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沒問題?!敝荛w老為官清廉,可周夫人卻是官宦世家。這些年來家中財務打點得當,自也夠用。不夠他便去借。媳婦兒有要求,不能馬虎。 “其三,待哥哥平反之后,便可合離。” “……”他雖沒打人家的主意,可聽著這話出口,竟是心中涼了半截兒。少許恍惚回來,自覺也與人家一份安心。 “便都依著慈音小姐說的,立字畫押!” 慈音聽他答得爽快,倒似是沒有什么歪心。想來該也是聽過了哥哥的意思,只是為了將她從明遠手中救出來…周玄赫這人,看上去滑不溜手,真要辦起事兒來,并未讓她失望過。 慈音放下幾分心思,方抬筆擬好了兩張字據。二人一人一份,簽字畫押,不在話下。 ** 周玄赫從芳馨閣中出來之時,已是傍晚。林家府上雖與周府只有一墻之隔,可繞著門墻,也得走上小半會兒的功夫。 方到了自家府邸門前,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正從馬車上下來,要入府中去。卻忽聽得地上沙沙作響,再一回身,便見得數百禁衛軍如黑鴉一般涌了過來。 明遠一席白色蟒袍,持刀只將他衣領一把提了起來。齒間嘶磨出三個字來,“周、玄、赫!” “……”周玄赫雖被人拎著,面子上卻是笑著,“明都督,什么事情,動這么大的干戈。好歹都是為陛下干事兒的,以后還得好見面呢?!?/br> 明遠一雙眼里火光狠辣:“你明知故問!” 第40章 飛星傳恨(3) 豐腴福相,那可是好生…… 夜深,樞林軒中山澗叮叮咚咚響著,聽取蛙聲一片… 小屋里,燃著一爐沉香。山窗下,昭兒正抬手撫著一曲《山居吟》。 許修然下午便被周府上的小廝請了過來。床上明煜眼疾復發,疼痛難忍。許修然再下了一針,卻聽得床上的人話語嘶啞,問道,“許大人,今日作痛比以往更甚…可是有何不好?” 許修然抬袖蹭了蹭頭上的汗珠,“都督放心,疼痛是淤血沖化之兆?!?/br> “早前用藥物養著,眼下血rou已然復生,只是早前傷處舊痂,依舊不能沖破?,F如今,該正是緊要的時候。今夜我便不走了,與都督好生醫治?!?/br> “有勞了,許大人…” 明煜話剛落,卻聽得外頭人聲躁動…昭兒手中的琴音忽止,已然起身來床邊,“大人,我出去外頭看看,是什么動靜。” 得了二人許意,昭兒方慌忙出了小院兒,尋著樞林軒外頭去看看。 只見得周府前院被火把照得猶如白日,樞林軒已是周府最深的院落,卻也能聽得慌亂之聲。 閣老夫人平日要喝這山澗水,小廝本是來打水的,聽得前院動靜,忙就放下了活計。昭兒忙將人拉住,“出了什么事兒了,小哥兒可知道?!?/br> “我也不知啊…”小廝方忙抹開了昭兒的手,“姑娘莫急,我去前院打聽打聽,再來告訴姑娘?!?/br> “行?!?/br> 昭兒立在門前好一會兒,卻不見那小廝回來。倒是那火光越來越近,一把人聲分明地親切了起來,是公子爺… “明都督,您也沒個圣上的旨意,周府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的府邸。怎么就好隨意闖了呢?” “哼。我收的線報。早前刺殺我兄長的影役殺手,今夜里就藏在周府上?!?/br> “……”周玄赫沒想到他賊喊捉賊。捂著剛被人打青的半邊眼睛,慌忙攔去了明遠前頭,“這后頭是家母喜歡的別院。家母身有誥命,年歲也長了,這個時候早歇下了。驚擾了她,若嚇出個病來,明都督也不好與皇后娘娘那邊交代吧。” “我怎么記得,周夫人是住在正院的和慧堂?!泵鬟h說罷,掀開面前這死泥鰍,便要往樞林軒中去。 昭兒見得是禁衛軍來,只忙入了院子去報信。 入來小屋,卻見得許太醫滿頭大汗??赏忸^的人就要殺進來了,昭兒也只好如實與二位大人交代,“禁衛軍說來捉什么刺客,非要闖進來了這里。公子爺好似也攔不住人,大人要不要先躲起來避一避。” 許修然搖頭,“我還有數十針未落,現在哪里也去不了…” “那怎么辦?”昭兒看了看許修然,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卻聽得明煜緩緩開口,“方姑娘那曲山居吟聽來心靜,請姑娘繼續…”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讓她彈琴。 可兩位大人都不打算動,昭兒也只得陪著,依著明煜吩咐坐回去山窗旁,繼續撫起那曲《山居吟》來… 周玄赫眼看著攔不住人,樞林軒岌岌可危,卻忽聽得院子深處傳來的琴音。他腦筋一轉,便就使出了最后招數?!懊鬟h!你可知誰在里頭?” “你擅闖我周府不要緊,若真敢驚擾了里頭的那位,我怕你會后悔。” 明遠聽得這聲,停下腳步,微微側臉回來:“我后悔什么?” “此女乃江南名伶,都督猜猜,是誰在里頭聽曲兒?” “……”明遠這才幾分躊躇。周玄赫這人別無所長,吃喝玩樂樣樣在行。雖說皇帝對皇后鐘情,不喜女色,可這么多年了,一旦有個萬一呢… “都督,我等可要退了?”平川舉著火把來,小聲試探。 明遠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怕什么?皇帝下旨指婚,不仁在先。周玄赫奪他愛妻,不義在后。他不過是兢兢業業,入來周府,替兄長報仇,替皇家除害。捉拿刺客! “退什么?” “給我搜!” 聽得這一聲,禁衛軍們直尋著門里去。卻忽見得眼前閃過一絲人影。帶著左右三人,一同與明遠拜了一拜。 “大都督,今日造訪周府,怎也未與陛下說一聲?!?/br> 明遠見是明安領著其余三位十三司暗衛。方揮手叫禁衛軍們止步。 “安大爺不隨著陛下身邊辦差,又來這里做什么?” 明安笑道,“你又怎知道,我不是隨著陛下辦差,聽候差遣?” 明遠眉間一緊,卻想起周玄赫方才所說…果真是皇帝在里頭聽曲兒不成?卻再觀望一番,明安面色鎮定,不似與他周玄赫同流合污之人… 看在帝王面上,明遠只得與明安一拜,“今日,是我魯莽打擾了…” 明安笑著,抬手將人扶起,“都督擾著人清凈,著實不好?!?/br> “就算有刺客,今日也由得十三司的人護著。便請都督帶著人,先行退下吧…” 明遠心中不平,卻也有所忌憚。與明安再是作禮,方狠狠再看了周玄赫一眼,帶人撤走了… 小屋里,昭兒聽得外頭人聲退去,停下手中琴曲來。 “大人,人好似走了…” 許修然正凝神,只淡淡吩咐,“還請姑娘繼續撫琴。” “好。”昭兒望了一眼床上的人,似已昏睡了過去,只眉間緊鎖,口里卻呢喃著一個名字。 “蜜兒…” 連日來大人昏睡之時,她便常常能聽得這聲,“蜜兒…” 昭兒無暇做多想,只繼續回去了琴旁,與許太醫撫琴靜心。 ** 明遠領人從周府出來,屏退一行禁衛軍,卻獨自回去了自家府中。尋去了惠慈軒中,見得方氏,便忽如失了神。許是外人面前那張嘴臉裝得太久,回來方氏這里,他卻終能面露恐懼… “母親,他還活著…” “陛下怕是也知道了,他還活著…” 自打明遠接任大都督一職一來,方氏便只見他行事狠辣,如今這副模樣,卻像極了四五歲時,聽得嬤嬤們暗自鼓搗的鬼話本子,被鬼神嚇到的模樣… “遠兒,你怎么了?” 方氏忙將兒子抱來自己懷里,“怎么害怕成這樣?” “什么人還活著,你好好說清楚…” “明煜。他沒死…” “什么?”方氏一驚,扶著兒子雙肩將人推開,“這事情是真是假,如今他人在哪里?我們再去買影役!” “不,來不及了,母親?!?/br> “陛下今日去見他了,他們就要來尋我了…” 方氏面色踟躕,可不過一晃,便就清醒回來幾分。方氏抬手,狠狠將明遠推擋開來。 “遠兒,你聽好了?!?/br> “就算他還活著,與皇帝見了面,又怎樣。” “你堂堂男兒,與我好好立起來腰板子?!?/br> “皇帝陛下,還得仰仗這你手里這十萬的禁衛軍呢!” 明遠恍然醒悟,忽的笑出幾聲來。 “是、沒錯!” “我還有禁衛軍,陛下他也不敢拿我!” 他自起身來,捂著腰間長刀刀柄,在房中踱步起來?!拔胰缃?,是禁衛軍大都督,一個只敢藏身在黑夜之中的影子,能拿我怎樣?” 方氏見得他恢復得來神志,幾分欣慰。 卻又持起來桌上的賬本子,“活著正好。正好我們還要再出一趟價錢,將他們都辦了!” ** 山澗鳥鳴,如仙境耳語。清晨的陽光灑落進來床帷的時候,明煜正緩緩睜開眼來。 那光線幾分刺眼,卻又幾分陌生。 眼前輪廓漸漸清晰,竟是已能見些許模糊的影子。床邊撲著個人,雖是不清楚,他卻依稀記得,許副史昨夜里說過,會在此守候整夜…他已然能確認了幾分,是個男人的身影,沒錯。隨后,他方嘗試著看向遠處。 一抹干凈的身影正推門進來,手里似是還端著幾樣小菜。女子一身碧色衣裙,長發披落身后,直將手中碗碟兒放去桌上,方忙回身去合上房門來。 “是…昭兒?”他緩緩開口詢問,卻見得女子湊了過來。 眼前一雙峨眉修得精致,兩扇眼睫緩緩撲動?!按笕?,您醒了?” 女子似也察覺出來些許,他與往日的不同,張開五指來他眼前揮動了數下。 “大人可是能看見東西了?” “嗯…”他緩緩作答。 女子恍然驚喜,“真的?。俊?/br> 許修然被這一聲驚擾醒來…緩緩撐起身子,卻見得明煜一雙眼睛,已然恢復了幾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