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杜繡娘是個嚴厲的人,饒是梅家小姐們個頂個地資歷好,尤其是梅亭嘉,年紀輕輕繡工出神入化靈氣逼人,她還是鮮少夸獎人。 但是梅絳璃是個例外,倒不是因為她的刺繡水平多么出色,而是因為她受不住杜繡娘的嚴厲,將一些刷好感的道具扔在了杜繡娘的身上。 今日的杜繡娘似乎是身體有些不適,她沒有繼續教導小姐們技藝,而是給她們布置了一個課業,讓她們繡一種花品。 待得大家完成得差不多后,杜繡娘開始四下走動著看小姐們的作品。 梅絳璃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別出心裁地想繡葵花,卻活生生地繡出了一張圓形的棋盤,引得杜繡娘皺著眉不停地點她的頭。 緊接著她走到了梅亭嘉的身側,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梅亭嘉繡的是幾枝梅花胡亂地堆疊在墻角,本應該是被厭棄的模樣,卻莫名綻放出了驚人的美麗。 如果想要成為刺繡大家,必定要具備一定的品味與詩書氣,杜繡娘便是如此,她從梅亭嘉的這幅繡品中讀出了一股子詩意。 杜繡娘對著梅亭嘉露出了笑容:“大小姐這幅繡品當真繡得極好。” 簡單的一句話,已經是這位不愛夸獎人的師父極大的褒獎了。 梅絳璃心中異常不服氣,她是用了道具才能讓那杜繡娘態度溫和下來,她梅亭嘉是憑什么? 眼中有了算計,再一抬頭時梅絳璃發覺杜繡娘已然走到另一邊去看五小姐梅若瑜,而梅亭嘉還在低頭拿著針修補著什么。 梅絳璃不懷好意地一笑,拿起自己的繡品往梅亭嘉身上重重地一撲,口中還說道:“長姐,你幫我瞧瞧我這里繡得如何?” 梅亭嘉冷不丁被梅絳璃撲得手滑,一根繡花針便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手指。 梅絳璃瞪大了眼睛看手指入針卻還一臉淡然的梅亭嘉將她的繡品接過,仔細地為她指點。 梅亭嘉說了什么,梅絳璃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的,到底是她太耐疼,還是她已經心機深沉到,連疼都能忍住不叫了? 她倒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梅亭嘉此刻當真是半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 金碧輝煌的慶王府內,太醫正帶著三位德高望重的太醫輪流為慶王殿下診脈。 慶王荀臻,是孝統皇帝的同母弟弟,也是大寧孝統朝唯一一個一字并肩王,足以可見慶王權勢。 然而此刻,一向不茍言笑的荀臻卻臉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沒錯,看似完美無缺的慶王殿下,背地里卻是個極其怕痛的人。 往常誰也不敢給這位王爺不痛快,只是今日奇怪的事兒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先是在進宮時的馬車上,荀臻的肩膀突然就有了一種被什么打了一掌的感覺,但是好在并不是很疼,荀臻只當是最近幫著皇兄批閱奏折太累。 緊接著就是上朝時,戶部尚書正在匯報去年的賦稅狀況,那邊的慶王殿下突然一聲叫喊,然后滿朝文武就看見慶王爺捂住了自己的臉,要命的是,他的臉還真的腫了。 為著慶王的事,孝統帝特意緊急休朝,召來太醫幫弟弟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無大礙后讓他回府休息。 結果慶王爺的霉運遠遠還沒有結束,正午休著,手指突然傳來了一陣如同針扎般地刺痛,一張俊秀的臉登時變得十分蒼白。 “這,請恕臣等才學淺陋……” 話說到這,也用不著再說完,荀臻便知道太醫們的意思了,劍眉微皺。 要說太醫們束手無策也不盡然,他們也能看得出,慶王這像是被扇了耳光被針扎了手指,可問題是,這些事情從來就沒發生過,要進一步探知原因,太醫們便無能為力了。 送走了太醫后,荀臻身邊的侍衛冬忍出主意道:“倘若太醫們無法解決,不如王爺去護國寺找坐禪大師瞧一瞧?” 第3章 想去護國寺散心的事兒…… 想去護國寺散心的事兒,梅亭嘉還沒來得及向老祖母請示,便突如其來地接到老夫人要帶著闔府上下幾位小姐一同去護國寺小住幾日的消息。 來傳話的鄭嬤嬤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家大小姐,老夫人之所以這么做,是覺得最近小姐們之間的摩擦有些過多,想著帶去護國寺靜靜心。 送走了鄭嬤嬤的梅亭嘉不由得嘲諷一笑,倘若祖母現在神智還清明,必定看得出誰才是那個不安分的人,現如今這種情況,再敲打別人又有什么用呢? 次日一早,便有三輛馬車停在了伯府門口。 老夫人自然是獨自乘坐一輛,三小姐梅詩音帶著兩個meimei笑呵呵地上了最后一輛馬車,只留下相看兩相厭的梅亭嘉與梅絳璃將就在同一輛馬車。 梅絳璃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梅亭嘉,心中暗暗生出幾分恨意。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她靠著系統才擁有的美貌,有人卻生來就能夠擁有。 梅亭嘉感覺到了有一道目光一直掃在自己臉上,莞爾一笑道:“二meimei在看什么呢?” 一聽梅亭嘉說這話,梅絳璃更慪氣,看過不少宅斗小說的她,早都認定了身為嫡女的梅亭嘉,對她這個庶女懷著無限的惡意,現在還能這么笑盈盈地跟她說話,這不是十足的心機婊嗎? 若是梅亭嘉知道,自己在梅絳璃的心里被扣上心機婊的帽子,定然會笑出聲,前世的她對著這個meimei毫無心機,結果落得那樣的下場,現如今就算被罵心機又如何? 見自己一句話問出去,梅絳璃沒反應,梅亭嘉又是一笑,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副繡品,往梅絳璃的面前一遞。 “昨日我瞧著二meimei似乎對我這繡品頗有興趣,現如今我繡好了,就把它送給二meimei。” 梅絳璃狐疑地看了一眼梅亭嘉手中的繡品,隨即便如同是見了鬼似的,伸手將那副繡品打落在地。 倒也不是梅亭嘉繡了什么恐怖的東西在上面,而是那副繡品很容易便讓梅絳璃想起一句耳熟能詳的古詩——墻角數枝梅。 再深度一想,倘若這個世界里還有別的穿越人士,那她還怎么放心地用五千年的詩詞歌賦參加文會宴呢? 梅亭嘉看著臉色變得蒼白的梅絳璃,不解地問道:“二meimei,你這是怎么了?” 梅絳璃抬起頭,緊盯住梅亭嘉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梅亭嘉彎下腰將掉落在地的繡品拾起,聽聞這句話,笑著回道:“這是什么古怪問題,我是你長姐啊!” 梅亭嘉的裝模作樣終于激怒了梅絳璃,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位小姐最討厭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生得比她漂亮的,一種便是愛打機鋒的。 偏巧這梅亭嘉,兩樣都占全了!因此她顧不得許多,徑直從馬車站起身來破口大罵道:“你他媽跟老娘裝什么——啊!”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的頭便狠狠地撞到了馬車的棚頂,隨即系統的懲罰也隨之到來,兩種痛疊加之下,讓她蜷縮起了身子不住地馬車上打滾。 梅絳璃罵人的嗓門著實是不小,前面的老夫人都聽到了,不滿地叫停了馬車,令鄭嬤嬤去瞧瞧第二輛馬車上發生了何事。 鄭嬤嬤應聲下了馬車,走了幾步路后便到了梅亭嘉二人的馬車,掀開簾子一瞧就被嚇了一跳:“二小姐這是怎么了?” 梅絳璃疼得說不出話來,梅亭嘉便將自己手中的繡品遞給了鄭嬤嬤,一五一十地道:“嬤嬤,方才我給二meimei我的繡品,誰知她看了一眼便成這樣了。” 鄭嬤嬤接過大小姐遞過來的繡品,只瞧出大小姐的技藝精湛,除此之外便沒看出什么會讓人變得痛苦的地方了。 鄭嬤嬤狐疑地看了看車里的二位小姐,開口道:“這,勞煩大小姐暫且照料二小姐,老奴去向老夫人稟告。”說罷,她還帶走了梅亭嘉的那副繡品。 鄭嬤嬤走了以后的梅絳璃便好了許多,她臉色蒼白一臉虛汗地坐起身,看了梅亭嘉一眼道:“長姐還真是會借機推銷自己啊!” 梅亭嘉看了看梅絳璃,問道;“二meimei說的話,我聽不懂。” 梅絳璃心中隱隱又怒氣翻涌,她連忙忍耐住了,只等著老夫人那邊發落下來。 只是從京都城到西山只要半天的行程,老夫人自己身子都還硬朗著,自然就沒想過帶個醫女一起,因此也只能重新啟程去護國寺再看。 只不過梅絳璃那根本不似大家閨秀的一聲狂叫還是在老夫人心底留下了疙瘩。 待得眾人到了護國寺,便不能繼續再乘坐馬車,于是眾人紛紛下車行走,由大和尚指引著前往寮房。 護國寺的佛殿雄偉輝煌不說,就連后山的寮房也是專門的工匠建造,不輸于尋常的宮殿,頗受京中貴婦們歡迎。 為了體現風雅,每一間寮房都起了名字,大和尚一一介紹完畢后,老夫人笑著問道:“你們看看自己想要住哪一間,嘉丫頭先說吧!” 梅亭嘉也笑著開口道:“回祖母,孫女看中了尋香居。” 老夫人點點頭,剛想開口的時候,就聽得梅絳璃驚道:“不,不行!” 老夫人蹙眉,望向了這個今日屢屢不守規矩的二孫女,淡淡道:“璃丫頭,你說什么?” 近身服侍老夫人的人聽了都是一驚,這個語調通常都代表著老夫人不悅了,鄭嬤嬤等人不由得在心中念叨,還望二小姐別說出什么進一步惹惱老夫人才是! 但是梅絳璃此時顧不上什么,著急地開口道:“孫女,孫女也想要尋香居。” 在原書中,這尋香居可是一處相當重要的地點,原本的女主就是在這里接連碰見男主與男配,梅絳璃怎么可能讓梅亭嘉住了這兒? 老夫人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立馬垮了,她帶小姐們來護國寺就是為了讓她們靜心反省,結果剛一到這,梅絳璃又要跟梅亭嘉爭住處,這無疑是打了老夫人的臉。 看著老祖母生氣了,梅絳璃心中毛了一下,隨即便暗自將一個消耗性道具有求必應掏了出來,掛在了老夫人身上。 “祖母,孫女真的也很喜歡尋香居嘛!你就讓孫女住好不好?”梅絳璃胡亂地撒了個嬌,橫豎都道具在,老夫人都會同意。 果不其然,在眾人都以為老夫人要發火時,這位老太君居然看向了梅亭嘉道:“嘉丫頭,既然璃丫頭喜歡,你就把尋香居讓給她吧!” 梅亭嘉行了一禮應下了,她原本也不是一定要住這尋香居,只是要讓梅絳璃在眾人面前多多暴露本性。 眼下看來,梅絳璃為著這尋香居動用了神器,這一次明顯還引得眾人的懷疑,梅亭嘉十分滿意,長此以往,不怕梅絳璃的身上扣不上妖物的帽子。 住所分配完畢后,諸位小姐回了各自的寮房午休,梅亭嘉帶著丫鬟棠詩與頌詞回了翠竹居。 兩個小丫鬟一邊簡單收拾著翠竹居,一邊為自家小姐抱不平:“自古以來都是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今日老夫人居然讓小姐讓二小姐,這是什么道理?” 梅亭嘉看著前世因為暗中幫她而不得善終的兩個丫鬟,朝著她們笑了笑道:“規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么人來打破也沒什么不對。抱怨的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算了,別出去教別人聽見惹禍上身。” 兩個小丫鬟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出聲,倒是梅亭嘉起了身又道:“我自己出去走走,你們若是忙完,便自己先歇著吧!” 看似信步閑走,實際上的梅亭嘉卻是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護國寺的千年槐樹。 這棵槐樹至少生長了上千年,在這二月時節也是枝繁葉茂郁郁蔥蔥的模樣,看著倒有幾分詭異。 與其他寺廟中淪為許愿樹的古樹們不同,由于槐樹寓意并不算十分吉祥,因此這樹上并沒有什么布條一類的東西。 梅亭嘉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樣物件,輕輕掂了掂,暗自一笑,看來自己要做這樹上的第一位客人了。 梅大小姐看準了一根樹枝,沖著那里用力地擲了出去,卻眼睜睜地瞧見,自己的物件被一只修長白凈的手抓住了。 “呵!”男子懶洋洋的聲音在梅亭嘉頭頂響起,“在下竟不知,這里何時成了許愿的地方?” 第4章 梅亭嘉暗道一聲不好,…… 梅亭嘉暗道一聲不好,提起自己裙角轉身匆匆離去。 從樹干上起身的荀臻就只瞧見一個裊裊婷婷秀麗非常的背影,他又是一笑,才低下頭看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個用白布制作而成的娃娃,在這娃娃的脖頸間還有一根白繩。 荀臻思索了一下,不由得皺起了眉,想來這東西便是要被吊著掛在樹上的,只是這樣看來豈不是太過駭人了?那位姑娘為何要丟在樹上這樣一個可怕的東西呢? 慶王殿下想到此處,飛身下了樹,再度去尋找坐禪大師。 坐禪大師此時剛剛準備午休,結果就聽小沙彌說,方才離去的慶王去而復返,大師只得不情愿地起身繼續接待慶王。 荀臻一見坐禪大師那幾乎實質化地怨氣臉,不由得朗聲一笑,戲謔道:“大師您已經是得道高僧,還會為這一時半刻的安眠所糾結么?” 坐禪大師抬眼看了荀臻一眼,開口道:“殿下,貧僧不是告訴您在槐樹上等著么?您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 荀臻這才一臉正色地將手中的白布娃娃推了過去,出乎意料地將坐禪大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