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她幾乎是出于本能地脫口而出。 在這種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湯倪沒辦法措詞出更為妥當(dāng)?shù)幕卮穑踔翛]有意識到,這是段伏城故意蓄謀下的陷阱。 在他給出的既定選擇里,無論挑哪一種回答,都是在變相承認(rèn): 她跟舟季集團的總裁,有私交。 “哦?” 段伏城挑眉,清清寡寡地伺她一眼,覺察到女人的神情變化,尾音敷藏著輕笑,幽淡的戲謔自唇邊溢出: “我看你上次胡牌的時候,可比這次笑得開心呢。” 男人優(yōu)雅拿捏,一招擊中湯倪的七寸,輕描淡寫地滅了她的銳氣。 “……”她一時間竟接不住他的招式。 但理智終究回歸過來。 她明白了,這男人根本就是在給自己下套兒呢。 太草了,看來是之前過分輕視這個表面溫文儒雅的男人了。 狼牙就是狼牙,無論藏起來時多顯乖,當(dāng)它顯露出來的那一刻,都得見血要命啊。 而在場眾人聽到總裁這句話,更加瞪大了眼,紛紛錯愕不已,彼此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能讓場面就這樣尬下去。 回過神的湯倪迅速頭腦風(fēng)暴,以最快的速度反應(yīng)過來,重新彎起唇角,眸里漸漸淬滿笑意,眉柔聲細(xì): “胡您的牌當(dāng)然高興~,畢竟少有老板體恤員工,自己輸面子也要為咱們謀福利。其實您下次直接加獎金就好,不用故意讓我們!” 怎么可能聽不出她的假意謙虛,段伏城沒說話,只是極輕淺地笑了一聲。 似乎是打算好心放過她。 他修長指尖勾著香檳杯,往前移了三分,停留在與湯倪手中酒杯水平一致的高度上,砰了一下。 杯壁相撞,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響兒,清脆顫曳,是上好的玻璃杯質(zhì)才能爍躍出的伶仃音符。 段伏城喝盡了杯中酒。 這是今晚的第一次。 站在兩人包圍圈隊伍里的所有職員,個個震驚又疑惑。他們鬧不懂眼前這是什么情況,但他們也不敢出聲,更不敢讓宴會環(huán)節(jié)往下進行。 這樣眾所矚目的場面,讓湯倪心如擂鼓,舉著酒杯的手心間都在悄然膩出汗意。 她不敢怠慢,強裝鎮(zhèn)定地陪著笑臉,目光游移不定,最終還是將杯中紅酒盡數(shù)送入喉間。 這是真正價格不菲的紅酒。 然而湯倪卻品不出絲毫口感,甚至不如會議桌上的那瓶礦泉水。 她打算逃走。 片刻都不想再多停留的那種。 湯倪眸眼含笑,禮節(jié)周到地示意一下空杯,“謝謝段總。” 說完匆忙想要轉(zhuǎn)身從席間撤身而出。 男人卻不允許。 “這就走了?” 闃靜之下,段伏城略微挑高音色,將手中酒杯輕磕在圓盤桌上,要笑不笑地拋出問句: “不是說,要多罰幾杯?” 他特意咬重“罰”字,替她回憶起一小時之前,她在鄧志面前,表現(xiàn)得有多天不怕地不怕。 第17章 蛙蛙一對 披著薄荷糖外衣的跳跳蛙。…… 夜宴結(jié)束在晚上十點半左右。 湯倪作為部門經(jīng)理, 又是剛剛?cè)肼毜男氯恕?/br> 雖然一直想著提前從席間溜走,但出于責(zé)任和禮貌,最終她還是留了下來。在依次送走自己部門的職員之后, 才給自己叫了位代駕。 白色法拉利斜停在主樓后的林蔭道上。 頂篷敞起, 湯倪坐在副駕上,拆了一顆薄荷糖丟進嘴里。 或許是等代駕的時間太無聊, 她按下車窗,開著音樂, 懶洋洋地半趴在車門上吹風(fēng)。 手里肆意擺弄著一張薄荷糖紙, 憑著模糊的記憶折來弄去, 沒一會兒, 恍然一只紙青蛙自她指間疊放出來。 湯倪將紙青蛙輕輕放在窗沿兒上,盯著它發(fā)了會兒呆, 突然有點兒想試試這只紙青蛙能夠跳出多遠(yuǎn)的距離。 百無聊賴地?fù)芘獛紫录埱嗤艿纳碜樱^而移手,指尖探觸在青蛙的后屁|股上。 她稍稍用力一按, 紙青蛙仿若得到指令般旋即彈跳出去,悄然劃出一道幽冷高雅的綠色弧線。 瞇起眸子, 她緊緊盯視著紙青蛙的蹦落地點, 卻不料就在它迅猛下沉的前一瞬—— 徒然被一只手掌穩(wěn)穩(wěn)接住, 優(yōu)雅且精準(zhǔn)。 湯倪怔了三秒。 目光落及在眼前的那只手掌上, 指骨分明, 干凈而修瘦, 手掌紋路清晰, 深刻綿長。 披著薄荷糖外衣的跳跳蛙就那般安靜躺在掌心里,姿態(tài)憨萌,細(xì)小又可愛。 “多謝。” 她眼也沒抬地道了聲謝, 緊接著要伸手從對方手里拿回自己的紙青蛙。 然而對方似乎早有察覺,手腕一轉(zhuǎn)徑直避開了她伸手來捉的方向,將紙青蛙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看樣子是,并不打算歸還給她。 湯倪眉尖輕蹙,長睫撩掀,本能地抬頭望去。 在認(rèn)清來人的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要回那只蛙蛙了。 段伏城低眸,仔細(xì)凝伺著坐在車?yán)锏呐耍〈轿ⅲ_口剛說了一個“你”字,便被“啪嗒”一道鎖車聲驀然截住話頭。 ——湯倪把車門反鎖了。 在他話音將出之際,毫不留情面地,迅速果決地,用“鎖住車門”的形式來表達自己此刻拒絕與他交流。 段伏城被她這個帶有情緒性的小動作搞愣了下,轉(zhuǎn)而反應(yīng)過來,又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他單手撐在車窗沿兒上,慢慢彎下腰身,與她目光平視,眼色含笑,嗓音低迷: “生氣了?” 其實后來在席間,段伏城還是放過她了的。 起初也并非是想刻意為難。 只是見慣了她私底下扯皮瞎掰,行徑吊詭又跳脫的樣子,突然看到她假裝完全不認(rèn)識自己,中規(guī)中矩地來敬酒,與在場其他所有人一般,就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 他再次開口,但被女人接下來的動作再次打斷了。 湯倪沒說話,只是懶懶地轉(zhuǎn)了個身,從包里重新拿出一顆薄荷糖,邊吃邊靠在車門上繼續(xù)折疊紙青蛙。 顯然是,不想與他搭話。 段伏城側(cè)目,略微沉默地注視著她。 夜幕黯黯然,浮云溜卷,星石明滅斑斑。月影成彎牙兒形,似有薄紗彌晃,縱情聲色,又羞怩潛藏。 而眼前的女子,是在月色熾熱溺愛下, 驚奇盛綻的好皮囊。 她肌膚白凈,細(xì)眉彎長。 一雙眸子鶻伶伶的亮。 仿若盈著兩汪霧蒙蒙的水沃,潮潤豐沛,眼尾淺淺上挑著,疏懶懨懨,生動旖旎。 女人的鼻唇線極漂亮,弧度挺俏,泠泠晃動出某種引誘的妖冶感,冷艷而清絕。 車?yán)镞€在放著不知名的爵士樂,音量很低。 段伏城沒有因為她幾次三番的打斷而有所不悅,只是沉吟片刻,最后還是決定把剛才想的話繼續(xù)說完。 “你會不會因為生我的氣,而不跟俞姐玩了……” 良久,車?yán)锏呐送耆粚λ囊蓡柈a(chǎn)生回應(yīng)。她索性抬手去撥高了音量,讓男人余下的話語盡數(shù)湮沒在爵士樂的高音中。 她就是不買他的單。 接連三次被無聲嗆回的段總:“……” 段伏城站的位置很近。 晚風(fēng)吹拂,隱隱有絲縷青檸薄荷的香調(diào)繚繞,浸透著草本植物的酸澀幽涼,似有鋒芒。后調(diào)稀薄,一如夏日雨霧里的小塘,水汽揉碎。 是湯倪身上淺淺釋放的香氣。 薄荷香葉是清冷的。 可偏又陷入幾分濕漉的酒香,自女人的鼻息間淡淡溢出,緩慢侵滲。 這般混沌的香氣,像噬人的鉤子,會生出隱蔽又放肆的吸引力。 致人迷幻。 段伏城喉結(jié)微動,當(dāng)即從她臉上撤回視線。 同時收回?fù)卧诖把貎荷系氖郑逼鹕碜樱蛔髀暤赝碎_一小段的距離。 直至香氣漸弱,才讓他神思逐漸清明。 這時,湯倪從后視鏡里瞥見代駕小哥來到了。