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她拿出ipad,手指飛快地調出曲和今晚所接待的貴賓資料。 資料卡彈出在ipad界面上。 只是湯倪沒來得及看。 “晚上好啊,jiejie。” 湯倪循聲抬頭,一眼望見朝自己這邊款步走來的少年,手中動作微僵。 “嘖,jiejie這表情,好像是不太歡迎我的樣子呢。” 身著西裝的湯懷崢雙手揣兜,緩緩欠身,湊在湯倪面前,他眼眸澄明,嘴角勾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戾氣卻滿懷。 湯倪腳下的高跟鞋猛然停滯住。 她沒有理會湯懷崢的奚落。 而是慢慢瞇起眼睛,視線緩緩著落在湯懷崢身后,始終一言不發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沒有走上前。 他站在原地,下顎微揚,氣勢偏冷,目光淡漠地看著她,神色里未有一絲情感上的波瀾。 直到時間足足淌過半分鐘,才聽到對方紆尊降貴地開口質問: “看來給段伏城端盤子,比當千金小姐更輕松。” 他在話尾頓了一下,緊接著第二句問話刺入湯倪的耳中: “還是說,諂媚他,會讓你感到快樂?” 湯倪平靜地回望向中年男人,她似乎聽見自己在心里,隱約輕笑了一聲。 原來曲和接待的重量級貴賓,是佘城首富。 原來讓自己一天之中都惴惴不安的根源。 是她的父親,湯岱。 第44章 就是安慰 岳父喊我老婆回家。 叢林宴的主題叫:「幽林探秘」 以棲居于亞馬遜雨林中的皮納哈部落為原型, 舟季將整場叢林宴打造成水霧彌蒙的森系生態效果。 迎賓區呈半拱弧形。 中心亭廊由上萬條藝術藤蔓勾纏而成,枝蔓起伏疊嶂,交織綿連, 緘寂蜿蜒出數個半開放式的四方藤屋, 以黑綠相間色的紗綢幔帳間隔,鋪蓋得聲勢浩大。 恍若從酋長肩上披下的曳地長袍, 毫不違和。 一如部落貧瘠而清苦,子民卻純粹而慈悲。 禮儀人員分列四排, 站立在迎賓區入口兩側。 她們以一對一貼身式向導服務, 各自招待所分配的晚宴貴賓進入中心亭廊, 在深坑酒店的背景墻布上簽名并合影留念, 佩戴定位傳感胸花。 同時可選擇性接受各大媒體的計時采訪。 除去上流圈層的公子名媛,今晚還有不少明星愛豆應邀入宴。 這種豪門富商與娛樂圈人士的跨界同框, 讓各類媒記興奮不已。 各家媒體都想搶個頭版頭條,攝影攝像全程待機,中央亭廊一時熙攘紛紛, 閃光燈亮如白晝。 但在周側的幔帳藤屋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這里僅為重量級vip貴賓所提供, 門口皆有安保人員把守, 行程保密到位, 不允許任何媒記涉足。 段伏城途徑一號藤屋外。 他出現在這里的時間節點剛剛好, 不偏不倚的, 恰巧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看來給段伏城端盤子, 比當千金小姐更輕松。” 他步伐稍滯。 在對方的沉默里, 很快他又聽到那人緊隨而來的第二句挖苦: “還是說,諂媚他,會讓你感到快樂?” “諂媚”二字, 讓湯倪忍不住低頭笑起來。 “您什么時候開始,關心起我的快樂來了?這可一點兒都不像您,爸爸。” 她視線平靜,淡淡勾彎著嘴角,聲線柔軟,帶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輕和。 在這份輕和的情緒下,是沾染著微嗤的嘲意: “還是說,被段伏城蓋過了首富的光芒,讓您感覺到壓力呢?” 湯倪模仿著父親說話時的口吻。 尾音輕挑著上浮,腔調發懶。 反問的語氣如利刃般尖銳冰寒,每一個停頓點都近乎刻薄。 湯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一時沒有說話。 與前妻離婚二十年,即便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他始終都未曾再見過前妻一面。 感情耗盡,但幸好回憶還在。 也幸好,回憶是不分愛與恨的。 湯倪的母親是個溫柔知性的女人。 她懂生活,愛情調,崇尚自由與浪漫,身在世俗卻從不甘愿淪落于世俗。 湯倪與母親截然相反。 她不浪漫,懶于講究情調,討厭所有的未知。 她從不為自己制造虛無的幻象,永遠清醒地活在世俗里。 ——所以她是現實的。 她睚眥必報,善于運用口舌詞句去壓制對手。 但她鮮少發脾氣,看起來佛系好說話,實際只是覺得不必要。 ——所以她是驕傲的。 湯倪不像她的母親。 她的現實與驕傲,像湯岱。 湯懷崢陰鷙,湯懷策懦弱,她比兩個弟弟都更像湯岱。 湯岱知道的。 “所以在這里做著低頭俯首的工作,和作為貴賓的父親保持天壤之別的距離,你能得到什么?” 湯岱注視著自己的女兒,眼神平淡,下頜稍稍揚起,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告訴她: “回湯氏,如果你不想在你的上司面前難堪的話。” 低頭俯首。 作為父親,竟然會在女兒身上用到這樣的詞匯。 真是寒酸。 “如果一定要用這些詞來形容我的工作,才能讓您達到心理平衡,那您快樂就好。” 她還在笑,內心卻濺起寒涼。 指甲隔著紙巾死死擠壓在傷口上,表皮已干涸,徒有指腹溢出強烈的刺痛感,rou脂灼熱地發燙。 這足以她保持冷靜。 “至于要不要回湯氏,上次我已經講過了。雖然最合適的繼承人就站在您身邊,但如果您一定要求我回湯氏,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湯倪單臂環胸,指了指始終沒有出聲的湯懷崢,話尾輕頓了下,眼睫微動,字字珠璣: “前提是,您退位。” 她鎮定地與湯岱對視,眼角眉梢流淌出不加掩飾的諷刺,語調卻輕柔: “另外如果您不擔心在我接手湯氏之后,會讓您的兩個寶貝兒子露宿街頭。那么,我隨時可以辭職。” 湯倪把話說得很死,完全不留余地。 自己父親為什么從今年開始,這樣執著于讓她回去,湯倪心里明白的很。 湯懷崢還有兩年畢業。 湯岱現在要求自己回去湯氏上班,不過是看中了她這些年來獨自在外打拼的業務能力、社會閱歷以及自己積攢和掌控的人脈資源關系。 所以顯而易見。 父親是打算在湯懷崢畢業之前,讓她盡快熟悉湯氏房地產的集團業務,然后好在湯懷崢繼任之后,讓她去扶持自己的弟弟。 說到底,一旦回去就便要一輩子為湯懷崢打工,為湯氏賣命。 湯岱很好地籌劃了一切。 唯獨這份籌劃里,沒有湯倪。 她心底攢壓著難以釋放的積郁。 額xue間隱有細小青筋突跳,針扎般放肆躍動,她極力表現地云淡風輕,但仍舊感到非常不適。 “jiejie,別這樣偏激嘛,爸爸也只是想要你回來湯氏而已。” 遲遲未動聲色的湯懷崢倏然開口,神情狀似天真無邪,語氣更是真誠地可笑。 他稍稍走上前幾步,目光輕柔,音色溫和地規勸自己的jiejie: “我們是湯家的兒女,回來為自家的產業奔波,總好過替外人賣力,你說呢jiejie?” 從前只知道湯懷崢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