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這要是溫氏六房以為自己是故意的,之后不同意他與溫宥娘的婚事該怎么辦?雖然,周家娘子的事情,確實是他故意的…… 六太夫人得了孟世子那一句話,之前對孟世子與溫宥娘之間想不明白的事情頓時明了,然此時也不適合多說,只道:“周家娘子已隨余先生去弘文書院,世子要尋人,恐怕此時時辰也差不多了。” 這是打算攆他出門了,這一句孟世子還是聽得出來的。 不過孟世子向來是破罐子破摔(直來直往)的人,見自己說出口了,覺得反正都這樣了,也不能更差,干脆起身行了個大禮道:“晚輩并未有冒犯溫家之意,對溫家娘子也是真心求娶!” 六太夫人對孟世子這沒臉沒皮的話氣得更沒什么好說的了,直接道:“來人,送世子出府!” 立在六太夫人身后的丫鬟站了出來,要將孟世子給請了出去。 孟世子巋然不動。 六太夫人還真不敢拿東西把人給攆出去,不然到時候還有理說不清,只得軟了一分道:“世子若真心想求娶,自當由父母做主,請官媒上門才是!” 孟世子條件反射般回道:“晚輩父母雙亡……” “孟氏乃世家大族,我溫氏高攀不起!世子還是請回罷!”太夫人軟下的脾氣一下子又被孟世子那半句給頂了上來,一臉怒氣的打斷孟世子的話。 這還沒完沒了了!父母雙亡就能自己出來提親了?難道家里就沒個長輩了?孟世子竟是連這一點禮數都不懂,除了是輕看溫氏還有什么緣由? 就算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太夫人也絕對不會考慮與氏族通婚。 不說氏族也甚少與庶族通婚,便是有不顧父母之命死纏爛打得以通婚的,其中庶族出身的女方,下場也鮮有善終者。 她大溪陳氏雖不是氏族,然而也有數百年歷史,焉有為了巴附氏族而出賣兒女姻緣的想法來。更莫說溫氏六太老爺這一房,對氏族也并無高看,不需嫁娶氏族以顯身份。 孟世子見六太夫人是真發了火,也不敢再多說,只忙道:“老夫人還請放心,晚輩自然會請長輩上門,以官媒作保!” 六太夫人直接伸手道:“世子,請回!” 孟世子只得走了,再不走估計六太夫人就得拿掃帚攆人了,不過臨出門還回頭可憐巴巴的訴冤,“老夫人在上,晚輩實乃真心!余先生實在不是良配!豈能誤了溫家娘子終生!”那王八蛋,哪配得上溫宥娘! 這話連送孟世子出莊子的丫鬟聽了都唾棄,不論余先生如何,卻也比名聲爛遍大隆的孟世子要強上些許。 要溫宥娘嫁給孟世子,這才是誤了終生呢! 等著身邊的丫鬟將孟世子送走,六太夫人便叫人將溫宥娘叫進了屋中。 “老祖宗尋宥娘有事?”溫宥娘一進門便笑著問道。 六太夫人本想呵斥溫宥娘跪下,然而又想到了住在莊子上的四房溫老夫人,只得將心中的怒氣壓了下去,道:“且坐罷。” 溫宥娘尋了下首的位置坐下,道:“老祖宗面色不太好,可是哪不舒服了?要不要宥娘派人去京中請個郎中來瞧一瞧?” 對于關心人,溫宥娘向來做得十分貼心。 六太夫人聽得溫宥娘的話,肚子里的氣也消了不少,只道;“無礙。” 六太夫人身后的丫鬟卻是忍不住,將孟世子來府上拜訪說的話復述了一遍,最后道:“老祖宗這也是氣極了!這才將那登徒子攆了出去!” 溫宥娘聽得孟世子說得那些話,前面倒沒什么,只覺得正常,然而聽到后面那幾句,就不自覺開始嘴角抽搐。 “孟世子向來做事荒唐,老祖宗也不用放在心上。”溫宥娘只得這般道。心里卻恨孟世子行事不妥,可是將她害慘了。 六太夫人倒也沒先說孟世子之事,反而問道:“你對與余府的親事,一直也有所不滿罷?”若是滿意,在處置周家娘子之事時便不會那般隨意。 溫宥娘琢磨了半晌該怎么圓這件事,打量著六太夫人的臉色,小心道:“在不曾遇見周家娘子之前,宥娘并不曾不滿。余府郎君家資豐厚,年少有為,又無族人拖累。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于女子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只是在遇見了周家娘子之后,宥娘才覺得余府郎君或許不是良配。” “周家娘子與他青梅竹馬,余府郎君為心中道義且不顧及。又何談宥娘與他,也不過幾面之緣?” 溫宥娘見六太夫人臉色并無礙,方繼續說了下去,“宥娘不敢想,若是有一日,我與他心中大道相背。恐宥娘下場尚不如周家娘子如今。” 溫宥娘倒不覺得余慶年當初不想娶周家娘子,所以才要守疊孝。而是因為要守疊孝,所以才與周家的婚事無緣。 疊孝于名聲十分之重,所以余慶年堅持己見不肯成婚。溫宥娘擔心的是余慶年將名聲看得太重,名聲重過規矩,再規矩重過人情。 周家娘子與余慶年一道長大,且自幼訂婚,且因為守孝之事最后被嫁別門。溫宥娘不覺得她若有一日行事與余慶年相反,對方會因兩人感情深厚而遷就于她。 無非也和周家娘子一般,分道揚鑣罷了。 只是那時,她未必比現在的周家娘子強。畢竟余府環境復雜,周家娘子先前的夫家并不能比。 溫宥娘的顧慮,六太夫人也知曉。 然而也知道這只不過尋常,在大隆每一個小娘子嫁人后都會遇著的,就帶著勸慰道:“為人婦者,自然要以夫為天,方顯賢惠。你莫要學那些世家千金,過分驕傲、偏執。” 那些世家千金,委屈不得,一受委屈便鬧得沸沸揚揚,鬧和離鬧分家,對六太夫人而言其實也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可他若要我死,我必然是不會去死的。”溫宥娘搖頭。 余慶年行事上看著心善,連孟世子那般王八羔子都愿意救,可固執起來卻也是旁人撼動不了一兩分的。可她自己的性子她自己知曉,固執起來恐怕也不低于余慶年。余慶年要的,當是一個能處處包容他,且處處為他考量的妻室。 她嘴里說余慶年不是自己的良配,其實心里也知道,自己或許也不是余慶年的良配。不說別的,就是余慶年那總愛做好事兒的性子,估計她也容忍不了。 六太夫人倒是被溫宥娘這句話給逗笑了,“婚姻乃結兩姓之好,又哪會隨隨便便讓人去死了呢。你呀,也是想得太多了。” 在六太夫人心里,只覺得溫宥娘這是因自己身生父母之事,才有的這心病。可這天下如溫家大爺及溫太夫人那般無恥的人又才多少,豈能因噎忘食。 溫宥娘并不同意這個說法,“人生在世,不為名便為利。余府郎君不求利,卻是求名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執意要守疊孝。可若哪一日,因為名利,他執意要我去死,這不是荒謬?我命由己不由天,又豈能隨意交予別人之手?” 要她把自己的路與將來的命運交在別人手中,恐怕下輩子都不可能。她要的,必定要自己親手去拿。 “所以你覺得孟世子比余府郎君要好?”六太夫人卻是猛地將將話題掰道了孟世子身上,想詐一詐溫宥娘的實話。 但這種手段,倒也難不住溫宥娘。 謝氏之事,溫宥娘不想此時與六太夫人說出來,只得假裝不明白道:“老祖宗這是何意?” 六太夫人冷著臉說道:“這莊子里的人,雖大多乃是伯府中人,且聽命于你,然而又有什么瞞得住老祖宗的?” 溫宥娘忙起身告罪道:“宥娘并無他意!” 六太夫人自然明白溫宥娘話里的意思,頷首道:“老祖宗知道,京中情勢復雜,你也不過是不信外人,方才要了伯府的人來伺候,且也從未想過瞞我什么。”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孟世子今日將話說明后,六太夫人才能從平日里的一些跡象里,看出兩人似乎是有意的。 “可你也要知曉,咱們溫氏與孟氏,是高攀不上的。”六太夫人沉聲道,“若是為奴為俾,我溫氏的兒女,卻不會那般讓人輕賤。” 孟世子想娶溫宥娘何其難,怕最后也不過納入府中為一側室。然而溫氏卻不可能將女子予人為妾,不然這與那些荒唐的人家又有何差別? 溫宥娘回道:“宥娘知曉。婚姻之事,乃結兩姓之好。孟世子雖愿想娶,若無長輩同意,官媒上門提親,宥娘也不會傻得會信。這一切亦不過是世子一廂情愿罷了。他若真想娶,自然會將一切打理好。” 就差說她不過是忽悠孟世子的。要孟世子能擺平一切娶她,她自然無話可說就嫁。要擺不平,她自然就不會嫁,自有自的路要走。 “余府郎君之事,也與孟世子無干。”溫宥娘最后還是替孟世子遮掩了一下,背了下黑鍋。 六太夫人聽得這些話,就道:“且不論如何,此事也得你另一個老祖宗回京后再談。在此之前,你也不得再與孟世子相見,免得引人閑話。至于孟世子送來那十名護衛,你還是讓他們從哪來便回哪去罷。” 如今看來,當初那群護衛又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那般簡單。 六太夫人不想溫宥娘與孟世子再有瓜葛,那十名護衛自是要退回去的。 那十人溫宥娘才剛開始用得熟稔,哪有才吞進肚子里,又吐出來的道理。 “老祖宗明鑒,如今莊子上并未多少人,且又在京郊。那十人,還是待余卿他們回來后再送回罷。”溫宥娘回道。 打著安全的旗號,六太夫人確實不好再說,且她也并非余慶年那種不知變通固守成見的人,因此道:“那也不許與孟世子有所往來。” 溫宥娘忙道:“老祖宗放心便是。那十人必然是會聽我的話的。” 其實等溫宥娘才跟六太夫人各種保證后回到自己屋子,孟世子的信就已經來了。 等打開一看,溫宥娘卻是笑了起來。 雖然孟世子平日里各種不靠譜,卻不曾想到要真做起事來,倒也算是會些章程。不至于面面俱到,卻也算是沒什么大的紕漏。 要真如孟世子信中所言,那么他們之間的婚事當是沒有問題的。她的身份,與余慶年的退婚,及與孟氏結親,這幾件事,在這兩三月中,孟世子已然安排妥當,只等著過些時日余慶年前來退婚了。 溫宥娘合上信紙,尋著明火將之燃盡,丟進水中,用手指將灰燼攪碎。 ☆、第119章 弟弟變丑了 三月后,六老太爺帶著溫余卿回京。 此回溫余卿一身黝黑,一進門差點讓溫宥娘沒認得出來。 “阿姐。”溫余卿先規規矩矩給溫宥娘行了禮,這才叫了一聲。 溫宥娘撫了撫胸口,對著溫余卿招手道:“余卿你過來,讓阿姐瞧瞧。” 溫余卿上前了兩步,由著溫宥娘在他臉上、身上摸了摸。 等確定是溫余卿了,溫宥娘才讓他坐下了,頗有些心疼的問:“怎的曬成了這般模樣?這半年可是吃了不少苦罷?” 溫余卿露出一口白牙,笑著回道:“沒吃什么苦。表哥也黑了呢!” 溫宥娘翻著白眼道:“他不一直就黑?” 張昀良自幼就比溫余卿活潑,日頭曬得多,膚色就要深一些。溫余卿跟他一比,就算是白瓷娃娃了。 溫宥娘知道這半年苦,可沒想到能苦成這樣,但見著溫余卿臉上透露出來的精神氣竟是比以往更甚,也知道多說不得。 只等溫余卿走了,才跟冬梅嘆道:“看著身子是壯健了,精神氣也足了,就是變丑了。以后可怎般說親呢。” 以前的溫余卿一身書卷味兒,一站在那,說玉樹臨風太早但一身儒雅卻是有的。就瞧著如今曬得黑瘦黑瘦的,竟是半點沒以前那股子味道了。 這五官雖沒變,膚色深了,長相就有些吃虧。大隆不興現代的小麥色,小娘子們只會覺得溫余卿不好看。 冬梅也沒想到溫余卿竟被曬成了這樣,不過還是安慰溫宥娘道:“姑娘瞧著大少爺的身體不是好多了,那精神氣也比以往強,還有什么不好呢。皮相不過虛妄,身體好比什么都強。” 溫宥娘笑著道:“這又是聽誰說書去了,竟連虛妄這詞兒都學會了?” 冬梅也笑,說道:“不就姑娘上一本寫的話本子里頭的?那和尚念的呢。奴婢就記得這一句了。” 溫宥娘這幾月閑來無事,就寫了許多話本子,賣給京中的說書人,雖沒賺上幾兩銀子,然而也當是樂趣。 冬梅這一說,溫宥娘就敲了敲頭,道:“你不說我還給忘了,我那還有一本可沒寫完呢!” 溫宥娘正打算讓冬梅研磨,她好今日也寫兩回,就聽得六太夫人身邊的丫鬟進了院子,說是六老太爺有請,有要事問她。 溫宥娘一猜應該是與余慶年的婚事,因此便帶著冬梅到了上房。 得進了屋子,六老太爺正對六太夫人說溫余卿為何那般黑了,“不過年少性玩鬧,在馬車里坐不住,白日里大多時候都是頂著日頭騎的馬,哪里有不曬黑的道理!” 等得六老太爺說完了,溫宥娘才上前見禮,“宥娘給老祖宗請安。” 六老太爺頷首,指了指下面的位置,“坐罷。” 溫宥娘便走上前坐了下來,才聽得六老太爺跟六太夫人繼續道:“老神醫跟了一路,說是身子約莫是沒問題。不過內里,也還得多長幾年了尚才清楚。姓鶴的郎中,也說不曾開過真對身子有毒性的藥來。” 六老太爺在那說著,說得溫宥娘這會兒嘴里也發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