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蓋住了眼睛,心臟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揪著她疼的撕心裂肺。

    白子瑜靠在一旁,他沒有回答。他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煙想要點燃,又想起這里是醫院，有些煩躁的把香煙揉成一團捏在手心。

    從這一刻起，白檸突然就明白過來，她不單單是為了自己而活，她還有母親。

    “mama一定不會有事！”

    一直沉默的白子墨突然開口道,他的語氣堅定,表情沉著。

    白檸和白子墨不算熟悉，記憶中他就是驕傲又臭屁的小孩。白檸手垂到身側，瞇眼看向白子墨,白子墨和白子瑜并不像,他長相偏母親。

    “嗯。”

    白檸覺得自己陷入了泥潭，怎么都逃不脫，也不能動。

    等待是漫長的,好在母親沒有什么大礙,白檸坐在病床前拉著母親的手沉默著。白家的情況她一無所知，不管她多么想幫助母親，現在也只能靜靜的等待時機。

    “你們兄妹三個人一定要團結一致，才不會被外人欺負。”母親握住白檸的手往白子瑜的方向拉，她哭夠了，眼里也再流不出淚：“子瑜，子墨。”

    “媽。”

    兩人都往前走了一步，母親顫抖著把他們三人的手放在一起：“子瑜，你是大哥，我現在這樣，弟弟meimei以后都靠你了，咱們家……”說到這里，她聲音哽咽了一下，喉嚨滾動，雙眼通紅：“你是頂梁柱。”

    白子瑜反手握住母親，目光漆黑：“你放心。”

    白檸抬頭視線從白子瑜掃過去，落到了白子墨身上，白子墨眼圈通紅，他年輕氣盛吸了下鼻子，哽著脖子說道：“媽，我也長大了，會幫大哥，今天的事絕對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穿著黑色的短袖，微卷的頭發貼著頭皮，走的是潮男路線。

    “好好——”

    母親笑著拍了拍白子墨的手背：“子墨長大了，mama知道。”

    白子墨打小受盡寵愛，又是家里末子，從未受過這種委屈。他不缺錢，故而不知道財產之爭的殘酷，他笑著抱住了母親的脖子，埋在母親的脖頸上淚就滾了出來：“媽！”

    這幾天，他跟著哥哥jiejie埋葬了父親，現在也只有母親。

    白檸看著他們在哭，白子瑜看了眼白檸，瞇了眼睛。白檸拍了下他的肩膀，站直，白子瑜又看了她一眼，到底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白子瑜在這邊待了幾分鐘，電話鈴聲響了，他轉身出去接電話。病房門板闔上，屋子里安靜下來，白檸站起來倒水：“子墨，喝水嗎？”

    白子墨和白檸不算熟悉，有些別扭的生分，嗯了一聲。

    白檸也沒多說什么，倒了水遞過去，又拿著另一個水杯坐到母親床邊。她把母親的床頭調高，墊了個枕頭：“喝點水。”

    “檸檸。”

    母親轉頭看向白檸，嘆一口氣：“你爸爸活著的時候，最心疼的就是你們兩個……”

    她話說到一半，似乎觸及到傷心事就住了口。

    “我知道。”

    白檸摸了摸水杯不是很燙，就送過去到母親的手邊：“你現在什么都別想，好好養病。”

    母親握住手杯卻沒急著喝，她看了看白子墨又看白檸，嘴唇動了下，半響才發出聲音：“檸檸，有些事我不得不說，你和子墨這幾年都不在家。”

    白檸知道她要說什么，抬眸看過去：“媽——”

    “誰也沒想到你父親會走的這么突然，現在措手不及。你弟弟還在讀書，對公司的事一無所知，檸檸，現在也只有你……”

    后面的話她沒說，只是深深看了白檸一眼。

    “我能進公司，原本今年都能畢業。”

    白子墨開口說道，他的語氣堅定，一雙清潤眸子閃爍著光：“媽，我和大哥都在公司守住爸爸的產業，絕對不會讓外人欺負我們。”

    “嗯，好孩子。”

    母親笑著摸了摸白子墨的頭發。“我知道你聰明能干。”

    剛剛母親閃爍言詞，白檸心里已經明白大半，白子墨和白子瑜從小一塊長大，是有了感情也就看不清楚其中利害關系。可是白檸不一樣，她一直是處于外人的位置。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白子瑜進推門進來，他拿了自己的外套：“媽，公司那邊有事，這幾天積攢的事情有些多，我先過去了。”

    “哥，你一個人安全嗎？”

    白子墨連忙站起來，大步走到白子瑜身邊，他已經有白子瑜高了，兩人站在一處。白子墨俊朗，白子瑜成熟穩重，十分美觀。白檸也站了起來，抬頭看過去：“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大哥。”

    白子瑜拍了下白子墨的肩膀：“你在這邊照顧媽，我能處理。”

    白子瑜的語氣沉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白子墨也只好罷休，白子瑜離開。

    白檸看了手腕上的表，已經到了晚餐時間，母親現在的情況十分不穩定，需要留院觀察。白檸看了看母親，才站起來對白子墨說道：“你回家一趟吧？讓阿姨幫mama煮些湯，具體要帶什么她知道，你來了再換我回去，好不好？”

    白檸始終語氣溫婉，母親也轉頭看向白子墨：“子墨，這幾天你也累了，回家讓阿姨做些好吃的。”她笑了下，蒼白嘴角牽起：“你都瘦了。”

    白檸心里酸了一下，上一次回來的時候父母也是用那樣期盼的眼神看她，白檸卻義無反顧的拒絕。她抿了下嘴唇，世間最無奈的事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那好。”白子墨站起來，看著白檸：“白——姐，我先回去了，你照看媽。”

    “嗯。”白檸笑了下，暫時壓下心頭酸楚。

    她送白子墨出病房，白子墨心思不深，走出病房他和白檸也是無話可說，兩人對看一眼。白檸覺得自己似乎要說些什么，她捏了下手指：“子墨，你長大了。”

    白子墨有些詫異的看她，動了下嘴唇：“你想說什么？”

    白檸瞇了眼睛，想笑可扯起嘴角只露出個無奈表情：“沒什么可說，爸爸走了，我們要保護好媽。子墨，我是你親姐。”

    白子墨看了白檸一會兒，白檸穿著素色衣裳，頭發扎在腦后露出一張潔凈小臉，一雙眸子干凈清澈。陌生又熟悉，以前白子墨是不會記得白檸這個人，可是這次回來，失去了父親，這個jiejie都驟然親了起來。

    “我不否認，你還想說什么？”

    白檸聳肩攤手，住了腳步：“沒什么，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白子墨抿了抿嘴唇，喉結滾動，點頭：“嗯。”

    他轉身大步朝著外面走去，脊背挺得筆直。

    白檸看白子墨走出視線，才轉身進病房。

    “檸檸，你過來坐。”

    母親叫她，白檸反手關上病房門，朝母親走過去：“媽，怎么了？”

    白檸知道mama有話想單獨和她說。

    母親轉頭看了眼窗外，病房里安靜，加濕器散發的氤氳沖進空氣之中，漸漸飄散。病房是在三樓，窗外高大數據郁郁蔥蔥。

    “檸檸，你大了。”

    白檸忽然很理解母親現在的心情，因為她剛剛對白子墨說那句話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

    “媽——”

    白檸吸了一口氣：“公司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媽，你想說什么？我現在能做什么？”她不想再兜圈子，不管母親想讓自己做什么，首先得讓她了解前因后果吧。

    “檸檸。”母親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白檸抬頭對上母親的眼。母親抓的很緊，她抿了下嘴唇：“檸檸，你得找到你爸爸留下的遺囑，那至關重要。”

    白檸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她漸漸冷靜下來。

    “你爸爸在白氏企業有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檸檸，我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被迫簽訂了一份合同。”她咬了下嘴唇，面色蒼白如紙：“我和白家的資產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你大哥和你叔叔姑姑聯合起來，那你們……”母親頓了下，手指捏的很緊，白檸都感覺到疼了，她眼睛看著白檸，可目光卻沒有焦距：“姐弟還有我，一無所有。”

    她咬牙，半響才又發出聲音：“雖然子瑜這幾年叫著我媽，可是心里怎么想……”后面的話她沒說，白檸面色嚴肅下來，她回握母親的手。

    “我知道。”

    母親嘆一口氣，神色漸漸松懈靠在枕頭上，“我倒是無所謂，你爸爸走了，我不過是未亡人。”她的聲音疲憊，輕飄飄的落入白檸的耳朵：“只是你和子墨要怎么辦？”

    這些天來白檸都活在水深火熱中，所有糟糕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齊涌而來。她像是回到了剛畢業那年，沒有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手忙腳亂的對付著，被困難襲擊的毫無招架之力。

    “你爸爸有一份遺囑，那是他背著所有人立下的。檸檸，子墨還小，他不懂這些，你一定要幫弟弟。”

    看著母親信任的目光，白檸忽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她肩膀上的擔子嗖然重了起來，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沒了之前的冷靜自持，說到底，白檸只是個普通的懦弱女人。

    “mama——”

    “檸檸，我現在只有你。”母親握著她的手，十分用力：“我只有你了，為了你和弟弟——”

    ☆、第三十二章

    “檸檸，對不起，我錯了。”

    郵箱里躺著一封郵件,白檸看到發件人是顧思。她咬著下嘴唇，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按得生疼,白檸想了很長時間還是選擇刪除。

    她不欠顧思什么，并不需要償還。

    白檸抬手揉了下頭發,嘆一口氣拿起手邊的咖啡一飲而盡,有些事她不愿意再想起。那是她的恥辱，刻骨銘心，她不會再和顧家任何人聯系。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白檸皺了下眉頭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下去。繼續瀏覽公司資料，在回來之前白子瑜誠心誠意的邀請她進入公司，可是白檸回來這都半個月了,白子瑜卻沒再提過那件事。

    白子瑜是白氏總經理,父親活著的時候他便是，如今人事上沒有多大變動。只是董事長的位置懸空，父親手里的股份屬于誰還是未知數,而董事局里股份持股份最多的就是白錫成。

    白成秀和白成偉倒是鬧的厲害,母親在家里閉門不出,白子墨的導師打來電話，他最近忙著畢業論文自然無暇關注其他。白檸手指滑動鼠標，數據一行行的跳出屏幕，看了好半天，沒什么進展。白檸突然扔了鼠標身體后仰靠在椅子上，她呼出一口氣，抬手捏著眉心。

    從表面數據上看，白氏在b市算領頭企業，可是內在呢？放出來的數據是絕對沒有問題。白氏是家族企業，后因為父親才漸漸擴大。奶奶去世的時候分配遺產，白成秀手里有百分之五的股份，白成偉有百分之五，白子瑜手里有百分之七，父親手里是百分之四十七，算上白子瑜手里的股份父親是手里把握股份最多的人，故而才坐上董事長的位置。

    外面還有散股百分之三十六，白檸手指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母親在白家沒有任何地位，如今除了這棟房子還有手里那些錢，一無所有，對于公司的事她也是一無所知。白檸一直以為父親是深愛著母親，父親看母親的眼神曾經讓她羨慕，可是如今，白檸算是看明白了。父親只是把母親當成金絲雀一樣養，并不是并肩前行的愛人。

    父親走的突然，理應母親是遺產第一順位繼承人。可母親說過之前她簽署過一份文件，放棄白家所有財產，白檸不具備法律上繼承權利，遺產就和她沒有任何關系，那能繼承的就只剩下白子瑜和白子墨。白檸瞇了眼睛，就是不知道當年父親和姑姑小叔之間有沒有簽署什么文件，姑姑揚言遺產應該分小叔一半，這件事又值得斟酌。

    如果白子瑜顧念親情，好好對待母親和弟弟，財產這樣分配也沒什么不妥。白檸原本就沒打算和白家扯上什么關系，她現在有房子有車子就算沒有白家也衣食無憂，白檸是個沒追求的人。

    可就怕白子瑜另有想法，現在父親死了，誰也說不準白子瑜會怎么做。之前的情分還在不在，如果他聯合姑姑叔叔，白子墨手里那些股份能不能保住就是最大的問題，平分父親的遺產，白子瑜就是白氏持股份最多的人。

    長出一口氣，白檸抬手捋過耳邊碎發，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為了一些錢財互相算計。在父親活著的時候，白檸對待白子瑜就是同父異母的哥哥，父親死了，白檸忽然就發現，她和白子瑜真的沒有多大關系。

    正想著，敲門聲響起，白檸猛地回頭看過去，楞了一下就迅速坐直：“門沒鎖，進來吧。”

    門板被推開，白檸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白子瑜穿著一件黑色短袖，頭發理得很短。白檸有好幾天沒見到白子瑜，如今驟然見到白子瑜倒是有些意外，站起來：“大哥。”她就笑了起來，快速撫平心境，點了下頭：“回來了。”

    “嗯。”

    白子瑜往屋內走，他腳上趿拉著拖鞋，神情有些疲憊，視線掃到桌子上的電腦屏幕：“在看公司資料？怎么不早說，我的電腦里有內部資料。”

    白檸笑笑，“不想麻煩你，最近公司一定有很多的事要忙。”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坐，喝什么？”

    “不渴。”白子瑜回頭看了白檸一眼，在小沙發上坐下，順手從口袋里掏出煙點燃，吸了一口：“確實挺忙，公司的事積了一堆，忙的連回家的功夫都沒有，最近mama的情緒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