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又落回胸腔，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別的情緒，柳絮悶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應該我問你。”龍易居高臨下俯視她，“這是我家的農場，我在這里有什么奇怪！倒是你，鬼鬼祟祟潛入果園，準備偷東西嗎？”

    “你家的？”柳絮覺得真巧，忍不住又撇嘴，要偷東西也早就偷過了。從地上爬起來，柳絮和他面對面站著，“龍易，你不是去潛周董事長去了嗎？”

    龍易不屑：“難道，我要一直潛她嗎？”

    柳絮瞪著眼瞧他：“那你們做什么？”

    “與你無關。”

    柳絮換個問法：“那你是來視察農場嗎？還是陪周董事長出來玩？”

    “我家里人想來釣釣魚，摘摘水果，感受一下田園生活。”如今正是葡萄成熟西瓜滾圓的好時節，夜里下了雨，白日的太陽退卻了威風，難得涼爽宜人，家里人又閑著，就驅車來了農場。

    巧了，居然看到柳絮。

    龍易看她一個人，道：“園里的荔枝剛剛過季，別在這兒呆著，去那邊摘西瓜。”他手指著不遠處的西瓜地，大方道：“農場里還有別的瓜果，喜歡哪樣摘哪樣，算我送你。”

    農場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山下農田，瓜果蔬菜俱全，雞鴨牛羊都有，柳絮跟著龍易走出荔枝園，西瓜地就在旁邊，再往前是薄膜覆蓋的大棚，規整有序，柳絮邊走邊問：“這農場挺賺錢的吧？”

    “農場要是能賺大錢，我就不去參加‘進擊者’了！”龍易道，“只不過近些年食品安全問題比較嚴峻，爸爸想讓全家吃得更放心一些，才建了這農場。很少使用農藥，比如葡萄園里如果長了青蟲，全靠工人手工捉掉，這樣成本就會很高。”

    農場規模并不大，并不對全國供應，僅在c市開有兩三家專賣店，價格比超市貴許多，主要針對有錢的富人，也有合作得好的豪門大戶，常年進行直接供應。

    但收益，除卻成本之外，賺不到多少——至少龍易認為那點收益，不值一提。

    走入瓜地，龍易隨手挑了個西瓜，摘下來遞給柳絮：“這個肯定甜。”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嘴角微微翹起，陽光落在他頭頂，仿佛三千世界齊放光彩。

    柳絮有些晃神，區區一人類，長得這么好看做什么？

    “小龍先生，”有人過來喊他，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模樣憨厚，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你哥哥叫你過去。”

    “哦。”龍易發出簡短的回應聲，把西瓜塞給柳絮，“你自己摘吧，那邊還有葡萄和桃子，多摘點帶回去，待會兒張師傅要去市里送貨，讓他順便送你回去。”

    張師傅就是過來找他的那位憨厚的中年人，龍易囑咐他：“柳絮住在榆林酒店，她要是拎不動的話你就幫她送上去，哦，對了，走的時候給柳絮拿點牛奶、蜂蜜什么的。”

    龍易又轉身對柳絮道：“你自己慢慢玩，回去不要到處亂跑，好好休息。”

    回去的時候，柳絮抱了一大筐東西，有水果，鮮奶，蜂蜜，rou干……張師傅甚至打算給她裝一袋米帶走，柳絮差點被嚇到，連忙擺手說不用，張師傅又給她塞了兩瓶農場自釀的葡萄酒。

    路上，張師傅一邊開車，一邊和柳絮聊天：“別看我們的葡萄酒沒有牌子，但味道真不錯，專門從法國請了兩位釀酒師傅過來……”

    柳絮點頭笑著，時而應上兩句。直到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映入眼簾，柳絮突然想起：她怎么就回來了？不是說好要在山間等人蛇嗎？

    若是等不到，她便死心。

    她要用荒謬的決絕逼自己拔足——偏偏殺出個龍易！

    現在可好，夜幕未落，她已經回到了城區，還帶回來許多新鮮瓜果。

    萬般力氣打在棉花上，落了個空。

    瓜果太多了，柳絮根本吃不完，送兩件給隊員，可對方只是笑而不接，婉言相拒。怎么忘了？這游戲只有一個獲勝者，剩下的二十名參賽隊員，既是隊友，又是敵人，有防人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又豈止如此？傅豪在房間里打電話：“策劃，難道你們不會嗎？給我刷一個‘龍易是懦夫’的話題，多雇點水軍，論壇、貼吧、微博……統統要覆蓋。什么？那些腦殘粉在跟你們吵架，說有心理障礙很正常？呸，我不想聽到這種聲音，給我把這種沒腦子的謬論刷下去……錢不是問題，我馬上再轉五十萬給你們，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罵龍易的聲音滿天飛……”

    掛了電話，傅豪哼哼地笑了兩聲，龍易，看你以后怎么囂張！

    打擊完對手，該捧自己了，調出老爸的電話號碼，傅豪開始叫喚：“老爸，你有沒有讓所有的煤礦工人給我投票啊？為什么我的票數還這么低……你跟二伯說一聲，讓他工地上的工人也來參與投票啊……我覺得應該在步行街中心設個攤位，讓那些路人幫忙投票，發一條短信送十塊錢……當然，如果有大的電商合作就更好了。老爸，你兒子的前途都在手上，你得幫我啊……”

    所有人都在爭取自己最大的權益。江藍還在高俊賢常住的總統套房中，她已經成功簽約九和，但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她需要更多的機會，所以，她得付出更多。

    一番糾纏交嘗，高俊賢起了身，懶懶地坐在沙發上，倒了杯紅酒，說：“第二賽段，我要你讓龍易和柳絮出局。”

    江藍還匐在地毯上：“可我一個女人，在游戲中自保已經很難，龍易那人又精，他不讓我出局就不錯了。”

    “你已經簽約九和，游戲對你已經不再重要，哪怕是傷人八百，自損一千，你也得給他們倆制造點麻煩，想辦法讓他們出局。”

    江藍摩挲著高俊賢的大腿：“競技的項目有哪些？規則是怎樣的？”

    一說這個高俊賢就來氣，游戲由展辛瑜一手策劃，當初項目細則呈遞上來時，高俊賢只著重看投資規模、預期盈利、合作商戶等等，至于游戲中那些小競技項目，他不需要cao心，也沒有精力cao心，是以當時并沒有細看，全權交給展辛瑜把控。

    上次高俊賢要求讓龍易柳絮二人出局，不但被拒，展辛瑜還對他多有提防，如今，她拒絕將游戲競技的細則呈遞給他，而項目籌備、道具布置等事務，又承包給了展辛瑜父親旗下的某家公司，這家公司保密做得極好，搞得高俊賢自己也不知道有哪些競技項目。

    哼！仗著自己有個能干老爹，展辛瑜是把誰都不放在眼里。

    看他面色不悅，江藍像貓一樣地鉆進他懷里，柔聲道：“放心，我盡力讓他們出局，誰讓他們得罪高總呢？”她輕拂著他的胸口，模樣乖順如同虔誠的信徒。

    心頭卻把高俊賢恨恨罵了一遍。

    前些天高俊賢還說讓她好好參加游戲，積攢人氣，如今就變成要不擇手段讓龍易二人出局，他最是自私，隨手給一星半點好處，便要人俯首稱臣；若一朝興趣喪失，便棄之一旁，任其自生自滅。

    這世間，能靠得住的，除卻利益，惟有自己。

    若在游戲中順手，江藍不介意把龍易二人淘汰出局，反正這游戲最終都得有人被淘汰；若是不方便，哎，那她只能顧得上積攢自己的游戲，若真自損一千，將來誰補給她？

    雖說這兩天是休息日，讓選手們養精蓄銳休養生息，但似乎閑著的人不多。蕭妙也接到了電話，晚上神神秘秘出門，打車到某家超市，門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私家轎車。

    車內除了司機，后排還坐著一個男人，是房剛，和蕭妙一樣，是“進擊者”第一賽段投票得分的墊底者。

    司機帶他們去的地方是——宋凝凝工作室。

    宋凝凝，國內一線女星，即將在《進擊者》電影飾演女主角，傳聞家底不錯，出道亦較早，她有自己的藝人經紀公司，即宋凝凝工作室。

    蕭妙和房剛到達工作室后，接待他們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經紀人，姓陳，身量不高，外表平平，但一雙眼睛閃著精光，他友好地接待了兩位“進擊者”游戲隊員，并囑咐助理泡兩杯茶進屋。

    茶水被端上桌，香氣裊裊，陳經紀人招呼他們：“先喝杯茶。”

    房剛和蕭妙連聲道謝。

    助理出門時不忘把門帶上，陳經紀人拿出兩份經紀合約，一板一眼道：“按照你們兩位在‘進擊者’第一賽段的表現，奪冠毫無希望。也許你們只是無心之失，但是只要身在鏡頭前，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在這個游戲中，你們一開始就給觀眾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再也不可能在游戲中翻身。”

    “所以，我誠摯地邀請你們加入我們的工作室，這是經紀合約。”陳經紀人將合約遞給他們，“當然，我們還會有經濟補償，此外，正好有一部古裝新戲，目前女三號和男三號尚未確定，投資方和我們關系非常好，希望由我們工作室推薦人選，我看過二位在演藝大比拼的表現，我覺得，二位非常適合。”

    當然，天上不會有掉餡餅的事情，條件是——希望二位不惜一切代價，將“進擊者”游戲所有女隊員弄出局，保證冠軍得主是一名男隊員。

    ☆、第23章

    宋凝凝之所以摻和“進擊者”游戲，完全是因為前天晚上播出的演藝大比拼，節目結束時，主持人宣布游戲獲勝者若是女隊員，將飾演《進擊者》電影的女一號夏狂雪。

    宋凝凝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怒不可遏。九和傳媒已經向她發出邀請，片酬已談妥，甚至已經對外放出消息她將加盟《進擊者》，但角色還未定。兩個女主角各有千秋，劇組說隨便她挑，但當她在兩個角色之間游移不定時，對方卻宣布，女一號夏狂雪一角另有人選。

    宋凝凝得承認，她做決定的時間長了點，但她中意的角色，正是夏狂雪。夏狂雪這個角色更出彩，性格也更討喜。今天她去跟九和傳媒交涉，九和傳媒表示十分無辜，說以為宋凝凝會選擇另一位女主角，如今節目已經播出，覆水難收。電影導演丘處剛也表示無辜，說除非游戲獲勝者是一位男隊員，不然，夏狂雪一角就只能讓游戲獲勝者飾演。

    這是規則，在萬千觀眾面前說出去的話，不能說改就改。

    宋凝凝占人脈優勢，出道又早，在演藝圈一路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成立了“宋凝凝工作室”，主打藝人經紀。但近兩年，她在演藝方面沒有太大突破，去年競爭金梅獎最佳女主角時，輸給了九和傳媒的楊姿，再次和“影后”桂冠失之交臂。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答應出演《進擊者》，這電影的導演，可是讓圈內藝人聞聲色變的——丘處剛。

    丘處剛，知名導演，國內的票房神話，造星巨匠，凡是參演他導演的電影中的男女主角，都能一炮而紅。但丘處剛這人，對演員的要求嚴厲得近乎變態，別說女演員，就是男演員，一部戲里都能被他罵哭好幾次。

    其實，丘處剛把夏狂雪一角放出去，乃是故意為之。

    他這個人，對藝術的要求太高，不喜歡用替身，一個細節不完美，全盤推翻，無限次ng，無限次重拍……正是因為他對電影的嚴格要求，才成就了他在圈內的地位，才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票房神話。

    但是，凡是跟他合作過的演員，都表示絕對不會再跟他合作。哪怕是那些被他捧紅的演員，談起丘處剛都是一種后怕的語調。

    丘處剛仔細研究過《進擊者》劇本，夏狂雪和另一名男主角，他們的戲份非常艱難，多次在污水中滾爬，多次在冰水里泡，蟲子爬身，垃圾掩埋……小說原創作者簡直在狠虐這兩個角色，但也是這些艱難，成就了主角的性格。這兩個角色將是巨大的挑戰，如果請一線明星來演，他們一定吃不了那么苦，到時候不是大量用替身，就是偷工減料糊弄觀眾。

    丘處剛可不是如此糟蹋電影的人，他追求完美，要么不拍，要拍就要拍到位。

    這兩個角色只有一種人能演——演技好，但名氣不旺，極度渴望成功。

    正是這種對成功的渴望，他們愿意忍受丘處剛的各種變態要求，累了，病了，只要沒死，他們爬都會爬到鏡頭前，他們知道，這也許是他們成名的唯一機會，只要撐過去，就能登上成功巔峰，指點江山笑傲江湖。

    丘處剛的變態也只有那些對于成功執著到骨子里的人才能忍受，所以，他不喜歡用一線明星，他喜歡自己造星。

    一線明星也不喜歡跟他合作。

    但《進擊者》電影由于投資巨大，九和傳媒出于穩妥起見，要求用兩名人氣明星。丘處剛也認同這個決定，但在仔細研究之后，“夏狂雪”和另一名男主角，他仍堅持用新人，或者人氣不旺的二三線演員。

    “進擊者”的獲勝者就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游戲本身就十分艱苦變態，能獲得總冠軍的人必定有著極強的韌性。丘處剛那天覺得隊員們的演技也都不錯，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可宋凝凝不干了，她參演《進擊者》是為了沖擊金梅獎最佳女主角，這部大投資、大制作的電影，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是奪獎熱門，她和兩名資深制作人研究過，一致認為“夏狂雪”這個角色沖擊力更強，如果由她出演，那影后桂冠十之八九將被她收入囊中。

    偏偏這個角色被作為游戲獎勵放了出去，保留它的辦法也十分簡單——只要“進擊者”游戲的獲勝者是男隊員，那便無人與宋凝凝再爭奪此角色。

    所以，宋凝凝把目光放在了游戲兩名墊底者身上。

    “進擊者”游戲的觀眾投票得分呈現兩極分化，如今，蕭妙和房剛的投票，只有龍易的零頭。

    陳經紀人正微笑著拋出各種誘惑條件，并用各種論據論證他們在這游戲中會全盤皆輸。

    說實話，看到墊底的分數，和網絡上各種冷嘲熱諷，甚至辱罵他們的臟話，蕭妙和房剛已經喪失了信心。他們甚至忘了，觀眾其實是健忘人群，只要愿意付出努力，未必不能扭轉局勢……他們已經想不到這些了，利誘就在面前，金錢，經紀合同，片約……

    作為一名藝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雖然宋凝凝工作室比不上九和傳媒大氣，但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蕭妙和房剛默了一會兒，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最后頭一點，字一簽。

    不惜一切代價，將所有女隊員踢出游戲。

    選手們歸隊后，各懷心思地等待第二天第二賽段的開啟。晚上卻突然接到通知，因為某位廣告商的要求，隊員們將搭乘飛機飛往沿海y市，在指定酒店做一場宣傳活動，明天下午再飛回來，正式開啟比賽。

    一大圈勞累奔波，但沒辦法，之于節目組，出錢的是老大；之于參賽隊員，節目組是老大。反正，能給予對方資源的人，才是真正的老大。

    入睡時分，選手們忍著困意上了飛機，柳絮緊跟在龍易身后，等他落座，她忙在他身邊坐下。路上，她悄悄問：“龍易，第二賽段我們繼續組隊好不好？”

    龍易困了，聲音也是懨懨的：“不，這游戲只有一個獲勝者。”他懶懶地看她一眼，“所以，我們是敵人。”

    柳絮爭辯：“我不會把你當敵人。再說，就算敵人也有互相合作的時候。”

    “反正，我不會再跟你組隊。”龍易態度堅決，“這游戲，能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若有所指。

    不過，組隊的事不是選手們說了算。翌日，在y市的一家海濱酒店，選手們被要求身穿泳裝出席活動，酒店坐落在浩瀚的大海邊，有長長的私家沙灘，宣傳活動就在沙灘上舉行，據說也是第二賽段的啟動儀式。

    真搞笑，在y市啟動，待會兒卻要坐飛機回洛云山參加節目，酒店不知贊助了多少錢！

    選手們真笑，假笑，皮笑rou不笑……賴秋風亦在笑，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握著話筒語如連珠：“演員在片場拍戲時，很有可能會遇到自己喜歡的、或不喜歡的搭檔，譬如對方是自己的暗戀對象……哦，這簡直美死了！”賴秋風抖著眉毛，故意作出夸張的表情，但很快就變臉，正色道：“也有可能，搭檔是自己的老對頭，難道演員就要在片場上演全武行嗎？當然不能，無論遇到怎樣的搭檔，我們能做的，就是信任對方，配合對方。”

    “在游戲第二賽段，選手們將不能自由選擇搭檔，而將進行隨機組合。”

    賴秋風面前有一個大大的透明玻璃箱，里面裝著十來個雞蛋大小的白球，他介紹規則：“在這個玻璃箱里，有十個球，球內藏有寫著男隊員名字的字條。現在，我們有請女隊員上場，依次抽取自己的搭檔。”

    “在第二個賽段的前六天內，實行連坐淘汰規則，任何一名隊員出局，無論何種原因，他的搭檔將一并出局。所以，選手們務必相扶相持……”

    隊員們噓聲一片，柳絮聽到背后有人在祈禱：“保佑我抽到喬川，他有鹽……”

    這么快就被想到了，估計是早就做好打算。同時有個聲音說：“千萬不能抽到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