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萱自打算一旁提醒提醒師父：“娘娘身子重了，胎毒也深。若食用燒烤小炒之物，難免惹上熱火，加深胎毒。”

    許禎琪只是抿唇笑了笑，早就看到了最后一道兒飲子。“這道兒香薷飲正好能祛熱毒。讓娘娘一并服用，便該是無妨了。”許禎琪說罷，自將手中食單兒遞給安嬤嬤，“今兒便有勞嬤嬤，依著這食單兒與娘娘備菜吧。”

    許禎琪心中難以隱藏幾分小驕傲，自看了看荀萱，又看了看自家姑娘，“食為天，藥為輔。食藥還得合一，方是膳食根本。”

    荀萱聽得這話，雖是訓(xùn)誡道理，可其中也有幾分夸著三小姐的意思。她比這三小姐還早入宮一個月，卻從未得過師父這些評價(jià)。想來，不過是偏心。

    師父面上還掛著幾分笑意，負(fù)手出了小廚房去。

    荀萱見三小姐也早湊去安嬤嬤那里，接過來娘娘的食案和自己那份兒食單兒，“嬤嬤，我?guī)湍沅浬先ァ！?/br>
    今日看來，是沒她什么事兒了。

    荀萱從小廚房里出來，又候著去了后點(diǎn)殿門前，等著許禎琪請完了平安脈從殿里出來，自又纏著上去。“師父，那《御藥膳譜》我都看過了，可還有別的書看？”

    **

    蜜兒和碧云幾個，在小廚房里忙活了整整一晌午，方將娘娘的午膳備好。正端著往后殿里送，卻正見得一位重彩衣裙的夫人從后殿里出來。

    蜜兒頓時(shí)聞見一股濃重的花香氣息。她還離著那位夫人一丈多遠(yuǎn)，這花香味道未免也太濃了，濃得有幾分嗆鼻…

    碧云卻忙將她的手臂拉了拉，小聲提醒著：

    “蜜兒，莫看了。”

    “那是淑妃娘娘，小心得罪了。”

    碧云說罷，領(lǐng)著幾個宮女退著一旁不打眼的地方，欠著身等淑妃娘娘出了門去，方才再起了身來。

    蜜兒問起碧云，“淑妃娘娘，也會到我們娘娘這兒來？”

    碧云張羅著大家繼續(xù)往偏殿里送食去，方回了蜜兒的話。

    “娘娘是六宮之主，若換做平常，每過幾日，其他妃嬪們都要來與娘娘請安的。可有孕之后，便得了陛下特許，安心養(yǎng)胎，不常見其他嬪妃了。淑妃娘娘也只是偶爾來看望看望娘娘。”

    淑妃由得姜嬤嬤扶著，將將行出來坤儀宮，便將手中的木樨露瓶子摔去了地上。“那舒嬤嬤算個什么東西，一個奴才，也敢當(dāng)著娘娘的面兒訓(xùn)我的話？”

    姜嬤嬤不敢多說，只勸了勸，“娘娘莫動氣，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今兒晌午，姜嬤嬤陪著自家主子過來與皇后娘娘請安，順道看看皇后娘娘身子如何。皇后娘娘還賜了主子一瓶南邊兒上貢來的木樨花露。

    可主子臨行了，皇后娘娘那貼身伺候的舒嬤嬤卻開口說話了。道是她家主子身上的香氣雜亂且太濃，皇后娘娘如今有孕，若是聞見了什么易動氣血的花香味道，動了胎氣，主子于圣上面前怕是不好擔(dān)待。

    那時(shí)當(dāng)著皇后的面兒，主子只好認(rèn)了錯兒。此下行出來坤儀宮，卻大發(fā)了一場火氣。

    姜嬤嬤怎又不知道，陛下疼愛皇后多年，后宮妃子人員清減，主子自打進(jìn)宮，承歡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若說主子心中沒得別的想法，姜嬤嬤也是不信的。

    **

    偏殿里，安嬤嬤正領(lǐng)著幾個婢子，與娘娘上了午膳。

    約是那淑妃娘娘方從這里出去，蜜兒在這偏殿里，依舊聞著一股濃重的花香味道。

    舒嬤嬤去開了幾片窗，想引著風(fēng)來吹散吹散。舒嬤嬤邊與娘娘小聲說著，“奴婢若沒記錯，淑妃娘娘母家是做藥材生意的。怕就怕，這些花香里壓著藥香，要與娘娘不利。娘娘要不還是換個地方用膳吧。”

    皇后撐著身子，坐來桌前。“嬤嬤將門窗都打開，引著秋風(fēng)入來吹一吹便好，我身子懶得很，再挪個地方，也沒那個精神了。今兒便就在這吃吧。”

    皇后卻見得桌上的菜樣兒，與往日里大不相同。方問起安嬤嬤，“今兒好似改了膳譜兒了？”

    安嬤嬤回話道，“這些膳譜兒都是許太醫(yī)過過目的。娘娘且放心用著罷。”

    皇后目光早早落在那香茅烤雞上，眼睛都饞彎了。安嬤嬤察言觀色，自伺候著，撕下一個雞腿兒來，又將rou都撕碎了，方送去娘娘眼前。皇后方嘗了一口便覺著香氣四溢，胃口大開。其余幾道兒菜樣兒，也一一讓安嬤嬤伺候了過來。

    蜜兒偷偷瞄著杯盤，娘娘很喜歡吃。

    若有什么能慰藉廚者之心的，自莫過于食客的滿意了。

    外頭忽傳來尖尖的一聲傳話聲，“陛下駕到。”

    皇后方再讓嬤嬤伺候了個雞腿兒，此下只好放了下來，起了身去偏殿門前迎接圣駕。

    蜜兒跟著安嬤嬤，一同行著禮數(shù)。方被皇帝平身了，便聽得陛下說起，想和皇后單獨(dú)用膳，叫她們不必伺候了。

    蜜兒得了空閑，跟著安嬤嬤一道兒從偏殿出來。方行到門邊，卻被什么人敲了敲肩頭。轉(zhuǎn)眸一看，蜜兒欣喜著喊了出來，“二叔！”

    那人手指作了個小聲的動作，方指了指一旁后院兒偏僻處的小亭，“借一步說話。”

    這小亭被些許植物遮擋，并不打眼。明煜自知道皇帝的習(xí)慣，與皇后單獨(dú)用膳之時(shí)，不喜奴才們打擾。將丫頭喊了過來，他方問起她這幾日的起居飲食來。

    宮中到底不比外頭，宮女嬤嬤們的吃食都是緊著的，有時(shí)忙著伺候，錯過一頓兩頓都是尋常事。明煜與她備來些糯米糕，“放著身邊，莫讓自己餓著。”

    蜜兒從紙包里翻出個糯米糕，便持著咬了一口，糯香滿口，里頭還是奶酪做的芯子，可不要太香了。“二叔怎么知道，侍奉著娘娘午膳到現(xiàn)在，我早就餓了。”

    明煜抬手與她擦了擦嘴角的白糯米粉。“慢些用。”又問起，“這幾日與許太醫(yī)怎么樣，他可有再與你難堪？”

    他自是不擔(dān)心許太醫(yī)的，只是擔(dān)心這丫頭與自己過不去。卻見她連連搖頭，“我依著許太醫(yī)給的醫(yī)書，將早幾日的食單兒全改了。許太醫(yī)便就讓用上了。娘娘今兒吃得比往日里都多，我看著也高興！”

    明煜可算放了心。他的丫頭出息了，娘娘自打有孕來，胃口便就不好，可就被丫頭伺候好了。明煜笑了笑，見她捂著那糯米糕點(diǎn)，吃得狼兇，他自也幾分心疼。真是餓壞了…

    **

    偏殿里，皇后將最后一個雞腿讓給了皇帝。

    帝后關(guān)起門來吃飯，向來如同尋常夫妻一般。

    “這烤雞煙火氣兒十足，也難怪你喜歡。”皇帝吃了整整一個雞腿兒，又伸手去掰雞翅來了。

    皇后笑著，指了指一旁的豆腐，“這盤里的味道兒，煙火氣兒也足。這老豆豉熬的汁兒，比平日里醬油可濃香多了。這里頭瘦rou沫，炒得顆顆分明又入味兒，陛下快嘗嘗。”

    皇帝聽著話，又與皇后再盛了一勺豆腐，澆在飯上。“你也再用一些。”

    用過了午膳，皇帝方從偏殿里出來，還趕著去養(yǎng)心殿里，見幾位大臣。行出來門前卻沒見了明煜的影子，只好問了問旁邊的小太監(jiān)吉祥，“都督人呢？”

    吉祥斗著膽子，指了指小亭那邊。

    皇帝自遠(yuǎn)遠(yuǎn)見得明煜面前，立著個小丫頭。那丫頭手里捧著一份兒白花花的糯米糕，啃得正開心…吉祥已經(jīng)走過去與明煜傳話了。

    蜜兒方還與二叔說著，這幾日讀的什么書。便聽得吉祥的聲兒道，“都督，陛下正在那邊等著您呢！”

    蜜兒心里一驚，糯米糕也不香了，忙擦了擦嘴，“我先走了二叔。”

    說罷了，她忙從一旁退下。

    明煜遠(yuǎn)遠(yuǎn)撞上皇帝的視線，只得與吉祥一道兒，過去陪駕。跟著皇帝出來了坤儀宮的正門，明煜方見得皇帝緩緩側(cè)眸回來，問他道，“你是何時(shí)，喜歡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兒了？”

    明煜見得皇帝目光，正落在自己腰間的銅鈴上…連忙咳嗽著兩聲來掩飾。

    “陛下、陛下英明。”

    “那是許太醫(yī)家的三小姐…”

    明煜心中有數(shù)，方那般情形，皇帝是看到了的。若說是蜜兒宮中宮女，私通禁衛(wèi)軍，怕是大罪。他此下只好搬出許太醫(yī)的名號來，與皇帝有個交代…

    皇帝繼續(xù)邁起步子來，方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問道，“上回你動手抽了江家女兒鞭子，也是為了那丫頭？”

    “……”明煜上回與江弘在御前說理，為了與那丫頭爭幾分說法，壓一壓那江望舒的身份，也曾與皇帝說過，那丫頭是許太醫(yī)家的三小姐。明煜只得與皇帝再拜了一拜：“陛下英明。”

    第58章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8)   “你阿娘那時(shí)候……

    坤儀宮內(nèi)。

    蜜兒回了排房，草草吃了一碗面條便算是填了填肚子。宮女們的吃食不得與主子的弄混，都是由得內(nèi)務(wù)府里統(tǒng)一送來的。面條一鍋煮著，油水不足，味道也勉強(qiáng)。比起如意樓里的嗆香的辣子炒rou拌面，可差了不止一點(diǎn)兒。

    蜜兒正放下碗筷，便見碧云從前頭回來，直對她招了招手，“太醫(yī)院的吳公公來了，得讓你和那荀家小姐一道兒去一趟。”

    蜜兒應(yīng)了聲，又囑咐著碧云，幫她與安嬤嬤道一聲告假，方才往外頭去。

    坤儀宮宮門前，蜜兒果見得一位深藍(lán)衣袍的內(nèi)侍在候著，蜜兒忙去作了禮，“請問，您可是吳公公？我是跟著安嬤嬤侍奉娘娘膳食的李蜜兒。”

    老公公客客氣氣，拱了拱手道，“誒。是許太醫(yī)叫奴家來，請二位姑娘一同過去一趟太醫(yī)院。荀家小姐還不見出來，你我再等等吧。”

    “好。”蜜兒應(yīng)聲，跟著吳公公身后等著。

    只是這一等，便有些久了。正午太陽大，曬得人幾分口干舌燥的。不知多久，荀萱方從里頭慢悠悠地行了出來，見得吳公公，又捂嘴打了個哈欠。

    “方還午睡著呢，便就久了些。可讓公公久等了。”荀萱來坤儀宮里伺候，算是臣子的女兒，陪著皇后，待遇與宮女兒們的自是不同。是在西廂客房里住著的。

    吳公公額上已然一層細(xì)汗，卻依舊笑著，“荀小姐出來了便好，便請二位一道兒隨我來吧。”

    太醫(yī)院地方大，里頭辦差的內(nèi)侍和醫(yī)官忙忙碌碌。吳公公領(lǐng)著二人，繞開來主院兒，入了后頭二進(jìn)小院里，方停在一間房間前，又去敲了敲門。“許太醫(yī)，二位姑娘都來了。”

    許禎琪來開了門，見得二人都在門外，方道，“都進(jìn)來吧。”說罷，又請吳公公去張羅些茶水來。

    待吳公公退出去合上了房門。許禎琪方回了書桌后頭，拿起兩份宣紙來，遞給二人。“這是娘娘這半月來的脈案，你們今日便都在此熟讀了，若有什么不通之處，也好問我。”

    荀萱早晨求著老師，讓他多教自己一些，可沒想到老師這是擺足了一碗水端平的架勢，竟是將三小姐也喊了過來。她不大樂意，可也只能依著老師的意思，伸手去接那張脈案了。

    蜜兒也接來那脈案，方依著許禎琪安排，在一旁小桌上坐了下來。可方一看到那紙張上的字跡，便就頭疼了起來。上頭的字兒倒是都認(rèn)得，可拼在一處，便一個都不認(rèn)得了…

    她沒學(xué)過醫(yī)術(shù)，便就直接看脈案，會不會太過于拔苗助長了？

    蜜兒方要起身與許太醫(yī)說說，卻見得他手持著一本《玄脈知解》放來她面前，又和聲與她道，“便就參照著來看，若有不明便提問。”

    蜜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翻開那本書來，果真脈案上的詞匯都能在書上尋得解釋…可依舊好些看不懂的地方，蜜兒看了看那書桌后也正垂眸看書的許禎琪，只好舉了舉手，“許太醫(yī)，我有處地方看不懂的。”

    許禎琪放下手中書卷，耐著性子行了過來，與她講解。

    整整一個多時(shí)辰，蜜兒方用筆墨，將手中脈案拆解了出來。終是松了一口氣，卻見得桌角上放好的茶，都已經(jīng)涼了…

    蜜兒正是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來喝了幾口。她自想起，依著早前那本《食材草本綱要》，膳食都有其性味，歸經(jīng)也大有不同，若能依著娘娘五臟六腑脈絡(luò)虛實(shí)來制定食譜，才是滋養(yǎng)調(diào)補(bǔ)的關(guān)鍵。

    想通了這一點(diǎn)，蜜兒心中幾分暢快。

    可再仔細(xì)琢磨，方覺著，許禎琪好像是在特地教她…

    對面的荀萱早看完了那脈案，還問許禎琪要了一本別的醫(yī)書看。許禎琪卻見得蜜兒放下書本，方將二人一同叫了過來。

    “看完脈案，你們可知皇后娘娘病癥所在？”

    荀萱自問在家中也跟著父親讀過幾年的醫(yī)書。方那脈案難不倒她，便先蜜兒一步道，“娘娘是因得前兩回生產(chǎn)，血?dú)馓澨摚且源嘶靥ハ罂偸遣环€(wěn)。脈象之中又以脾胃不調(diào)為甚。是以該得調(diào)補(bǔ)脾胃，滋補(bǔ)氣血為療法。”

    許禎琪聽完微微頷首，方看向一旁蜜兒，“你又如何看？”

    “娘娘多日來，三尺脈浮且弱，虧損在脾腎。腎為氣之本，脾為血之源。當(dāng)多服補(bǔ)腎健脾之物。”

    蜜兒說著頓了頓，少許作想，已然有個別的主意。

    “許太醫(yī)，我且有一方藥膳，可否與娘娘試一試？”

    這丫頭學(xué)得快，不過一兩個時(shí)辰，便將脈案摸透了。許禎琪自也想聽聽她的藥膳方子是什么樣。“你說來聽聽。”

    蜜兒道，“便是用最簡單的山藥做膳。《食材草本綱要》上曾說，山藥入脾腎經(jīng)，生津液，有健脾養(yǎng)腎之功效。而娘娘不喜食油膩，我想用羊脊骨、羊腿rou煨一鍋高湯，下黨參麥冬為藥輔。再單用高湯，將山藥片煮熟便可。羊rou溫補(bǔ)，同入脾經(jīng)和腎經(jīng)，夜晚用上，還有安神安眠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