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一愣。

    “你什么意思？”

    我斟酌著語句：“我的意思是，雖然我知道你和關哥的關系很好，感情很深，按理來說，我作為一個外人，不應該說什么……但人畢竟太復雜了，感情也是不能被考驗的，我怕萬一你和關哥離婚了，再有什么變故……”

    其實我說的已經盡量委婉，盡量中立。

    但還是讓朱丹變了臉色。

    她的臉冷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來：“喬歡喜，你夠了！這是我的家事，我不用你給我提意見！”

    我看得出，朱丹真的很生氣。

    因為在她的心中，她的老公，她的婚姻，一直是她的驕傲。

    是她心中不能被逾越的底線，不能被觸碰的禁區。

    任何質疑她的婚姻，她的老公，都會被朱丹視為一種冒犯。

    而瞬間渾身戒備，進入了戰斗狀態。

    因為那質疑的可不僅僅是婚姻的牢靠，不僅僅是關震的人品，不僅僅是彼此的忠誠，更是質疑她朱丹的眼光，質疑她朱丹的驕傲，質疑她朱丹的信仰。

    以朱丹的脾氣，沒有當場和我大發雷霆，甚至把我趕出家門，都已經算是很克制的了。

    這些我都想到了，我也知道我這么做，是在吃力不討好。

    但我還是說了。

    如果不說，我會覺得良心不安的。

    就因為朱丹對我不錯。

    因為朱丹對別人刻薄，所以我更珍惜她對我的不錯。

    “丹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你們假離婚了一定有問題，我只是想說，多留一個心眼，總是沒有壞處的。”

    我還是在盡力。

    “行了，我累了。小喬，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的為人，我都要懷疑，你是在故意挑撥我們夫妻之間的關系了！”

    話說到如此，已經沒法再說了。

    再說，可能朱丹和我的關系，比當初何教授和溫紹年的關系還要糟糕。

    我已經盡力了。

    如果不出問題還好，就算是朱丹和關震真的出了什么問題，朱丹真的受了什么傷害，我也是問心無愧。

    因為該做的，我都做了。

    當然，如果最后證明，我是想的太多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可能在朱丹的心中，就永遠埋下了一根刺。

    對我的刺。

    但我不后悔。

    我寧愿最后我的想法都是錯的，也不想讓朱丹受到什么傷害。

    畢竟這么長的時間，我已經見慣了世界上太多的殘忍，太多的黑暗，太多的齷齪，太多的勾心斗角，太多的爾虞我詐，太多虛偽的愛情，太多打著愛情名義的算計。

    我也希望，能真的有一段完美的，純潔的，不摻和任何雜質的愛情，能出現在我的面前。

    讓我對感情不再那么消極，有一點信心。

    或許還因為，我和溫紹年之間已經不可能。

    那么能看到一份理想的感情，會讓我有些許的安慰吧。

    看著現實中的模范情侶，總比看電影、電視劇中的那些虛情假意，更有代入感吧？

    ……

    “丹姐，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說了。”我很認真地說。

    “哎……算了，你也是為我好，只是你不懂我和你關哥之間的感情……但我也理解你，畢竟你自己經歷過那么惡心的事情，遇到了那么垃圾的男人，所以讓你對男人都缺乏信心，所以你的思想才這么偏激吧？等過一段時間，丹姐給你介紹一個好男人，好好改造一下你的愛情觀。”朱丹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

    晚飯后，朱丹和關震說了，同意假離婚的事情。

    關震當時并沒有表現得多么激動。

    但這天晚上，我終于又從臥房里面，聽到了那種聲音。

    已經久違了好幾天的聲音。

    之前聽到這樣的聲音，我只是覺得別扭。

    可今晚，聽到這樣的聲音，我卻覺得有些悲涼的感覺。

    難道只是因為朱丹同意了假離婚，所以才讓關震如此溫柔么？

    那么她們現在在一起，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愛？

    還是交易？

    好在我已經買了耳機。

    于是我戴上了耳機。

    打開了一個午夜音樂廣播的頻率。

    有歌聲傳出。

    “那么多年自作聰明付出了真心

    總以為換到一個公平的回應

    你床邊的蜷曲頭發殘酷地說明

    纏綿的愛比不上一時的高興

    你的多情出賣我的愛情

    賠了我的命

    我賣了一個世界卻換來灰燼

    你的絕情出賣所有愛情

    好夢一下子清醒

    感情像個鬧鐘按一下就停

    那么多年得意忘形閉起了眼睛

    還以為握緊一塊安穩的水晶

    你床邊的陌生煙蒂殘酷地說明

    內心的愛比不上胸膛的溫馨

    那么多年得意忘形閉起了眼睛

    卻看到這樣血rou模糊的風景”

    ……

    又是一個周末上午。朱丹和關震的假離婚，終于開始了。

    為了可以順利把離婚手續辦理完成，不用驚動太多的人，所以兩人是采取的協議離婚的方式。

    關震已經打印了兩份一模一樣的離婚協議。

    朱丹與關震，人手一份。

    里面所有的條款，都已經一條條、一列列寫好了。

    在之前，關震特別說了，他專門咨詢過房產中介。

    中介說，像他們這樣用假離婚鉆法律空子買房子的人，有很多。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悶聲發大財。

    看破不說破。

    還是好朋友。

    根據他們中介的經驗，離婚時，有一方凈身出戶，那樣分財產買房辦貸款才會更順利。

    否則，牽扯到財產的劃分，可能就會拖上很長的時間。

    萬一中間再出了什么變化，比如政策的變化，比如上面為了防止這種假離婚買房的事情，再制定一個離婚幾年之內不許買房的政策，那我們就白忙活了。

    所以關震在制定協議的時候，寫的是朱丹凈身出戶，家里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全歸關震所有。

    然后呢，關震再把家里面的錢都交給朱丹。

    讓名下沒有房產的朱丹去買第二套房，這樣就可以完美省錢，完美避稅了。

    關震還開了一句玩笑：“老婆，這樣再買房的時候，因為我們已經離婚了，所以新房房產證上只有你一個人的名字，這可是你的婚前財產了，那就沒有我的份了。”

    朱丹也笑了，回應了一個玩笑：“那這么說的話，我還凈身出戶了呢，現在這家都是你的了，我已經一無所有，成窮光蛋了呢。”

    關震過去，輕輕地摟住了朱丹的脖子：“可我是你的啊，我是你的私有財產。”

    ……

    我猜這個晚上，一定有聲音。

    果然，我沒有猜錯。

    真的有聲音。

    難道這是最后的瘋狂么？

    我情不自禁地想。

    ……

    周一，民政局工作日。

    是正式去辦理離婚手續的日子。

    今天的關震打扮得很精神，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倒是朱丹并沒有刻意打扮，倒是顯得很是低調。

    “老公，我們是去辦理離婚，又不是去秀恩愛，你至于這么捯飭么？”朱丹說了關震一句。

    “哈哈，我覺得和你就像是在演戲一樣，就像是我們大學時參加的話劇社排演一樣，所以有些忘形了。”關震哈哈一笑。

    然后又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亂了一點，兩人這才出門。

    出門前，關震忽然問朱丹：“老婆，你會有什么擔心嗎？”

    朱丹瞥了關震一眼說：“擔心什么啊？”

    關震笑著說：“說實話，雖然是假離婚，雖然這還是我提出來的，但是我還是感覺有一點點的不安啊，心里面不踏實啊。你說我老婆這么優秀，要是被人知道你現在成了單身貴族，那豈不是那些覬覦你的男人都聞風而動了？那樣我豈不是很有危機感了？到時候你真把我給甩了，另攀高枝怎么辦？”

    朱丹用手里的包，笑著打了關震一下：“胡說八道，我都30多了，成黃臉婆了，哪還有什么追求者？倒是你，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你現在年富力強，又恢復了自由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開始第二春了。你們銀行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實習生么？我看一個個的都很熱情，你可以考慮一下。”朱丹半開玩笑的說。

    關震扶著朱丹的胳膊往外走：“真會說笑話，那些實習生哪有我老婆優雅、大方、有女人味？”

    朱丹白了關震一眼：“我還優雅大方？我還沒有那么自戀，我知道我自己很多時候尖酸刻薄，不好相處。”

    關震的語氣更深情了：“老婆，你那哪里是尖酸刻薄？這是你的個性！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個性啊！你都不知道，你那直爽的性格，有多么讓我著迷，你心直口快的樣子，有多么讓我喜歡，你從來都不肯隨波逐流，也從來都不虛偽，有什么說什么，還特別堅持原則，這都是你的優點啊！這讓你與那些庸俗的女人一點都不一樣，你更加的高級，更加的特別，更加的與眾不同。”

    關震這如同詠嘆調一樣的贊美，讓朱丹紅了臉。

    “行了，你別說了，都老夫老妻的，干嘛還這么rou麻？”

    “rou麻么？這都是我的心里話啊。”關震認真地說。

    ……

    這天中午，朱丹一個人回來了。

    據她說，因為是協議離婚，對財產分割沒有爭議，加上也沒有子女撫養權的問題，所以到了民政局，幾乎沒任何阻礙的，兩人就順利地把結婚證變成了離婚證。

    而關震因為還有很多文件要處理，所以下午一直在外面忙。

    晚上的時候，關震精神煥發地回來了。

    他沒有讓我做飯，而是從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外帶了牛排紅酒大餐回來。

    說是要好好慶祝一下。

    當然不是為了慶祝離婚。

    而是慶祝新生活的開始。

    慶祝馬上就要有的大房子，新車子，學區房。

    關震端起了一杯紅酒，煞有其事地說：“老婆，這次假離婚，不只是一個為了買房子做的無奈之舉，在我看來，它應該還有更特別的意義。等我們再次復婚后，我會比之前更愛你，更呵護你，更視你如珍如寶！”

    ……

    晚飯后。

    到了休息的時候。

    朱丹穿著睡衣往臥室里面走，同時用目光邀請著自己的老公。

    但是關震卻故意顯出了為難的樣子：“現在我們已經不合法了，你說這屋我進還是不進呢？”

    朱丹白了關震一眼：“你啊，還裝腔作勢了？現在我不是你老婆了，你不是占了便宜么？”

    關震也是哈哈一笑：“那我就孟浪了啊！咱也體會一下調戲良家婦女的感覺！”

    正在說著，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一看，頓時就不滿了起來：“這個小方，真是莫名其妙！這個時候居然還來打擾我？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明天我一定開了她！”

    朱丹見關震如此生氣，不禁好奇地問：“怎么了這么大火氣？小方？哪個小方啊？”

    關震語氣中帶著不屑：“就是半年前，新分來的那個女實習生，個子不高，戴著黑框眼鏡的那個。”

    朱丹有印象了：“奧，就是那個小姑娘啊，看著很老實的，樣子長得也一般。你還記得我和你說么？相比較別的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實習生，這個小方算是本分的，她怎么得罪你了？”

    關震說：“剛剛小方給我發微信，說是我們與一個外資銀行的合作案遇到了一點問題，讓我現在就去辦公室，與對面開視頻會議！這不是亂來么！不知道現在是我的家庭時間？我要陪我老婆么？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要她有什么用！”

    朱丹給關震拿來了一件外套：“好了，好了……你別發火了，也都是為了工作么？趕緊去吧，現在正是你晉升的關鍵時期，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影響了領導對你的印象。還有也不要為難那個小方了，她也是公事公辦。”

    關震這才顯得余怒未消的樣子，開始整理自己的公文包。

    “對了，老婆，這是我的手機，你檢查一下里面的微信，真的是小方發來的！”關震把手機遞給了朱丹。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朱丹沒有看關震的手機，而是賢惠得幫關震整理衣服。

    出門之前，關震在朱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朱丹，到時候我們復婚，一定要去度蜜月啊？我們坐豪華郵輪，我們去維也納，去聽你最愛聽的歌劇。”

    ……

    關震走了。

    這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關震打來電話，無奈地說，這次與外資銀行的業務牽扯到了很多的方面，光是一個視頻會議解決不了，他要去出差。

    因為是要去國外，所以時間會比較長，可能要半個月才回來。

    這段時間，朱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朱丹答應了。

    ……

    關震走了一天。

    兩天。

    我和朱丹的生活一切如常。

    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

    期間，關震給朱丹打過電話，但因為時差的原因，所以只是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可我卻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是什么呢？

    我一時之間，沒有想明白。

    直到晚上，因為我又失眠了。

    因為我又在想溫紹年。

    于是我只能轉移注意力，想別的一些爛七八糟的東西。

    我忽然想到，這次關震出差，與之前有哪些不同了。

    他沒有給我發微信！

    按理來說，關震不需要給我發微信。

    我們之間又沒有什么私情。

    可是我明明記得，就是上次，關震出去培訓的時候。

    雖然那段時間，他不在家，但是他在家的存在感并不低。

    不但每天都要給朱丹打電話，煲很久的電話粥，并且關震還特意加了我的微信。

    囑咐我，每天都要把做的飯菜拍照發給關震，讓他看看，他親愛的老婆每天的營養夠不夠，是不是合理搭配。

    完全的24孝老公，讓我覺得朱丹已經拯救了銀河系。

    可這次，我的微信里，關震十分安靜。

    他沒有問我任何問題。

    沒有問他的老婆每天的伙食怎么樣，心情美麗不美麗。

    難道銀河系只能拯救一次？

    多了就累了？

    難道是因為時差的關系，關震把這事給忘了？

    還是因為，現在的朱丹已經成了關震的前妻了？

    我不知道。

    我只希望，關震你爭點氣。

    不要讓我把你看扁了。

    可我也知道，他要怎么做，我完全無能為力。

    就像那天，當關震提出的協議里面，讓朱丹凈身出戶時那樣。

    我幾乎當時就可以斷定，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我偏偏幾乎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

    好吧，希望我當時的靈機一動，在事后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

    “你是喬歡喜吧？”我進小區門口的時候，一個保安喊住了我。

    “我是喬歡喜，你有什么事？”我問。

    “奧，是這樣的，你老公來找你了，還給你留了一個紙條。”保安說著，遞給我了一張紙。

    我打開紙。

    “老婆，我知道你住在這里，今晚7點，在小公園不見不散，你要是不出來，你知道我會干出什么！我可能會打橫幅，上面寫著千里尋老婆，我或者拿一個高音喇叭告訴所有人，我和你的關系，你是喬歡喜，你是私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