廳大堂走去。

    “先生、太太，里面請。”門口的迎賓客氣、恭敬。

    她的聲音很清脆。

    我和朱丹聽得清清楚楚。

    先生、太太。

    關先生、方太太。

    再加上朱前妻。

    這一場大戲，終于所有的主角都聚齊了。

    看到他們就要進門，進行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

    朱丹再也控制不住。

    “關震，你站住。”

    朱丹的聲音落下，前面的男女都回了頭。

    我明顯可以看出，小方的臉上有慌亂的神色。

    可關震呢？

    他會是什么表情？

    震驚？

    內疚？

    慌亂？

    逃避？

    尷尬？

    緊張？

    蠻橫？

    還是拔腿就跑。

    可我都想錯了。

    我低估了關震。

    低估了他的無恥，低估了他的城府。

    我總以為自己已經見過太多的混蛋，卻發現，總有更沒有下限的出現。

    關震的臉上，居然帶著微笑。

    一點都沒有任何的激動、愧疚。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朱丹的問話，而是用手輕輕拍了拍身邊女人的胳膊，語氣溫柔地說：“親愛的，你先進去點菜，做了幾個小時的美容，肯定餓了吧？我知道你做美容都是為了給我看，真是辛苦了呢。”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溫柔，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只是女主角從朱丹，變成了小方。

    可關震卻一如既往的體貼。

    甚至連表情，連嘴唇的弧度，都沒有什么變化。

    讓我都不得不懷疑，關震是戴了人皮面具，還是他其實是一個機器人？

    沒有感情的。

    指揮他說話辦事的，是一套名為“外暖內渣”的程度。

    小方點點頭，可能也是因為心虛。

    沒有再說什么，也不看我們，她轉身進了飯店。

    關震這才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了我和朱丹的面前。

    他居然伸出了手。

    像是見優質客戶一樣，要與朱丹握手：“朱丹女士，好久不見了啊，最近過得好么？”

    又向我點頭：“小喬也來了啊，中午吃飯了么？要不一起坐坐？這家餐廳的口味還是不錯的。”

    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他父母，管兒媳婦叫“朱小姐”。

    他，稱呼自己的妻子為“朱丹女士”。

    禮貌周到。

    無懈可擊。

    令人齒冷。

    讓人作嘔。

    細思極恐。

    不寒而栗。

    可他又表現得太自然，太平靜，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甚至讓我覺得，我和朱丹之前的憤怒與無助，都是鏡花水月的事情。

    我們來找關震，打擾了他與小方的約會，則是一件很無禮，很冒失的行為。

    該我們自慚形愧。

    該我們道歉，然后識趣離開。

    ……

    “為什么？”朱丹問。

    “你說，如果你有苦衷，我可以原諒你。”朱丹又說。

    以我對朱丹的了解，現在能說出這句話，已經突破了她的底線。

    關震做了如此傷害他的事情，她還說可以原諒。

    可見朱丹對關震的感情。

    但關震卻輕松一笑：“性格不合啊，離婚協議上不是寫得很清楚么？”

    當時他們起草的那份離婚協議，需要一個離婚理由。

    于是就很隨意地寫了“性格不合”。

    本來那是糊弄民政局的。

    現在卻成為了關震敷衍朱丹的說辭。

    “我要聽真話。”朱丹道。

    “真話？真話就是我受夠你了，我不想再演了，我不想再低聲下氣了，我不想在你的鼻息下生活了，我不想再容忍你那煩人的任性了！所以我們離婚了。另外，我還有一句話要提醒朱丹女士，我沒有做錯什么，沒有什么需要你原諒的，事實上，你也沒有原諒我的資格。”關震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真實的表情。

    “就是因為這些？我承認，我對你是有些任性，但我是愛你的啊！但你也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